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段时间,向导还没有回来。我心里想,难道他刚才讲的甜言蜜语都是假的?难道他要用这种欺骗的手段来报复我的吝啬?难道他丢下我不管,以此来让我找不到回去的路而惨死在这里?如果换成别人,那他一定会丧失活下去的希望,但对我而言可不是这样。我还有一支刚刚点燃的火把,我自信能够找到回去的路,因此我没有慌乱,而是很镇定。就在我胡思乱想之时,向导爬进去的那个洞口出现的亮光,宣告了我的猜测是错误的。他回到了我的身边,一手拿着火把,另一只手里拿着一个小包,那是用最细的木乃伊布料裹着的小包。他把这个小包交给我。
“这就是你得到的纪念品。尽管这只是木乃伊身上的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它会像一个完整的木乃伊那样,令你想起我来。而一个完整的尸体对你来说就是麻烦的化身。”
“你是说要把它送给我吗?”
“是送给你。”
“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难道是因为圣僧和我进行了友好的交谈?”
“不是因为这个,我送你东西是因为我很敬重你。一路之上,我从两个马夫口中得知你的事情。你开始时的表现和我所听到的一模一样,你没有无知地同意我的要价。这份礼物对我来说毫无损失。为了让你知道这件礼物的真相,我还在里面附了一张纸条,关于这件礼物的所有事情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了。”
“谢谢你,我很乐意接受这份礼物,但现在我不想看它里面的内容。我要到喀土穆去,希望返回时能够再次拜访你,向你献上我更多的谢意。”
“这倒大可不必,但我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好了,我们现在回去吧。你看到的只是这个洞穴的大体面貌,至于其他的,你没有必要知道。跟我走吧!回去的路要短多了。”
这时我才对这个洞穴的错综复杂有所了解。回去的时候,我们只花了来时三分之一的时间,便到达洞口的前厅。赛利姆和伊斯梅尔仍然坐在洞穴的入口处,他们并没有爬上去。至于他们那样做的原因,现在我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让我隐瞒他们没有进洞的事,因为他们怕马夫嘲笑他们胆小如鼠。
我们爬了上去。我终于从散发着木乃伊沥青臭味的狭窄黑暗的地下通道中逃脱了,外面的阳光是如此的明媚可爱,而空气也是异常新鲜。我们返回村中,圣僧不在和我讲话的地方,而是在我们的小船边,躬着身子直视着地面,就连我们走到他身边也没有引起他的注意。向导一直把我们送到这里,当我想支付我承诺的报酬时,他拒绝了我,并说道:“你打算侮辱我的灵魂,令我伤心吗?你的每一个皮埃斯特都是对我们之间友情的亵渎。留下你的钱吧,只要你像我记住你一样,时常地想起我来,我就会很开心的!当你从南方返回时,一定要来这里找我啊,能够再次和你相遇,无疑将是我最开心的事情。”
他向我挥挥手后就走了。其他人都对他不要报酬的行为感到奇怪。伊斯梅尔脸上写满了惊异之情,他说道:“安拉创造了奇迹!这个人开始时索要高得离谱的价钱,而现在却分文不收,是什么原因使他这样地尊重我们,不要我们的钱呢?”
“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赛利姆说,“让我来告诉你吧!我们进入了地球的腹部,考察了臭气的真相,这是要有何等的勇气才能完成的壮举啊!在他眼里,我们是先知英勇的信徒,正因为此,他才不敢向我们讨要那可恶的报酬了!”
他滔滔不绝地把这些话说给马夫听,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们在艾休特大肆传播他的光荣事迹。他可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骗子!伊斯梅尔都觉得他太恬不知耻了,于是就什么都没说。而我也觉得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正当我们打算上船离岸时,圣僧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来到岸边问我说:“先生,你们是打算要逆流而行吗?”
“对,我们要逆流而上去艾休特。”
“那我能和你们一起坐船走吗?”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就已经上船在我对面坐了下来。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的,一个苦行僧是只会侍奉上帝的人,一切人间享受对他来说都微不足道。他放弃了人世间的各种享受,过着清苦的生活,被看做是圣人。他提出的微薄的愿望,任何一个好的穆罕默德的信徒,都没有拒绝的理由。所以说他在我作出回答前就上船,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更何况我也一定会同意他上船,因为他给我留下的印象实在是太好了。他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干扰,他一坐下,便躬身向前,目不转睛地盯住下面,一边用手挨个抚摸项链上的念珠,一边在嘴里默默地念着经文。他离开了这个世界,前往安拉的国度去了。
我没有和他谈话的念头,我的胸部被洞中恶劣的空气熏得难受,到现在还没有缓过劲儿来,那些阴郁的景象在我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令我烦闷不安。我把向导送给我的礼物从口袋中拿出来,然后打开了包装。我看到了一只右手,一只从手腕处被切断的女人的右手,它纤细得像一个十二岁姑娘的手。它是柠檬黄色的,还略带青铜的光泽。手指呈微微弯曲状,好像是在赐予或者接受礼物。手掌内外都有一个镀金图案,而且保存得十分完好。一个是一只眼镜蛇,另一个是一只金龟子甲虫,这是太阳和创世纪的象征。这样的标志只有国王或者皇族成员才有资格使用,由此我得出结论,这一定是一位公主或者法老女儿的右手。
如我们的向导所说,包裹里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阿拉伯文字,意思是:“这只右手属于阿菲纳姆三世的女儿杜阿普梅。”天啊,如果这是真的,我得到的这份礼物无疑十分珍贵。因为纸条中提到的阿菲纳姆三世是第十二代埃及王室家族中声名最为显赫的一位君主,大约生活在公元前两千年。据此推算,这只手具有四千年的历史,尽管年代久远,但保存得十分完好,还能够清晰地看到指甲上的染色。如果它不像木乃伊那样僵硬,把它说成是不久前被割下的一只费拉赫姑娘的手也一定会有人相信。
看过礼物之后,我想把它包起来,但坐在我对面的苦行僧要看一下。他看过之后,摇了摇头,然后就还给了我。
“一只后宫之人的手。它有怎样的经历呢?它曾给予过什么呢?爱,或者恨?它又曾接受过什么呢?幸福,抑或灾难?那些都已经成为过去了,现在它再也无法给予和接受了。你将带它回到你的祖国收藏起来,希望永久地保存它,但它终究会化作灰尘,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去,而永远存在的,只有安拉。你是在寻找这些残骸吗?”
