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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田青果然就是来辞工的。进了屋,他也不看裘巧巧,态度坚定地对裘老板表达了想要辞工的意思。裘巧巧认为是豆花又跟他说了什么,气得刚要发火,裘老板看了她一眼道:“巧巧,你先出去一下,我跟田青谈谈。”

裘巧巧不情愿地走了出去。她想想不甘心就躲在窗户外边听着里边的谈话。

“既然你要辞工离开,有些话我就不得不说了。自打你从吴玉昆的刀头下边逃出来,我就认定了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文才武艺,我也是倍加欣赏,所以才把外柜这个独当一面的差事交付给你。”裘老板诚恳地说。

“这我真的是感恩不尽。可是……”

“你让我说完。坐下坐下。”

田青坐下了。

“这两年多,我对你是言听计从,放手任用。不过,我也暗中考查过你,你知道为什么吗?”

“您说。”

“我只有一个独生女儿巧巧。我呢,也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这么大的家业,总不能让巧巧一个姑娘打理吧?我早就看中了你,尤其是这两年,我的作坊,从上到下,大家对你的口碑都不错。我想把我的宝贝女儿巧巧托付给你,就一百个放心了!”裘老板正式地向田青提亲了。

“裘老板,多承您的抬爱。不好意思,我已经有了未婚妻了。”对于婚事,田青早就想好了。

“是秀秀,对不对?”

田青愕然了。“您……您怎么知道?”

“梁满囤说的,可你们并没有定亲,对吗?”

“可是我向她发过誓,此生非她不娶。”

“唉!那时候你们还小,即使有誓言,也如同儿戏,不能作数的。”

“不,大丈夫应该一诺千金。我是不会食言的。”田青郑重地说。

“秀秀家有良田万顷?”

“不,只有薄田五亩。”

“有豪宅千间?”

“不,只有茅屋三椽。”

“哦。那她一定是貌如西子、貂蝉,超凡拔俗了?”

田青一笑,“不过是一个村姑而已。”

裘老板也笑了,“田青,你是读过诗书的。正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自己觉得你们般配吗?你真的不考虑我方才说的话?”

“对不起,裘老板,您大概也不愿意我是一个见利忘义之人吧?”田青看着裘老板真诚地说。

裘老板点点头说:“好吧,这件事,就算是我没有说过,你也没有听见过。”

“我会为了裘巧巧小姐守口如瓶的。那我就……”

裘老板想了想,让田青答应一件事。要他把梁满囤带着,把跑外柜的所有地方、所有客户都走上一遍,并且告诉那些人,以后就由梁满囤接替他的差事。而且两年之内,不能开皮匠作坊。这后一项,他特别强调了一下。

田青当即答应了。从屋里告辞出来,田青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裘巧巧躲在外面听得早气坏了,田青一走她就冲进屋嗔道:“爹!这家伙也太狂妄了!”

裘老板摇摇头,“不,他是个正人君子!是你我没有这个福分哪!”

“那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巧巧来了脾气。

“不然。还有一计可以使此事有个转机,那就是釜底抽薪。你也不用问了,就等着出嫁吧。”说着裘老板取钥匙,从钱柜里取出了五捆银元,转身走了出去。裘巧巧一直相信自己的爹无所不能,见爹说得如此肯定,她心里便又高兴起来。

裘老板准备暗中派人去找秀秀娘,解除她和田青的婚约。这个事儿就落到账房先生身上。

“这是一百块银元,你带上,去一趟祁县田青的家乡,找到那个叫秀秀的父母,把银元交给他们,让他们写一个与田青退亲的书信。”裘老板嘱咐账房先生。

账房先生接了裘老板委派的任务当天就悄悄离开了皮匠铺直奔祁县。

差走了账房先生,裘老板又要人去喊满囤来见他,心想:没有马,只好用骡子驾辕了,好歹要留个后手啊。他一边想着一边拿起鼻烟壶,朝鼻子上抹了一小捏,响响地打了个喷嚏。这炸雷般的喷嚏声把刚刚赶来的梁满囤吓了一跳。

“梁满囤,你坐下。”

梁满囤不知老板要和他说什么,心中没底儿,只敢在椅子上坐了半个屁股。

“你来了快两年了,一文钱工钱也没发给你,你不觉得委屈吗?”

