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祸事要来了!我的脑子一片混乱!安拉呀!我觉得天旋地转,骨头都粉碎了,灵魂在不断地颤抖!我已掉入苦海,被滔天的巨浪吞噬着,眼前只有绝望的无底深渊!谁可怜可怜我,救救我,谁将向我伸出援助之手啊?”
“闭嘴!再这样大喊大叫,只能让别人注意我们!这是一艘奴隶船,你要承认了是不是?”
“我们并不去猎捕奴隶,但会去运载猎物。”
“你都快六十岁了吧?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我有老婆,还有一个儿子、几个孙子孙女。他们都住在布巴塔西南。”
“我知道那个地方。你赶紧逃回那里去吧,直到没有人记得这件事了为止。你有钱吗?”
“只有几个皮埃斯特,还被船长保存着呢!”
我在身上找了些多余的钱给了他。
“舵轮后面绑着一只小船。你从缆绳那爬下去,快逃走吧!”
“太好了,噢,我很愿意!再过一年,这件事就会被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候,我就可以重见天日了。可是我要怎么接近舵轮,才能不被他们发现呢?”
“我会先走过去,和那些人聊天,将他们的注意力转移到我身上。这时,你要寻找恰当的时机!趁人不注意,就跳上阶梯。”
“是,是的,先生!噢,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
“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行动才重要!安拉保佑,希望你能成功逃跑,并从此改邪归正!”
“先生,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做坏事了!任何一个穆斯林都不会像你一样同情我,虽然你是个基督徒,是你——”
没有听他说完,我就已经向桅杆那儿走去了。我请艾赫迈德的人向我介绍有关猎鹰号航船的情况,并告诉他们我会和他们一起航行,他们一下子涌了过来,赞不绝口地夸奖着这艘船,说它有多么优越。这老舵手抓住这个机会,赶紧逃跑了。我看到,他跳上阶梯消失在了冒着烟火的柏油盆后面。如果这时还有人告诉我,说我和他还有机会再见,无论如何我是不会相信的。
舵手刚成功逃跑,艾赫迈德就带着他的两名随从回来了。有件事情我很担心,那就是他会先找那个老舵手,然后发现他已逃跑,那样可就麻烦了。但幸运的是,他并没有那样做,而是直接向我们走来。他来到桅杆前面对船长说:“这位先生付给你的船钱是多少?”
“一百个皮埃斯特。”那可恶的老家伙继续着他的无耻。
“但这位先生告诉我的却是三百个皮埃斯特。你们两个一定有人说谎了。根据你的表现,那个人多半就是你。是你少说了二百,现在你必须全部归还。”
“你这样做太过分了,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老家伙气愤地喊道。但立刻又挨了他一鞭子,他被打得疼痛难忍,只得表示愿意付款。
“很好!你的钱在哪里?”艾赫迈德追问道。
船长尽管十分不情愿,但助手的鞭笞让他不得不屈服。
“我的钱箱藏在下面的船舱里。”
“你现在就带我们去取。”艾赫迈德声色俱厉地说,“你的船要去哪里?”
“喀土穆。”
“胡说。你是想隐瞒你做的是什么生意。你的船上装的是什么东西?”
“都是生活必需品。无非就是工具、布料、便宜首饰一类的东西,我打算用这些东西与当地人交换他们的特产。”
“你倒是把自己说得很正经,但我仍然信不过你。我在底舱看到的袋子和箱子的形状有些奇怪,它们装的好像并不是你说的那些东西。我要打开它们仔细检查一下,如果让我发现违禁品,你就等着接受惩罚吧!”
“埃米尔,我一向是一个正经商人,从没做过任何违法的事情,”船长信誓旦旦地说,“你大可放心,我觉得开箱子就没必要了吧。”
“你说得可真好听啊,但你欺骗不了我!我在下面看到很多木桩和木料,你能解释一下它们是干什么用的吗?”
“当然是为了卖出去赚钱啊。这种加工过的木料在南方很紧俏,所以我就运了一些到南方去卖。”
“你这样说或许可以欺骗别人,但欺骗不了我。那些木料正好可以在船舱里修建两个甚至三个隔舱,这你该作何解释呢?”
