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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海棠依旧: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壹)(2)

第1回她来了

戌时的梆子且刚敲过,泉州盛府陆陆续续点上灯火,西侧院正房堂屋内坐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手缠念珠,衣着朴素,与周遭的富贵清雅颇有些格格不入,此时屋内下首坐着的正是盛府当家老爷,盛纮。

“祖宗保佑,儿子这次考绩评了个优,升迁的明旨约月底可下来了。”此时初夏,盛纮身着一件赭石色的薄绸夏衫,言语间甚是恭敬。

“也不枉你在外头熬了这些年,从六品升到正六品最是艰难,现下过了这一关,你也算得上是中品官员了。这次你升到哪里,可心里有底?”盛老太太语调平平,未有波动。

“耿世叔已然来信报知,应该是登州知州。”盛纮向来为人谨慎,但言及此处,也忍不住流出喜色。

“那可真是要恭喜老爷了,素来知州一职多由从五品担当,你一个正六品可以当一州知州,不但是祖宗积德,也得多谢为你打点的人。”盛老太太道。

“那是自然,京中几位世叔世伯的礼单儿子已经拟好,请母亲过目。”盛纮从袖中掏出几张素笺,递给一旁侍立的丫鬟。

“老爷这些年处事愈发老道,自己拿主意便是,切记一句话,君子之交淡如水,银子要使的得法,礼数要周全,不卑不亢且要亲近,那些老大人一辈子都在官场上打滚,炼的个个都是火眼金睛,这些年来他们对你多有照拂,固然是因为你父亲在世时的情分,也是你自己争气,他们方肯出力。”盛老太太多说几句便有些喘,身边的房妈妈立时端起茶杯凑到她嘴边,一手还轻轻在老太太背上顺着。

盛纮见状,一脸惶然,急切道:“母亲千万保重,儿子能有今天,全依仗了母亲教养,当初若非母亲大义,儿子这会儿也不过在乡下浑浑度日罢了,儿子且得孝敬母亲呢。”

盛老太太不语,神情恍惚,过了半晌:“说不上什么大义不大义的,不过全了与你父亲的夫妻情义,总不好让他百年之后坟冢凄凉,好在……你总算上进。”语音微弱,渐渐不闻。

盛纮不敢接口,堂屋内一时肃静,过了一会儿,盛纮道:“母亲春秋正盛,将来必然福泽绵延,且放宽心,好好将养才是。”说着环顾四周,不由皱眉道:“母亲这里也太素净了,没的弄得像个庵堂,母亲,听儿子一句,寻常人家的老太太也有吃斋念佛的,却也摆设得热热闹闹,母亲何必如此自苦,若让人瞧见了,还以为儿子不孝呢。”

盛老太太道:“我这向来冷清,况且热闹自在心里,人心若是荒了,外表装扮得再热闹也无用。”

盛纮低声道:“都是儿子不孝,管不住媳妇。”

盛老太太道:“不怨你,你的孝心我是知道的,也不用埋怨你媳妇,我本不是她正经婆婆,没的摆什么谱,三天两头来见,她也累我也烦。你也不用忧心有人说你不孝,我早年名声在外,不少人是知道我脾气的,这么远着些,大家反倒舒服。”

盛纮急急地说:“母亲说的什么话,什么叫不是正经婆婆,母亲是父亲明媒正娶的正房太太,是儿子的嫡母,对儿子更有再造之恩,凡且种种,都是儿子儿媳的错,母亲千万别这么说。”

盛老太太似有些不耐烦,轻轻挥了挥手:“这些琐事,老爷就别管了,倒是升迁在即,老爷得紧着打点,你当泉州同知这些年,有不少心得之人,走前可得尽了礼数,大家同在一个官场上,今日不见明日见的,不要冷了同僚的心,总得好聚好散才是。”