“不,我学会了全套的制皮手艺。我爹告诉过我,家有千金,不如薄技在身。我不委屈。我对裘老板您感激不尽!”

“全套手艺都学会了?”

“除了熟皮子的配方。”

“那是牛师傅的看家手艺,是秘不外传的,连我也不能打听。这不怪你。哎,他经常打你,你不怨恨他吗?”

“不不,他打我是为了让我长记性、长能耐。在家我爹也常打我,牛师傅跟我爹一样,是恨铁不成钢。”满囤猜不出裘老板的心思,只能小心地回答着。

“嗯。你这么想就对了。梁满囤,我现在可以告诉你了。牛师傅经常无缘无故地打你,那是我的主意。我就是要看看你的心诚不诚,是不是可以造就之材。”

梁满囤站起来鞠了一躬,“多谢老板对我的栽培!”

“你明天就是我的外柜了。”裘老板郑重地说。

梁满囤愣了,“我?那田青呢?”“田青我另有安排。前一段,你已经把制皮的全部手艺都学会了,现在我要让你跟着田青学会怎么做生意。你一定要用心去学,不要辜负了我的信任。你的毛病是缺少自信。可是你有个最大的连田青也不具备的长处,那就是你像黄牛一样的忠诚老实,还有骆驼一样的忍耐力。这一点很重要。好好干,你的前途无量!”

“是!”梁满囤心里这个激动啊,就别提了。

两天后,梁满囤就和田青上了路,他们的马后是几辆拉牛皮的货车。田青在路上教满囤说俄语,到了店里给他介绍客户,满囤学得认真,记得踏实,倒是很快地熟悉了业务。

账房先生风尘仆仆地骑着毛驴来到了祁县田家庄。

黄土村路两旁的庄稼地里一片枯黄,禾苗细弱无力地暴晒在太阳底下,几乎成为一丛丛枯草。一个庄稼老汉正把着锄头在耪地,累得脸上汗水直流……

账房先生从毛驴上跳了下来,冲老汉走了过去,“老哥,今年年景不好啊。”

“下一个饿死的没准就是老汉我了。”老汉叹了口气。

账房先生从兜里掏出两个铜钱塞到老汉手里。“老哥,拿着去买个馍吃吧。”

“你真是个好人!”老汉哆哆嗦嗦地把铜钱装进兜里。

“我向你打听个人。有个叫秀秀的姑娘,她的家在哪儿?”

“秀秀?哎呀,她家没有人了。她的爹娘都死了。”

“啊?这……”账房先生没想到会是这样,他想了想,又问:“那田家庄有个小伙子叫田青,前几年走西口了,家中还有个老母亲,你知道他们家怎么走吗?”

“知道知道。”老汉手指着黄土村路,“你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村头第四家就是老田家。”

账房先生冲老汉一拱手,骑上了毛驴,顺着黄土村路一直向前走去。

账房先生敲开了田家小院的门,“大嫂,我是从包头来的。”

淑贞正在院里择野菜,听了一愣,“您是……”

“请问这是田青家吗?”

淑贞点点头。

“大嫂,我和您儿子田青在包头同一个作坊里做事。我是受我们老板之托来找您的。”

淑贞紧张地看着账房先生,“田青他,出什么事了吗?”

账房先生笑了,“您别紧张,他没出事。要出事也是好事。”

淑贞松了一口气,闪开身子。“那您快请进屋吧。”

淑贞倒了碗水端给账房先生后,仔细听他说完来意想了想说:“田青刚走西口那年,秀秀就被她爹娘逼着嫁人了。”

“那秀秀嫁人的事,您为什么没告诉过田青呢?”

“我这个当娘的是心疼田青,怕他知道秀秀嫁人了,心里难过,所以就一直瞒着他。”

账房先生放心了。“可怜天下父母心啊!大嫂,这回好了,您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淑贞苦笑一下,“先生,我这一辈子,好日子坏日子都尝过了,怎么过都是过。我倒并不赞成田青这门婚事,我儿子用不着去给人家当养老女婿来换好日子。我们现在虽然穷,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田青每年往家捎的那些银元,够我花了。比起那些个饿死的,我不是天天都在过好日子嘛。人这一辈子,有多少钱都是一辈子,没听说有钱人就能比穷人多活一辈子的,关键就是要知足常乐。”淑贞说的是心里话。

“大嫂说得极是。要是田青知道秀秀嫁人了,也同意了这门亲事呢?”