“这只是碰巧罢了,埃米尔!”
“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那么多碰巧的事情吧。我在下面还发现了很多镣铐,你是不是要说南方人需要镣铐来锁他们的家畜啊?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子吗?根据这些木料和镣铐,我可以判断出你是一个奴隶贩子。你不需要说什么,你的舵手会给我提供证据的,除非他能够忍受皮鞭的毒打。”
艾赫迈德命人把舵手带上来,但舵手已经消失了。我原以为他会很生气,但我的想法是错的。他告诉那些正在寻找的人们不必再找了,之后说道:“你们都没有看见他去了哪里,如果追究起来你们都会享受到皮鞭的滋味。他跑就跑吧,他又不像这个混蛋船长那样做了很多坏事,所以我也就不追究你们的责任了。现在我们让他带我们去拿钱。”
我被艾赫迈德邀请一同前去。船长被两个士兵抓着带向舱盖处。其他人都没有下去。在灯笼的照明下,人们可以非常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在船舱中部的位置,一个大统舱显得很特别,有两个小隔间分列在它的前后。大概有二十个箱子和麻包被放在统舱里,这让人觉得奇怪,因为这样的船一般会在载满货物之后才离开开罗。后面的隔间里放着一个工具箱,艾赫迈德刚才提到的镣铐就放在工具箱里。毫无疑问,它们都是捆绑奴隶用的。有很多木料被堆在统舱的两旁,我还发现了船帮上钉着三层横木条。很明显,它们是为两旁木料搭建三个隔层时的支撑。那些可怜的黑奴就被装在这些隔层里。由横木条的距离可以判断出,每个隔层只有一米高,所以黑奴在整个航程中都没法坐起来,至于站起来就更不可能了。船长后来说那些黑奴一般都是被捆绑着躺在里面,坐起来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特别的恩赐。
我非常仔细地了解了船舱的布局和黑奴在里面的处境。统舱前后的隔断有个特别的用处,它可以把船的两端半圆部分隔开,那样装载黑奴的船舱就变成了长方形。
每一个隔层又被分成两段,每一段放五十名黑奴。每一部分的中央都有一个出口,三个隔层用阶梯连在一起。关在这些隔层里面的黑奴就像关在火柴盒里的麻雀一样痛苦。此外,埃及炎热的天气、污秽的饮食和粗暴的待遇,都会给黑奴们带来难以忍受的痛苦和灾难。
船长被带到了前面那间锁着的隔间里。他打开门后进入里面的小室,有几条惩罚黑奴的皮鞭挂在墙壁上,此外还有很多酒瓶,看来除了船长外别人是无法喝到美酒的。在一个隐蔽的角落里,一只铁皮箱上面的两把大锁显得特别惹眼。船长拿出钥匙打开箱子,几千块玛利亚女王塔勒尔金币闪烁着耀眼的光芒出现在我们眼前。艾赫迈德从皮箱里拿出一些金币,并点清了数目。
“拿着吧,先生!这是属于你的五百皮埃斯特。”艾赫迈德非常大方地把金币递到了我的手上。
“这太多了吧!”我赶忙拒绝说,“塔勒尔金币是很值钱的……”
“我知道,先生!”他打断了我,“对此我再清楚不过了。这笔钱一定是他给苏丹准备的,在那里一个塔勒尔相当于十个皮埃斯特的价值。因此我给你五十块塔勒尔,折算之后正是五百个皮埃斯特。”
“可是我并没有交那么多船钱,我交的是——”
“不要再说下去了!”他又一次让我把话咽回到肚子里,“我很清楚我在做什么。我做人的原则就是,谁给别人带去痛苦,那么他也必须得到同样的待遇!”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塔勒尔金币在苏丹要比在开罗值钱得多,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即使纳希尔为我支付的费用是五百皮埃斯特,我拿回的钱也应该比这更少才对。当我把这些金币放入口袋时,那个老船长非常无奈地说:“安拉!你怎么能这么严厉地对待你的信徒呢?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残酷,以后就会让我享受天堂中永久的幸福。”
