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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再见面

突然金戈脑后被一只手枪顶住,只听见钱柏豪冷冷地道:“我看是谁敢动我的女人!”金戈缓缓扭过头,眼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愤怒。

回到房间,金戈使劲地关上了门,巨大的关门声将聚集在门外的战士吓了一跳。

于大海奇怪地问:“金先生又招惹金花姐了?”

“这动静可不像。”胡二炮摇了摇头。

猴子这时走了进来,“人家两口子的事你们瞎吵吵什么呀,没听过嘛,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合嘛。”

突然,哐啷一下,瓷器的破碎声从屋里传来,众人再次一愣。

“真惹了,而且还惹毛了!”

“走走走!”猴子将众人轰出了院子,扭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摇头叹息,“这错误犯得,是个女人都得毛呀。”

屋内,地上的小炕桌被打翻,几个陶碗和一把茶壶也被摔碎。

戴金花一脚蹬着门框上堵着门和金戈吵着架。

“坐下!”戴金花对着手里拿着那支簪的金戈大声地命令着。

“我必须出去!”

“你必须坐下!”

“她是柳文婷呀!”

“我是戴金花!”

“你先让我去,回来我一定给你好好解释清楚。”

“你出去了,你就回不来了,你就没有机会跟我解释了。我不是小心眼子的人,如果真是你当初的妻子,真是那个像你所说‘誓死不当亡国奴’的柳文婷活了,我不跟她争!但是你看到的那个人她不是!”

“我不会看错的,她是柳文婷!”

“她是东京百合!东京骚百合!”

“不是!不是的!”金戈痛苦地捂着自己隐隐发痛的头,戴金花一看,心痛不已,赶紧上前搀着金戈坐下,接过金戈手中的簪子,柔声道:“她的故事,她和你之间的故事,你跟我讲过,我打心眼里佩服她。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那样一个有骨气的女人怎么可能几年间就变成这个样子呢!不能呀。”

“也许里面有什么隐情。”金戈用手揉着头,似乎头疼渐重。

戴金花见状只能更温柔地劝着:“在鬼子的刺刀下,你可以说她在演戏,可是你还记得吗,上次我送你去延安,咱们买衣服碰上了一个开车撞人的事。”

“记得。”

“那个女的就是今天你看到的东京百合。”

“啊!”

“在您母亲跟前贴心贴肺地照顾,没有半句牢骚的柳文婷,撞了人连车都不下,只会往下丢钱的,那是畜生。刀子,天下长得像的人多了,但是柳文婷是柳文婷,畜生就是畜生!你这样做,只会伤了柳文婷的心!”说着戴金将手里的簪子递回给金戈,金戈接过簪子,仍摇着头,“太像了呀。”

戴金花继续劝:“好了,别在这对着没影的事伤心了好不好,我们还有工作,我们还要把黄才良被杀的诸多疑点向上级汇报呀。”

金戈点点头,收起簪子,开始起草报告。

钱柏豪家里,柳文婷和钱柏豪分坐在餐桌两边吃着饭。钱柏豪给柳文婷夹了一筷子菜,然后坐好,看着柳文婷。

柳文婷将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钱柏豪,当讲到戴金花时,钱柏豪一愣,“她怎么来了?”

柳文婷奇怪,“柏豪,你认识她?”

钱柏豪缓了缓神,“她就是砚台山向我开枪的戴金花。”

“难怪胆子这么大。”

钱柏豪偷眼看了一下满眼敬佩的柳文婷,脸色一片铁青,“文婷,你今天让共产党躲在车里的举动是错误的,是非常错误的,既违反了我们工作的原则,也是对你的生命造成极大的威胁,更是对我们的潜伏任务留下了巨大的隐患。”

“那我见死不救吗?”柳文婷感到很委屈。

“要是把你的生命都搭进去了,我看见死还真是不能救。”

柳文婷有些不满,“柏豪,我不喜欢你这么狠心。”

钱柏豪辩解:“我也不想呀,蔡立峰多次说过,我这种感情充沛的人干这个工作,迟早要摔得粉身碎骨。没办法,为了最高目的,有些小牺牲在所难免。”

“又是大局为重。”柳文婷叹了口气。

“对,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看,你救了一个人的价值大还是我们成功破坏鬼子的‘死海计划’救出成千上万的人价值大呢?”

“这……”柳文婷一时无法回答。

“我看这样吧,从明天开始,我送你上下班。”

“是怕那个拿着双枪的女人来找我?”