“儿大不由娘,他要是愿意,我这个当娘的也决不把我的意愿强加给田青。婚姻是他自己的事,就让他自己做主吧。”

“大嫂,我这么老远跑了一趟,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回去得向老板交差。再有,我想见秀秀一面,别回去跟田青空口无凭地这么一说,他要是不信怎么办?”账房先生看着淑贞。

“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走,我这就陪您去县城找秀秀。”

“那太好了,我也是这个意思。”

淑贞陪着账房先生去了乐生堂药铺,路上忍不住问起田青的情况,知道梁满囤还没有出徒,白吃饭白干活,一分钱工钱没有,她吃了一惊。心里猜出了八九分,不免对儿子更加疼爱。

两人来到药房,恰巧这时秀秀抱着孩子从药铺里走了出来。淑贞用手一指秀秀,“先生,那就是秀秀。”

没等账房先生上前打招呼,就见一个吹糖人的挑着担子走了过来,秀秀怀里的孩子伸着小手冲吹糖人的直够。秀秀冲吹糖人的叫了一声:“吹糖人的!给我吹个猴拉稀。”

吹糖人的放下担子,吹起来,秀秀抱着孩子看着。这时就见邹老板掀开药铺的门帘,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叫着:“秀秀!你看什么呢?丢了魂了?”

“我给青青吹个糖人儿!”

“吹糖人?我看你吹糖人是假,看街上的红男绿女是真。你个不守妇道的娘们儿,快给我回来!”

“我怎么不守妇道了?我是偷人了还是养汉了?”秀秀抱着孩子进了药铺,孩子哭了起来……

“哎,大嫂,你的猴拉稀还要不要?”吹糖人的叫着。

淑贞叹了口气,“可怜的秀秀,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她男人都五十多岁了,偏偏看中了比他小三十多岁的秀秀。秀秀过了门,他还整天疑神疑鬼的,像看贼似的看着秀秀。”

“她怎么会心甘情愿地嫁给这么一个老糟糠呢?”账房先生不解地问。

“还不都是钱逼的。大前年——就是田青走西口的那年,光祁县就饿死了两千多口子。秀秀的父亲得了痨病,她也是为了父亲能活命,才不得已嫁给药铺掌柜的。可我知道,秀秀心里装的是田青,上轿的那天,她哭得就像是出殡似的。可是,现在木已成舟,再说什么都晚了。”

淑贞怕药铺掌柜的起疑心,让账房先生等在外边,自己进去叫出了秀秀。三个人在一个街边小饭馆坐下了。账房先生一五一十地说明了来意。秀秀听了账房先生的话,擦了一把眼泪,从怀里掏出田青送给她的那枚大钱,递给账房先生。“先生,这是田青走西口那年送给我的定情物,我一直偷偷藏着。您带回去,把它交给田青哥,就说秀秀对不起他!”秀秀说完起身哭着跑了。

“秀秀!”淑贞叫着。

账房先生叹了口气,“嗐!造孽啊!多好个闺女,生生地给毁了。”账房先生心情郁闷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一时间淑贞心里也难过得没了话说。当天账房先生就打道回府了。

裘老板听了账房先生的回报,又看着一个没动的银元,真是喜出望外。“哈哈!这可是天赐良缘哪!好,好,好!谢谢你给我带回来这么好的消息!正好田青也回来了,你把他叫来。”

裘巧巧也乐了,“爹,让厨房多做几个菜吧?”

“当然,我今天要多喝上几盅!”

田青走进了前柜房,不解地看着裘老板。“老板,您不是已经把我的差事交给梁满囤了吗?为什么不让他来交账呢?”

“梁满囤嘛,我自有安排。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我要告诉你。你坐呀,坐!”裘老板一脸喜色。

田青怔怔地坐下。“什么事?”