“等待你的将是地狱的折磨!”艾赫迈德对他说,“你这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抢劫别人、贩卖奴隶的恶徒,等待他的将是地狱的火焰。”
“我可是一个合法的商人啊,埃米尔!你不要诬赖好人。”
“闭嘴,兔崽子!”艾赫迈德大声吼道,“或许语言没有用了,那就让我的皮鞭来伺候你吧。你这个恬不知耻的小人。你以为我会胡乱诬赖你吗?我是总督的船长,有什么能逃得过我的眼睛,我很清楚你船上设施的用途!你过来,我要让你知道我猜测得没错。”
他把船长拉到统舱,详细说出了以后要修建的隔层的目的和修建方法,就好像他自己将会那么做似的。同时他不断地用各种方法刺激老家伙,直到老船长把他的罪行全部说出来为止。艾赫迈德随后就宣布将这艘船和船上的一切全部没收,那些钱也不例外。船长被关到他的舱房去了。也许在他眼里,将要遭受的惩罚远没有丢掉塔勒尔金币重要。
之后我们回到甲板上,装有塔勒尔金币的钱箱也被人抬上来了。第三号鬼魂也被艾赫迈德下令关了起来。这时,水手们上岸做完他们的事情后也回到了船上。这一突发事件使得他们非常惊讶。艾赫迈德逐一审问了每一个水手,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他们虽然不是同犯,却也起到了帮凶的作用。艾赫迈德命人把他们关进了一个舱房监禁起来。
处理完这艘船上的所有事情,艾赫迈德邀请我和两个孩子到猎鹰号航船上去。我们的行李先放在这里,以后会有人来取的。猎鹰号航船停泊在下游岸边,离这里有一段距离。走完这段寂寞的路程后,我们就来到了猎鹰号航船面前。我特别想看一下它是什么样子,但因为天黑的缘故,我只隐隐约约地看到了它的轮廓。它又长又窄,两根桅杆上挂着与众不同的风帆。船的后部设有双层卧舱,一层在船的底部,另一层在甲板上。我和孩子们住到了下面的卧舱。卧舱很大,就是再多住三个人也没有问题。里面的铺陈摆设虽然都是东方式的,但西方人也能够找到让他们舒适安歇的物品。
艾赫迈德又派了七个人去那艘船上。他们其中五个人负责看守,另外两个人去取我们的东西。他告诉我猎鹰号有四十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都是忠心耿耿且能够吃苦耐劳的人。
忙碌了许久,我终于可以躺下来休息一下了。卧垫柔软得可以和帕夏的卧榻相媲美,我睡得很好,当我醒来时,天已经大亮了。起来后,我到甲板上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恰好艾赫迈德的副官法立德也在那里,他彬彬有礼地问候我,还问我有什么吩咐。他对我说,他把我看得和他的司令官一样高贵。我要了三份咖啡,并打听艾赫迈德现在何处。法立德如实做了回答。原来艾赫迈德带着昨天收缴的船和罪犯们去开罗了,以便把船和猎奴犯及其党羽交给当地官府处理。他同时还打算通缉那个卖艺人。他走的时候,我还没有醒,所以他就没有打扰我。
我和孩子们得到了很好的待遇,并在甲板上欣赏到了辽阔的尼罗河风光。我们乘坐的这艘船相当不错,它既结实又精巧,从桅杆和上面尚未升起的风帆就可以判断出这肯定是一艘出众的帆船。
正当我们喝着咖啡、吃着点心时,我看到河道中间出现了一艘小木船,它正缓慢地向我们驶来。它从我们旁边经过时,我在船身上看到了“快捷之父”几个字。出于好奇,我拿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观察的结果让我大吃一惊,因为艾赫迈德通缉的卖艺人就在那艘船上。他一定是得到了对他不利的消息,所以赶紧乘坐开往尼罗河上游的第一艘船逃跑了。
我把这件事告诉给副官,并问他能不能派人逮捕那个卖艺人。他也想那样做,因为那个人是他的主人要通缉的罪犯。但他没有得到命令之前,只能留守在猎鹰号上,所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努哈尔跑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