“母亲说的是,儿子也这么想,忆起当初刚到泉州之时,还觉得这岭南地带气候炎热,人情粗犷,就算不是个化外之地,却也不得教化,不曾想这里风调雨顺,百姓纯朴,又地靠沿海,得渔盐之利船务之便,虽不如江南富庶,倒也民财颇丰,这几年住下来,儿子倒有些舍不得了。”盛纮微笑道。

盛老太太也笑道:“这倒是,我一辈子都住在北方,便是千好万好的江南我也是不愿去的,没想到这泉州倒住惯了,这里山高皇帝远,日子悠闲,临行前把这大宅子卖了,置办个山水好些的小庄子,既不招摇,将来也有个养老的地方。”

“这打算极好,儿子觉得妙极,回头就去办。”盛纮笑道。

盛老太太规矩极严,这番话说下来,满屋的丫头婆子竟没有半分声响,母子俩说了会儿子话,盛纮几次动唇想提一件事,却又缩了回去,一时屋内又冷了下来,盛老太太看了他一眼,端着茶碗轻轻拨动茶叶,一旁的房妈妈极有眼色,轻声招呼屋里的丫鬟婆子出去,亲自把人都赶到二屋边上,吩咐几个一等大丫鬟几句,才又回到正房服侍,正听见盛老太太在说话:“你总算肯说了,我原还当你打算瞒我这老太婆到死呢。”

盛纮垂首而立,一脸惶恐:“悔不听母亲当初之言,酿出今日这等祸事来,都是儿子无德,致使家宅不宁。”

“只是家宅不宁?”盛老太太略微提高声音,“没想到你如此昏聩,你可知此事可大可小!”

盛纮吃了一惊,作揖道:“请母亲指点。”

盛老太太从紫檀软榻上直起身子:“我原是不管事的,也不想多嘴多舌惹人厌,你喜欢哪个都与我不相干,你房里的是非我也从不过问,可这几年你也越发逾礼了,你去外头打听打听,哪个规矩人家有你这样待妾室的!那林姨娘,你给她脸面体己,给她庄子店铺,她如今也有儿有女,只差一个名分,什么不比正经儿媳妇差。你这样嫡庶不分,乱了规矩,岂不是酿出家祸来。好了好了,今日终于给她闹出人命来了,血淋淋的一尸两命,你又如何说!”

盛纮满面愧色,连连作揖:“母亲教训的是,都是儿子的错,儿子糊涂,总想着她孤身一人托庇于我,着实可怜,她放着外头正经太太不做,宁愿给我做小,我心里不免怜惜了些,加上她是老太太这里出来的,总比一般姨娘体面些,却没想爱之是以害之,让她愈发不知进退,儿子真是知错了。”

盛老太太听见后面几句,轻轻冷笑几声,也不说话,端起茶碗轻轻吹着。

房妈妈见状,便上前说:“老爷宅心仁厚,老太太如何不知,这件事拖了些许年,不说清楚,大家以后过日子总也不顺当,老太太是长辈,有些话不便说,今日就让我这老婆子托个大,与老爷说说清楚,望老爷不要怪罪。”

盛纮见房妈妈开口,忙道:“妈妈说的什么话,妈妈这些年为盛家鞠躬尽瘁,服侍母亲尽心尽力,于我便如同自家长辈一般,有话尽管说。”

房妈妈不敢受礼,侧身福了福,道:“那老婆子就饶舌了,那林姨娘的娘与老太太原是闺中结交的,当时也不过几面之缘,本就不比另几个闺中姊妹要好,各自出嫁后更是全无来往,我是自小服侍老太太的,这事最清楚不过。后来她夫家行止不当获了罪,虽未抄家杀头,却也门庭没落下来了。那年林老太太的男人病逝,她膝下无子,一时没了依仗,带着女儿度日凄凉,临死前她寻到老太太处,只求着老太太看在当日的闺中情分,好歹照料她女儿一二,她那些亲戚个个如狼似虎,没的害了女孩子。老太太是吃斋念佛之人,心肠最是仁善不过,这便将林姨娘接进府来。那几年,我们老太太待她不啻亲女,吃的、穿的、用的,样样都挑顶尖的给,还日日念叨着要给她置办份嫁妆,寻个好婆家。”