“你的未婚妻秀秀已经嫁人了,就在你走西口的那一年,她爹娘逼着她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糟糠,孩子都一岁了。”田青霍地站了起来:“你说什么?”他看看裘老板,又看看一旁坐着的账房先生,“这不可能!”

“田青,你少安毋躁。你不是要辞工不做了吗?我们东伙一场,我让账房先生去你家乡探望你的母亲,顺便给她送点利市。”裘老板偷偷冲账房先生递了个眼色。

账房先生从兜里掏出了秀秀给他的那枚大钱。“田青,这枚大钱你还记得吧?”

田青接过大钱一下傻了,他都不知道自己对裘老板说了什么,一个人失魂落魄地出了大门,也不知该往哪去。账房先生看着他的背影,叹息一声,转身回了账房。

田青一出门,裘巧巧就迫不及待地跑进来问自己的亲事。

“我还没跟他说呢。”

“您怎么……您可真是的!一点儿也不把我的事放在心上!”

裘老板点着女儿,“你懂什么?他刚知道他的未婚妻嫁给了别人,心里能好受吗?这时候马上提亲,一定是欲速则不达。反正他已经没有秀秀在等他了。你说,他又不是傻子,他会看着这一大片家业不动心?你呀,就等着当新娘吧!”

裘巧巧笑了。

“巧巧,你成了田青的媳妇以后,可别有了丈夫忘了爹哟!”

裘巧巧撒娇地搂住裘老板的脖子。“我一辈子就守住爹,不嫁人!”

裘老板刮了裘巧巧一下鼻子。“口是心非!”哈哈大笑起来。

梁满囤糊涂了,他不明白自己不过是跟着田青出了一趟门,回来咋就又变了样,老板又让他住进了工人住的棚屋里。他去问裘老板,裘老板也不搭理他,只让他照样干以前的活儿。梁满囤也没敢多问,换上了干活时的衣服走到木架子旁边,开始绷皮子。牛师傅不明真相,拦阻道:“梁外柜,这哪是您干的活呀!快快住手。您哪,看我们哪儿干得不对,指点指点就成了。”

梁满囤拨开牛师傅,也不说话,拿钉子钉起皮子来。牛师傅怔住了……

“梁大掌柜,你是不是这趟生意没做好,让老板把外柜给你撸了?”瘦猴看出了破绽,笑嘻嘻地说。

梁满囤闷头不语,继续干活。

“要不,你就是因为让田青给告了一刁状,老板生气了,把你给废了!可不么!你当外柜,田青干吗去呀?二虎夺食必有一伤。”

梁满囤一下子钉到了手,他痛苦地把手指放在嘴里嗍着。

“哟,你再怎么不顺心,也别跟自己的手指头过不去呀!”瘦猴在一边说着风凉话。

牛师傅沉着脸说:“瘦猴,你他妈给我把嘴闭上!”他又对梁满囤说,“就这么两个多月长衫穿的,连钉钉子都不会了?别嗍了,出那么点儿血死不了人!干活儿!”

田青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他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地乱逛着,脑子里全是秀秀的身影,怎么也挥不去。他走到一个小酒馆停下了,想想,进去喝起了闷酒。田耀祖进来时他已经喝高了。

“小二,一壶酒,再给我炒两个小菜,就端到田老板的桌子上来。”田耀祖吩咐。

“好哩,您少候。”

田耀祖走到田青对面,坐了下来。“田老板,又是多日不见了!”

田青仔细看一眼田耀祖,“田老板?嘿嘿,你才是田老板,我……我不是。我是给人家吃劳金的。”“喝不少了吧?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高兴的事儿了?”

田青醉眼蒙眬地看着田耀祖,“高兴?对,高兴!高兴!你听着啊。”他唱起了放羊歌:

一颗颗羊铃呀叮叮哟响

青山山绿水呀好呀好地方……

“这是我小的时候,跟秀秀一起放羊的时候,常常一起唱的歌。”他眼睛里闪出了泪花。

“秀秀?你的未婚妻?”

“是!可惜呀,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跟我一起唱歌了!”田青痛苦极了。

“她死了?”田耀祖忙问。

“跟死了差不多。她被父母逼着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糟老头子!可是,我还在苦苦地等着她。为了她,我对别的女人从不动心。现在,我才知道,我守候的是一场梦,一个其实早已经破碎了的梦!”田青用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田耀祖听明白了,他决定好好劝劝自己的儿子。这会儿小二端上酒壶和一盘酱牛肉,他给自己倒上酒,也给田青倒上。“你也不必伤心成这样。天涯何处无芳草,大丈夫何患无妻?”

