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利舍不得离开那张放圣诞树的桌子,因为她在那上面发现了一个十分可爱的小人。
论外表,这小人的长相的确不怎么样。他的上身太粗、太长,和他那两条瘦削的腿实在是配不起来,尤其是他那个大头,看来好像不是他的头一样。但是你看他穿的衣裳,你便知道他是一个很有见解,很有艺术眼光的青年。他穿着一件紫红色的上装,像马兵军官的军服一样,挂着一些用白丝线结成的穗子,衣服上每一个钮子都是这样好看。他那条裤子的裤脚管上,也装饰着一些用白丝线结成的纽袢。他那双靴子,看来好像大学生穿的,不,那简直是军官们穿的靴子。只是他背后拖着的那块窄的木板,形成外套下摆的样子,这倒是有些古怪。他头上戴的那顶矿工帽子,也有些不伦不类。但从总体上看,玛利觉得这小人实在太可爱了。他那双海水一般的眼睛,散射着和蔼。他那个用棉花做成的下巴,表示他刚刮过胡子,配合着他那两片鲜红的嘴唇,也显得他特别讨人欢喜。
“啊,爸爸,”玛利急不可待地问,“圣诞树旁边那个小人,他是谁的?”
“那个小人吗?”她的父亲回答,“他是替你们大家服务的,他把那些硬的核桃咬开来给你们吃。他是弗里茨的,也是你的。”
她的父亲现在把那个小人拿到她面前,把他背后那块木头外套向上一扳,那小人的嘴便张得大大的,露出两排又白又尖的牙齿。玛利遵照她爸爸的吩咐,把一个核桃塞进那小人的嘴里去,克啦一声,那小人把核桃咬破了,核桃的壳掉在桌子上,放在玛利手掌上的,是又香又甜的核桃肉。
现在玛利知道了:这小人是从核桃夹子那一族人里面跑出来的,他的职业,就是替别人咬核桃。玛利有了这样一个小朋友,非常非常欢喜。爸爸对她说:“我的乖女儿,你这样喜欢他,你就要好好地保护他。”
玛利现在把那个小人接到自己手上来。她觉得他把嘴张得太大是不怎样好看的。所以她总是选出一些最小的核桃,塞进那小人嘴里去。这时候,弗里茨玩马兵演习已经玩腻了,忽然听见这一边连续不断的咬核桃的声音,就连忙跑过来。他看见那小人咬核桃的滑稽样子,觉得真是好玩,便让咬核桃小人替他服务。当然,他也是很喜欢吃核桃的。弗里茨和他妹妹相反,总是把那些最大、最硬的核桃塞进小人嘴里。忽然间,克啦一声,掉下来的是那小人的三个牙齿,那小人的下巴也东摇西摆地垂下来,他的嘴再也合拢不起来了。
“我心爱的小人啊!”玛利一边叫着,一边把他从弗里茨手里抢过来。
“这个蠢家伙!”弗里茨说。“没有像样子的牙齿,也要学人家咬核桃,真是不自量力。你把他交给我吧,我要他继续咬。哪怕把剩下来的牙齿通通掉下来,甚至整个下巴也掉下来,我们也用不着可怜他。”
“我不给你,”玛利哭着说,“我再不把我热爱的小人交给你。你看,他多么可怜地望着我。你实在太狠心了,你时常打你的那些兵,你甚至还枪毙你的兵。”
“马不听使唤非打不可,兵要临阵想逃非枪毙不可。”弗里茨接着大声说,“这咬核桃的家伙不单是你的,也是我的,快些给我!”
玛利现在大哭起来,她一边哭,一边用她的手帕把那个受了伤的小人轻轻地裹起来。她的爸爸和妈妈连同教父朵谢梅也过来看她。教父朵谢梅真的使她失望,因为他承认弗里茨说的话有道理。幸亏她的爸爸还肯说公道话:
“我刚才对玛利说过,这个咬核桃小人归她负责保护,现在这小人正需要她保护,她有全权处理这小人的一切事情。我真不懂,弗里茨怎么可以叫一个受了伤的小人继续执行职务呢?你要做一个好军人,你应该知道,一个受了伤的兵,是不可以编入作战队伍的。”
弗里茨当下觉得很难为情,他不但不要那小人,连核桃他也不要了。玛利把她心爱的那个小人掉下来的三颗牙齿拾起来之后,又用那条从自己衣裳上解下来的白带子,把那个小人的下巴绑牢,然后用原先那块手帕,把那个惊骇得脸无血色的小人裹成一个小毛头一样,抱在自己的手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