听到这里,盛纮面色微红,似有羞色。房妈妈叹了口气,接着说:“谁曾想,这位林姑娘却是个有大主意的人,给找了几户人家她都不愿意,却私底下与老爷有了首尾,老婆子说话没规矩,老爷别见怪。这整件事我们老太太全然蒙在鼓里,等到太太怒气冲冲地哭到老太太跟前,老太太这才知道自己身边养的女孩这般没有规矩。”

盛纮羞惭不已,面红耳赤,话也说不出来。

房妈妈温言道:“原本太太和老太太也不似今日这般,想太太刚过门那会儿,婆媳俩也是亲亲热热客客气气的,可那事一出,倒像是我们老太太特意养了林姑娘给老爷做小老婆似的。后来老爷您纳了林姨娘过门,再接着林姨娘生儿育女,日子过得比正经太太还体面,太太不免将怨气都归在老太太身上,和老太太也疏远了,老太太真是凉透了心。”

盛纮扑通一声,直直地给盛老太太跪下了,垂泪道:“儿子罪该万死,给母亲惹了这许多不快,让母亲有委屈却无处可说,儿子不孝,儿子不孝。”

说着便连连磕头,盛老太太闭了闭眼睛,朝房妈妈抬了抬手,房妈妈连忙去扶盛纮,盛纮不肯起身,告罪不已,盛老太太道:“你先起来吧,这些内帏中事你一个大男人原也不甚清楚,起来吧,母子哪有隔夜仇的。”

盛纮这才起来,额头却已是红肿一片,盛老太太叹气道:“我也知道,你儿时与你姨娘相依为命,日子过得不易,我那时连自己儿子都顾不上,自不知下人欺上瞒下的不肖行径,让你受了苦。而现如今,你那太太又不是个宽厚的人,因此你总怕林氏和枫哥儿受委屈,叫下人欺负受气,给他们房产田地傍身。我如何不知道你的良苦用心,这才闭上眼睛,合上嘴巴,装聋作哑,权当个活死人罢了。”

盛纮泣道:“如何与老太太相干,都是儿子无德,母亲心如明镜,句句说到了儿子心坎上,儿子就是怕……这才宠过了些,坏了规矩,儿子万死。”

“别一口一个万死万死的,你死了,我们孤儿寡母的依靠谁去。”盛老太太示意房妈妈给盛纮把椅子端过来,扶着犹自涕泪的盛纮坐下。

等房妈妈给盛纮上了条热巾子,净面上茶之后,盛老太太才接着说:“且不说天理人情,你也不想想,你现如今刚而立之年,仕途不说一帆风顺,却也无甚波折,当初与你一道中进士的有几个有你这样平顺的,有多少人还在干巴巴地苦熬。眼红你的、等着挑你错处的,那可不是没有。再说了,那卫姨娘又不是我们家买来的丫鬟,她也是江南耕读人家正经的好出身,原也是要做人家正房太太的,若不是家中遭了难,如何肯给你做妾。现如今,她进门不过五年就惨死,要是有心人拿此事作伐,撺掇着她娘家闹事,参你个治家不力枉顾人命,你还能顺顺当当地升迁么?”