“不,你不知道,我挣到的头一笔钱,捎回家去,特意告诉俺娘,要给秀秀打一副耳环。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她!她——我敢说,她心里一定还有我!有我!”

田耀祖安慰他,“有许多过去的事情,忘了也许更好!听我的——我是过来人了。大丈夫应该拿得起放得下。该忘掉的就忘掉。你现在才多大?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来,干了这一杯酒,就别再喝了。回去!打明天的太阳一升起来,你就开始奔新的前程,过新的日子。懂吗?”

田青听了他的话,心想他说得对啊,我不能这么痛苦一辈子不是。于是他一拍桌子:“好!干!”两个人干了杯中酒……

田耀祖搀扶着喝醉了的田青走出了饭馆,田青晃晃悠悠一下子撞在了一个人的身上。“傻……傻大个子!”他腿一软,要倒。傻大个子一把将他扶住。

“你们认识?”田耀祖问。

田青拍了一下傻大个子的肩膀:“他是傻大个子!是我哥们儿!”

“怎么喝了这么多的酒?”傻大个子扶住田青。

“这位小兄弟,麻烦你把田青送回去。”田耀祖冲傻大个子说。

傻大个子点点头,背着田青到了打烊的莜面馆,把田青背进屋里。给他们开门的王南瓜从后面跟着进了屋。

龚文佩和他的婶母也闻声走了过来,“南瓜,出了什么事儿?”

“田青喝醉了。”

龚文佩奇怪,田青喝酒很有节制,从来没有醉过。他今天怎么醉成这样了呢?“快去叫豆花!”

“豆花!豆花!”王南瓜喊着。

直到半夜,田青也没醒过酒,豆花守候着田青,这会儿她正将湿手巾敷在田青的头上。田青醒了,他一把将手巾抓掉:“这不公平!不公平!天理难容啊!”田青长长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声……

豆花也抱住他的头哭了,“哥!”

龚文佩、王南瓜和傻大个子蹲在窗根底下,听着屋里的动静。“不对。田青是个响当当的山西汉子,就是官府要杀他的头了,他也没这么哭过。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让他太伤心的大事了!傻大个子,你看见他的时候,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傻大个子摇头:“没有。”

“那他是因为什么事难过成这样子呢?”王南瓜也想不明白。

“我哪知道!”傻大个子说。

“我没问你。”王南瓜不耐烦地回了句。

“那你问谁?”

龚文佩阻止两人:“行了,田青醉成这样,一时半会儿谁也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傻大个子,你明天不是还要拉骆驼吗?早点回去歇着吧。走吧走吧!”

“那我走了。你们可得把田青看好了。他是个好人!好人!”傻大个子走了。

王南瓜奇怪地说:“哎,傻大个子还真知道心疼人!这家伙到底傻不傻呀?”

龚文佩拍拍王南瓜,“傻,可他是傻实在!比有些聪明人强多了。”

夜深了,灯花不停地跳跃着……田青翻了个身,手里攥着的那枚用红线穿着的大钱掉在了炕上,豆花捡起来拿在手里看着……

豆花的耳边响起了田青曾跟她说过的话。

“……我捎信给我娘,让她给秀秀也打一对耳环。我离开家时,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首饰送给秀秀做定情物,就送给了她一枚我小时候我娘用红线给我穿的一枚大钱。”

正想着,就见田青翻了个身,嘴里咕哝着:“秀秀……”

豆花扳过田青的头着急地问道:“哥,秀秀怎么了?”

田青睁开眼睛看着豆花,他眼前忽然幻化出了秀秀的形象,他坐起来一把抓住豆花。“秀秀!”