“不是的。但每当看到它时,心中就会涌起一种兴奋的感觉。”
“你看到鳄鱼和蛇的尸体,还有人的残骸了吗?那根本不值一提。我曾在一座墓穴中看到很多国王和王后们的躯体排在一起,那种东西你们西方人永远都无法见到。”
“但这些地方其他人也知道吧?”
“不。我的祖先发现了那里,并把它作为秘密世代流传下来。我是最后一个知道那里的人,如果我也被安拉召去,那么这个秘密将不再有人知道了。”
“你没有想过要告诉别人吗?”
“对。这个秘密如果被人知道了,那些贵重的棺椁就会受到外国人的盗取,因为那里面不止是尸体,还有很多令外国人觊觎的黄金饰品。那里的棺椁有二百个之多,每具木乃伊上面都绘有图腾,头上都盖着布,手里拿着弯弯的佩剑或者镰刀。”
一把镰刀!这可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埃及国王的标志一般是镰刀式的佩剑、角规、皮鞭或曲棍。老者所说的棺椁中难道真是国王的尸体?此外,国王的头上都盖着他所说的那种盖头布。
他说:“那里面埋葬的,除了国王和王后、王子和公主之外别无他人。墓壁上都绘有图像和标志,德国人把它们称为象形文字,这些图案多得你花一整天的时间都无法将它们看完。”
这些事情从老者的口中讲出时是如此地平静,而那些却是国王的墓穴,是非常重要的文物和文献资料。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可是他却不愿意公之于众。对科学界而言,发现它、研究它是多么的重要啊!难道没有办法让他说出这个秘密吗?我千方百计地和他谈下去,话题始终不离国王的墓穴。他好像知道了我的想法,于是就有意回避我,可是我紧紧地抓住他不放。这种局面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我知道他一定十分清楚我对这个问题的关注程度。他突然完全终止了谈话,陷入沉思之中。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我,好像在对我的内心进行审视,之后他问我:“你真的不是在搜寻古董吗?你要老实回答这个问题。”
我十分肯定地答道:“真的不是。”
“可是你对这件事情的关注程度令人不可思议。”
“这完全是好奇心的驱使。如果能够看到这些棺椁,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你又能从中获得什么好处呢?”
“我总是愿意去陌生的国度访问,希望能够了解那里百姓的语言,然后去掌握它。我还掌握了一些现在已经不存在的民族的语言。我家里有几本书,描写这里的木乃伊墓穴中人们的语言和文字,我想方设法去理解这些书中的内容,但能否成功可就是个未知数了。如果我能够看到这些木乃伊的棺椁,那么就能验证我从书中是否有所收获。如果真能完成这个心愿,那我会感到无比欣慰。”
为了能够得到他的理解,我只能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的意愿。他摇了摇满是白发的头,好像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然后他用很微弱的声音说道:“先生,我曾凭借安拉赐予我的神力透视了你的过去和未来,我知道你是一个值得依赖的人。你能够完成你的心愿,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那就是在我死去之前你要保守这个秘密。”
“你的意思是说,以后就可以告诉给别人?”
“你说得对,但最好别说。我知道安拉是爱你的,尽管你是一个基督徒,因此我可以把心中的秘密告诉给你,而该如何去利用它,你完全可以自己决定。我不会对你的做法提出异议的。”
“你何时能够满足我的愿望呢?”
“明天,因为我今天还要祈祷,没有时间。不过我会抽出时间到你那里,先告诉你一些最重要的事情,我该去哪里找你呢?”
“你到帕夏宫殿来找我吧,我是住在宫殿后方那个马槛总管的客人。你肯定会来吗?”
“当然。这件事先到此为止吧!”
老者再一次陷入沉思之中,我也像他一样沉思起来。他为什么会对我这样信任呢?难道我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他动心,从而向我公开秘密吗?没有。我能给他带来什么好处呢?不能,什么也不能。难道他有什么特殊的企图,自私的,甚至是会对我不利的企图吗?他根本没有任何理由要伤害我啊!他是一个虔诚的人,而且对我很友好,怎么看都不会是一个耍阴谋诡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