盛纮心头一惊,满头大汗:“幸亏老太太明白,及时稳住了卫家人,儿子才无后顾之忧。”

“卫家也是厚道的,知道了卫姨娘的死讯也没怎么闹腾,只想要回卫姨娘的尸首自己安葬,我自是不肯。卫家人连我多给的银子都不肯要,只说他们没脸拿女儿的卖命钱,只求我多多照拂明丫头便感激不尽了,那一家凄惶,我瞧着也心酸。”

盛老太太掏出手绢来拭了拭眼角,房妈妈亲自从外面端着茶壶来续水,给两个润瓷浮纹茶碗里都添上水,细心地盖上茶碗盖,也跟着叹气道:“卫姨娘是厚道人,她养出来的姐儿也可怜,自打她生母没了,她就连着烧了两天,烧得糊里糊涂的,醒过来这些天就一直痴痴傻傻的,连整话都没说过一句。那日我奉了老太太的命去瞧她,只看见外面婆子丫鬟嬉笑打闹,屋里竟没半个人伺候,我一进去就看见姑娘她竟自己下床倒水喝!唉哟哟,真是作孽,不过四五岁大,连桌子都够不着的小人儿,爬在杌子上,踮着脚捧着茶碗喝水,真真可怜见的!”房妈妈也抹起眼泪来了。

盛纮想起卫姨娘往日的柔情良善,心中大痛,惭色道:“我本想把她送到太太那里去,可这几天如丫头也病了,太太那里也是一团忙乱,打量着过几天,太太得闲了再送去的。”

盛老太太顺匀了气,缓缓地说:“得什么闲,明丫头是要她抱着还是要她背着,家里丫鬟婆子要多少有多少,凡事吩咐下去自有人去做,不过略费些心思罢了,她推三阻四的不肯养明丫头,怕是在拿乔吧。”

盛纮拘谨地又站起来,不敢回声,盛老太太看了他一眼,声音带着些许冷意:“你不敢说她,也说不着她,无非是自己立身不正,被她句句抢白罢了。当初你自己先坏了规矩,把个姨娘宠得没大没小,竟跟正房太太一般排场做派,太太说了些什么我也想得到——怎么?没事儿的时候,都是姨娘自己带孩子养,死了亲娘倒想起她这个挂名的嫡母了?这也怨不得太太恼了。以前的事,我全都不管,只问你两句话,你老实答来。”

盛纮忙道:“母亲请讲,莫说两句话,就是千句万句,无有不答的。”

“第一,卫姨娘这一尸两命,你是打算囫囵过去算了呢?还是要拿人抵命?”盛老太太目光紧紧盯着盛纮。

“自是要细细算计,家中有这等阴毒之人岂能轻饶,她今天能害卫姨娘和我足了月的骨肉,明日就能朝其他人下手,我盛家门里岂能容这种人!”盛纮咬牙答道。

盛老太太面色微霁,缓了一缓,接着问:“好,第二,现今家中这样没大没小嫡庶不分的情形,你打算怎么样?”

盛纮长吸一口气:“母亲明鉴,我回来看见卫姨娘一身都是血的尸首,还有那刚出母腹就没了的孩儿,心中也是悔恨难当,下人们敢如此张狂,不过是没有严厉的规矩约束着,上梁不正下梁歪,一切的根子自然是出在上头,我已下定决心,必得整肃门风。”

“好,好,有你这两句话就好。”盛老太太心中微敞,知道盛纮为人,便不再往下说,只连连点头:“你这官要是想长长久久做下去,我们盛家要想子孙绵延,必得从严治家,要知道祸起萧墙之内,许多世家大族往往都内里头先烂起来的,咱们可得借鉴。”

“母亲说得是,前几日儿子一直为考绩之事忧心,现如今心头大石落下,腾出时间来整顿整顿,先从卫姨娘临盆当日的那起子丫鬟婆子收拾起来。”盛纮音调微扬,心里显是颇怒。

“不行,现在不能查。”没想到盛老太太一口否决,盛纮奇了:“这是为何?难道要纵容这些个刁奴不成?”

盛老太太深意地看了盛纮一眼:“你在泉州任同知数年,大家伙都知根知底,家中女眷都素有交往,一众丫鬟婆子仆役下人不少都是本地买来的,家里有个风吹草动,别人如何不知。你虽与僚友大多交好,却也难保有暗中嫉恨你的人,你前脚刚死了姨娘,后脚就大肆整顿仆役,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告诉别人你家宅不宁?”