豆花一愣,“哥,我是豆花。”

田青自顾自地摇着豆花的肩膀,眼里涌满了泪水。“秀秀!你嫁人了!可我还在苦苦地等着你啊!……秀秀,我们是发过誓的。我非你不娶,你非我不嫁……”

“哥,你醒醒,我不是秀秀。”

田青自顾梦呓一样喃喃地说着:“你知道吗?我遇到了一个多好的女人,跟你同岁,跟你一样漂亮善良。我到包头被判了斩,她买了两口棺材,一口是我的,一口是她自己的,她是要陪我一起死,给我殉情啊!她这是要跟我‘结发同枕席,黄泉共为友’啊!为了信守和你的誓言,我把这份大情大义偷偷藏在心里,违心地把她当做是自己的妹妹,伤了她的心。”

豆花哭了,“哥!”

“秀秀,要不是这次裘老板为了把裘巧巧嫁给我,派账房先生去祁县找我娘,你被你爹娘逼着嫁给了一个五十多岁的老糟糠的事,我还不知道,我还在这里傻等着你呢……”

豆花明白了发生的一切,禁不住为田青、为秀秀,更为自己流着眼泪,此刻她已经哭得如同泪人。

天色放亮时,田青枕着豆花的腿睡着了,豆花一只手摸着田青的额头,靠着被垛也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田青睁开了眼睛,迷茫地左右看看,一下子坐了起来,“我怎么在这儿?”

豆花也醒了,“你昨天晚上喝醉了,是傻大个子把你送到这儿来的。”

田青抱住自己的头,他这才想起来昨晚的事。

“哥,你昨天晚上,快把我吓死了。”豆花眼圈一红,又要掉泪。

田青叹了口气,告诉她秀秀已经嫁人了。

豆花擦了把眼泪,点了点头:“我知道,嫁了个五十多岁的老糟糠。秀秀真可怜。”

“豆花,你怎么知道的?”田青一愣。

豆花看着田青,破涕为笑,“酒后吐真言,你自己说的。”

田青紧张地问她自己还说什么了。

豆花把头转向了一边,眼泪流了出来,“把以前没对我说的真心话都说了。”

豆花哭着跑了出去,进了莜面馆的前屋,把门闩上了。田青追过来,使劲拍打着木门:“豆花,你开开门。”豆花背靠着闩上的门,泪如雨下。

龚文佩、王南瓜和龚婶都走了出来,“田青,醒酒了?这一大早上,你又演的哪一出啊?”

田青一拍大腿:“嗐!我怕我说醉话又伤着豆花了。”

豆花打开门,擦了把眼泪,看着田青。“哥,你没说伤我的话,你说的都是让豆花为你死上一万回都不后悔的话。”

田青的眼圈也红了,“豆花,我要娶你!我已经错过你两年了,现在我一天也不能等了。以前,我们之间夹着个秀秀。其实,我早就喜欢你,就是为了信守和秀秀之间的誓言,让你受了这么多的委屈。豆花,嫁给我吧,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哥!”豆花一下子扑在田青的怀里哭了。

在场的人可都乐了。

田青一夜没回,裘巧巧不安地在地上走来走去。裘老板烦躁地把水烟袋往桌子上蹾着。“哎呀,你别走来走去的好不好?”

“你倒是坐得住!田青这个时候了还不回来,会不会出什么事呀?”

“他能出什么事?他连法场都见识过了,一个没有婚约的姑娘嫁给了别人,他还会去投河、上吊、撞墙、抹脖子?”裘老板没好气地说。

“那你说他哪儿去了?就这么大个包头城,你不会打发几个伙计去找一找?”

“用不着!他一定是找哪个酒馆借酒浇愁去了。巧巧!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找他!不能显着我们心急。那样,他唱花脸的——架子就端起来了。听你爹的没错。消消停停地,就在岸边坐等,到时候他自己就来咬钩了。”

“我是怕这个时候他去找豆花了。”

“他会去找豆花?你想哪儿去了?豆花是刘一刀玩剩下的女人,田青心气那么高,他会看得上豆花?哎呀,你别在我这起腻了,回自己屋睡觉去!”