盛纮一警,口中称是:“亏的母亲提醒,儿子险些误了事,要是在泉州收拾家里,到时候要打卖人口,怕是全州都晓得了,待我们到了山东,到时候天南地北,我们怎么发落那几个刁奴,哪个外人又知道内情了。”

“正是。所以,你这会儿非但不能声张,还得稳住这一大家子,风平浪静地到登州赴任,待明旨下来,你拿了官印,咱们一家子到了山东安定下来,你再慢慢发作不迟。”

“老太太明鉴,儿子已经许多年没和母亲说体己话了,今日说了这一番,心里好生敞亮,将来管家治家还要多依仗老太太了,得让太太多多来向老太太请教才是。”盛纮诚恳道。

“不了,我已是半截入土的人,这次要不是动静闹大了,我也不多这个事,以后我这边一切照旧,让你媳妇每月请安三次即可,你们自己的事自己管,自己的家自己理,我只清清静静地念佛吃斋就是。”

盛老太太似有些累,靠在软榻的靠背上,微阖眼睛,声音渐渐弱下去,屋角檀木几上摆着一盏紫铜麒麟香炉,静静地吐着云纹般的香烟。

第2回半个烈士

盛府东侧莲花池旁,此时天日将晚,屋内闷热,院子里倒凉风习习,几个小丫鬟正在院里嗑瓜子闲聊天,也没留半个人在房里伺候,姚依依一个人躺在里屋的榉木造的架子床上,半死不活地发呆。

姚依依把肉团一样的小身体埋在靠枕堆里,短小的四肢张成大字形,神情呆滞,萎靡不振,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姚依依一直处于这种游魂状态。

她转着小脑袋,四下打量屋子,这是一个类似于电视中看见过的古代房间,房间正中放着一个如意圆桌,姚依依看不出那是什么木料,不过光泽很好,显然是上等货色,墙边靠着一个雕花的木质顶柜,上面的花纹依稀是八仙过海的样子,还有几个矮几和圆墩方凳。

姚依依觉得口干,就光着脚丫下了床,南方人习惯用木板铺地,所以光脚丫踩在地板上也不觉得冷,来到如意圆桌前,看见桌子下面放着一个小杌子和一个略高于小杌子的圆凳,姚依依觉得很好笑,她踩上小杌子,再爬上圆凳,稳稳当当地够着桌子,伸长短短的小胳膊,拖过一个沉甸甸的茶壶,吃力地双手捧起,对着壶嘴就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喝完后,按照刚才的顺序又爬回床上,忽觉得齿颊留香,姚依依脑子钝钝地想,哦,今天不是白水了,变成茶水了,似乎还是好茶。

前些日子她也是睡到口干,自己爬着去喝茶,忽然门外进来了几个人,领头的一个老妈妈看见她爬桌子喝水的样子,好像被雷劈了的震惊状,似乎深受打击,当场就把院子里的丫鬟婆子发落了一顿,对着自己好一顿劝慰安抚。

当时姚依依刚来这个世界没两天,还完全没有进入状态,来到一个新世界后应该出现的父亲母亲奶妈或贴身丫鬟她一概没有,每天只是走马灯一般的进进出出许多人,她连面孔都还没认全,于是她只能木头木脑地听着看着,没有任何反应,那老妈妈叹了口气,说了几声“可怜”,就走了。

姚依依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同情了,其实她很想说,没有人在房里她更自在,作为一个冒牌货,要她在惊魂未定的情况下装镇定样子,这个……比较难。

她一个人在屋里想伸腿就伸腿,想趴青蛙就趴青蛙,反倒有利于穿越后初期情绪恢复。那天那老妈妈走后,那些丫鬟婆子立刻改善了服务,在桌子上放着些点心吃食,茶壶内蓄着茶水,昨天还放了一盆新鲜沾水的葡萄,更为贴心的是,她们按照姚依依的身高体形,放了几把高低不一的凳子墩子,刚好形成阶梯状,好方便她爬上爬下——然后,她们又出去玩了。