裘巧巧一甩袖子气咻咻地走了。

经女儿这么一说,裘老板心里倒没了底。他把拿起的水烟袋又放下了,自言自语地说:“这人能去哪儿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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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爷,您休了我吧!”某女可怜兮兮地说。“为何?”“我犯了七出之条,我善妒。”某女答。“哦?正好,反正本王也不喜欢那些女人,那本王把她们全都弄走?”某爷表情淡淡地道。“那我无子。”某女不甘心地继续。“额……这个问题,是个大问题。所以咱们得多加努力啊!不如现在就努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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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是大秦丞相府人人厌弃的废材小姐,草包美人;她是现代佣兵界人人敬畏的佣兵之王,狠毒之花。当她成为她,摇身一变,心如蛇蝎斗渣爹,废渣男、惩恶妹,弃家族,夺嫁妆,入武林,上战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袖手天下。他是权倾朝野,唯我独尊,妖邪嗜血,残酷无情,却绝色无双的冷面邪王。当他遇上她,当男强遇上女强,且看两人如何强强联手覆朝堂,夺江山,共同谱写一曲旷古爱恋,盛世传奇!当邪王遇上草包废物,是谁坑了谁?洞房花烛夜,当妖邪的王爷对上盛怒的草包王妃,谁又能降伏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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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坐近点。”恶魔不要脸地笑了笑。“怕坐近,干扰了您的贵体。”本公主都自贬身价了,你怎么还一副痞子样!“女人。”我抿抿唇,你丫的,谁是女人,本公主玉女之身,活了两千多岁,最多只能称作清纯的小萝莉。“记住我的名字,狐冥灏。”谁不知道你那破名字啊,化成灰我都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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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因为看了很多的穿越小说,也很想穿越。谁想我想想就能穿越,穿越就穿越吧,居然穿成怀孕九月的待产产妇,开玩笑嘛!人家在二十一世纪还是黄花一枚呢。这也可以接受,可是明明是丞相之女,堂堂四皇子的正牌王妃怎么会居住在这么一个几十平米得破落小院子里,她怎么混的,亏她还一身绝世武功,再是医毒双绝。哎。没关系,既然让我继承了这么多优越条件,一个王爷算得了什么?生下一对龙凤胎,居然都是穿过来的,神啊,你对我太好了吧?且看我们母子三人在古代风生水起笑料百出的古代生活吧。片段一在我走出大门时,突然转身对着轩辕心安说道:“王爷,若是哪天不幸你爱上了我,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的。”然后魅惑地一笑,潇洒地走了出去。片段二当我对着铜镜里的美人自恋地哼出不着调地歌时。“别哼了,难听死了。”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接着一声尖叫紧跟着另一声尖叫。我用上轻功躲进了被子里.~~~"我和你一样是二十一世纪来的。”“你好,娘亲,哥哥,以后要多多指教。”来自两个婴儿的嘴里,我摸摸额头,没高烧啊。片段三“小鱼儿,我可是你孩子的爹,况且我没有写休书,你还是我的王妃。我会对你好的。”安王爷霸道地说道。“你们认识他吗?他说是你们的爹?”我问着脚边的两个孩子。“不认识,”女孩说道。“我们的爹不是埋在土里了吗?怎么他一点也不脏?”男孩问道。那个男人满头黑线。“对不起,我们不认识你。”说完拉着孩子转身就走。片段四“爹爹,这是我娘,你看漂亮吧?”南宫心乐拉着一个白衣帅哥进来问道。我无语中。“爹爹,你看我娘亲厉害吧?“南宫心馨拉着另外一个妖精似地男人走了进来。我想晕。“这才是我们的爹。”“才不是呢,这个才是”两人开始吵起来了。“我才是你们的爹。”安王爷气急地吼道。“滚一边去。”两个小孩同时说道。屋里顿时混乱之中。转头,回屋睡觉去了。推荐完结文《别哭黛玉》完结文《穿越之无泪潇湘》新文,《极品花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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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恬儿,今年23岁,是戏剧学院的一名学生。平时酷爱看《红楼梦》,喜欢里面的诗词,常常为林黛玉的命运落泪。虽不是国色天香,也是天生丽质难自弃的那种。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这要归功与她亲爱的妈妈,从小就逼着她参加各种补习班。一头乌黑顺直的长发,一袭白色的连衣裙,也有一丝大家闺秀的味道。追求恬儿的男生也不少,可她喜欢上了科技大学一个叫林宝玉的男孩儿。这个宝玉还真是个被长辈宠坏的小白脸,身边的花花草草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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