姚依依十分感动。

屋外的院子里传来阵阵说话声,姚依依不用竖起耳朵,也能听得清清楚楚。最近这段日子,盛府里风起云涌,这个冷清的小院里丫鬟们抖擞精神,将八卦事业开展得如火如荼。

“今儿早上我听老爷跟前的来福说,前儿个上头的明旨下来,咱们老爷这回升了个知州,月底便要去登州赴任了,这几天林姨娘那里忙得乱哄哄的,急着要把些铺子折现,到时好一并带走呢。”丫鬟A说。

“我的乖乖,你们说这些年来,林姨娘到底有多少家底呀?我瞧着她素日比太太还阔气,都说她是大家小姐出身,因是仰慕我家老爷,才委屈自个儿做了小的,看来此话不假。”丫鬟B很兴奋地说。

“呸!你听那起子捧红踩低地胡扯!我娘早对我说了,那林姨娘不过是个破落官宦家的孤女罢了,当初刚来咱们盛府的时候,身边只带着一个小丫头和一个老妈子,箱笼包袱加起来统共也不过五六个,身上穿的还没有府里一二等的丫头好,哪来什么家底!”丫鬟C有些气愤。

“呀,那林姨娘现如今可阔气了,老爷这么偏爱她,连带着枫哥儿和墨姑娘老爷都偏爱着。林姨娘真有能耐,难怪太太总也不顺气。”丫鬟D语带羡慕。

丫鬟E接上:“那是自然,不然怎么哄得老爷这么喜欢她,连太太的脸面和府里的规矩都不顾了,老太太心里虽不高兴,却也懒得管,她肚子又争气,儿女双全,自然腰杆子硬。哎,眼瞧着咱们这院子是不行了,卫姨娘在时还好,老爷还时常来,这会儿卫姨娘一去,立时便冷冷清清的,也不知我们姐妹几个会到哪里安置,要是能去林姨娘那头就好了,都说那儿的姐姐,吃的穿的还有月钱都比旁处要好。”

“小蹄子,你想得美,我告诉你,林姨娘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主儿,”姚依依听出又是丫鬟C的声音,她冷笑着说了,“当初她刚进门时还好,刚一生下枫哥儿,便不着痕迹地把几个有资历的丫鬟婆子都慢慢地贬了出去,我娘,还有赖大娘,还有翠喜的姐姐和她娘,你道是为什么?还不是因为这些人当初是见过她落魄寒酸样儿的!”

“呀!姐姐说的是真的么?这林姨娘这般厉害。”想要调职的丫鬟E很是吃惊。

“我要是瞎说,叫我烂舌根!”丫鬟C恨恨地说,“现今倒好,有身份的妈妈不会说,会说的都贬出府去了,府里竟没有人说她的过去,只有那些个得了她好处的黑心鬼,四处说她的好话,什么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什么诗词歌赋样样皆精,心地厚道啦,秉性淳厚啦……我呸!真正厚道淳厚的那个刚刚去见了阎王,就是我们顶顶老实的卫姨娘!”

“崔姐姐你小声点儿,被听见你可落不着好!”丫鬟F好心提醒。

“哼!我怕什么?我是早配了人的,且我娘是老太太跟前的,早就出了府的,前日里我老子娘已向老太太讨了恩典,这次老爷升迁去登州,我就不跟着去了,在庄子里帮着做些活儿,到时候再也不用见这些糟心事儿了。”

原来丫鬟C已经找好退路了,难怪这么不忌惮,姚依依想着。

“咳,要不是这次卫姨娘的事,谁知道林姨娘的心这么狠,瞧她说话那么斯文有礼,待人又和气,谁想得到呀。我们卫姨娘刚死,她就把蝶儿姐姐几个都给撵走了,连我们姑娘的奶妈都一并给遣了,只留下咱们这几个什么也不懂的三等丫头……”丫鬟A越说越低声。

“她们几个是咱们卫姨娘最得力的,素日也与卫姨娘极要好,自是要撵走的,不然到时候老爷问起来,查出个什么端倪可怎么办?”丫鬟C说。

“什么端倪?你又瞎扯什么?”丫鬟B轻声说。

丫鬟C沉声说:“哼!我们虽是三等丫鬟,但也不是瞎子,那日卫姨娘临盆时,明明寅时一刻就叫疼了,蝶儿姐姐急着去林姨娘那里求给叫个稳婆,可那稳婆为什么拖到快巳时才来。家中的婆子里也有不少懂接生的,怎么偏那么巧,那几天都放了假。待到卫姨娘熬不住的时候,蝶儿姐姐急着要净布要开水,怎么咱们几个不是被唤去叫人,就是被差遣着跑腿了?要紧的时候,院子里竟没一个人好使唤。要知道,老爷和太太是早几日就出了门的,西院的老太太是不管事的,府里一干大小事情都是林姨娘说了算,你说有什么端倪?老天有眼,老爷突然有公事,提早几日回府,刚刚看见卫姨娘咽下最后一口气,问了蝶儿姐姐几句,立时发了火。要是再晚几日回,怕是早被林姨娘收拾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查不出来了!”

此话说完,院子里一片安静,只有几声长长的嗟叹,姚依依轻轻吐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等着听下半场,过了一会儿,有一个丫鬟说:“可这十几日,我也没瞧见老爷发作,只不过住到书房里去了,林姨娘也还是好端端的,老爷心中,林姨娘自是比卫姨娘重的。”

丫鬟C短短地冷笑几声,不再说话。

“要我说呀,林姨娘也是,何必与卫姨娘争呢?卫姨娘如何比得上她?就像萍姨娘和香姨娘那样,不搭理就是了。”丫鬟D叹着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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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书编入了百余篇优美的散文,文字优美,清丽婉转,读来如品一杯冒着热气的茶,让你在饮茶多时之后,仍然回味无穷。这些优美散文从生活的各种姿态、不同人的不同感想、或写实或遐想的剖面作为切入点,将文学的优美和文字的奇特展现无遗,一个个精彩片段的描写,引您进入奇异的殿堂,感受到生活的美,并以精简准确的慢调咖啡作为提示和点拨,让您在读完每篇优美散文之后都有思考和回味,如花瓣飘落一身,芳香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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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借古巴比伦富翁之口,将致富的奥秘融于一个个故事,深度揭示如何获得财富、如何积累财富、如何让钱生钱、如何投资……各种智慧尽在其中,读来通俗易懂。发人深省。,人人都渴望财富。只要获得正确的理财之道,人人都能成为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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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控尸门的欢乐二缺弟子江篱炼了一具美得人神共愤引得天雷阵阵的男尸,以为好日子开始了,结果没想到门派惨遭灭门。--情节虚构,请勿模仿
  • 再续红楼溶黛情

    再续红楼溶黛情

    泪恩偿罢,宿缘未尽。当黛玉醒来,重生在了三年前的扬州。林如海亡故,留下孤女伶俜。同族虎视眈眈,更有贾府欲壑难填,五代列侯的林氏望族风雨飘摇。重生而来的黛玉,看穿了那些伪善真恶,她又该如何应对。木石无份,金玉有缘,她是否能真的放开心怀?水润清木,既唯水能溉,唯水能续,属于她的良缘,又应于何人?水溶,朝野称赞的一代贤王,温润如玉,风华绝代,却心机至深。雪地里的一次邂逅,冥冥之中注定了一世纠缠。这一世,流烟散尽,谁拭她双颊泪痕道一声:此生再不令你落泪。这一世,尘埃落定,又是谁,执她的手,许下三生三世,生则同室,死则同椁。本文,宠,偶有小虐怡情,一对一,有宅斗,给林妹妹一个别样的红楼人生。红楼迷们不要错过,赶紧收藏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