“是,吃饭。”

钱柏豪一边吃着饭一边暗想金戈也许会随之出现。随后钱柏豪岔开话题:“上级来电报了,如果我们再没有什么进展,再出现跟共产党有什么瓜葛的话,就要调我们回去。”

柳文婷一惊,看着面无表情的钱柏豪,“我宁愿那个叫黄才良的像共产党一样,牺牲在这里也不回去。”

“你说什么?”

“我今天回来时,路过大亨成衣店,看到整个店子被打得稀巴烂,店主被鬼子当街杀害,而且不许收尸。”

钱柏豪一皱眉,“鬼子是先开枪打店子,还是先杀那个黄才良?”

“这个我不知道。”

钱柏豪放下筷子,陷入了沉思。

是夜,金戈在房间内向戴金花询问着白天的情况。

“你确认鬼子是先开枪打店子里面的你,然后再杀黄才良的?”

“我一只耳朵都能听出这个顺序来,错不了。”

金戈放下笔,不断地摇着道:“这个结果是不是可以解读为,第一波鬼子本来要来店子里抓黄才良,但是被第二波鬼子在另外一处抓到了。”

“嗯,有可能。”戴金花点了点头。

“既然抓的不是你,但为什么后面你依旧被鬼子追杀呢?鬼子怎么知道你在城里?”金戈又提出了新的疑点。

“除了你知道,只有黄才良知道了呀。”

金戈和戴金花对视一眼,迅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我们必须马上向上级报告!”

此时,寂静的街道上,暴尸街头的黄才良依旧倒在地上,不远处,两名便衣正在值班看守。

徐继功和大队长躲在黑暗的墙角里,借着月光观察着。

“有敌人把守,恐怕不行呀。”徐继功有些担心。

“让老黄暴尸街头,我们却做缩头乌龟,这会让同志们寒心的呀。”大队长坚持要抢回黄才良的尸体。

“我觉得还是请示一下为好。”

“老徐,我们的队伍从来没有丢下战友自己跑的习惯。战场上不会,秘密战线也不应该!今天我就是拼了命,受了上级的处分,我也不能看着老黄在冰冷的地上!”

徐继功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大队长很是“感激”地拍了拍徐继功的肩膀,然后闪进黑暗之中。

看守的特务打着哈欠,相互对着火。突然点火的汉奸吭了一声,火掉在地上,另一个仔细一看,却看见同伴的胸口露出一把带血的刀尖。

尸体咕咚一下栽在地上,黑暗中露出大队长威严的脸庞,吓得剩下的特务魂飞魄散,刚要大叫,早被大队长掐住脖子,用劲一扭,下地府找自己的同伴去了。

大队长向黑暗中一招手,徐继功拉出一辆黄包车,两人将黄才良的尸体搬到车上,快速消失在夜色里。

远处路边一辆黑色小汽车中,村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更远处的一个屋顶上,钱柏豪放下望远镜,紧锁双眉。

头戴淑女帽的柳文婷站在放送局的大门口眺望着远处,始终没有见到钱柏豪,也没看到有黄包车。杜局长走了出来,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百合呀,你的护花使者可是从来不迟到的呀。”

“可能有什么事吧。”柳文婷笑了笑。

“坐我的车吧。”

“不了局长,我等一会。”柳文婷摇头拒绝。

杜局长笑了笑,上车走了。柳文婷看了一下手表,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压低帽檐,独自踏上了回家的路。

寂静的街道上,昏暗的路灯把柳文婷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柳文婷边走边想着昨天钱柏豪的举止言谈都和往常不太一样,是不是有什么瞒着自己,也许是压力太大所至。想回去问问,脚步加快起来。地上本来只有一个人的影子,不知何时渐渐分化成两个,柳文婷感到异样,暗暗笑了笑,不动声色突然停下来,亲切地喊道:“柏豪。”但后面的身影似乎也停了下来,没有像往常那样,上来并肩和自己一起走,柳文婷有些诧异,突然转过头去。

眼前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路灯下模糊不清,但显然不是钱柏豪。

“你是谁?”

高大的身影,伸手摘掉礼帽。借着灯光,柳文婷看清了对方的脸和闪着泪花的双眼,柳文婷感到无比震惊,险些晕倒。

“金戈?”

“文婷?”

“你还活着?”两人同时愣在当场,相距不到三米远,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金戈伸出一只手准备往前迈步,却又停了下来。泪水奔涌的柳文婷,做梦都在想着重逢的一天,金戈将自己紧紧抱住,可金戈却始终站着没有动。

“这么多年,你是怎么生活的,为什么会回来?”金戈哽咽着。

柳文婷哪里还听得下这些,不顾一切地扑了上去,死死抱着金戈,用力咬着金戈的肩膀,宣泄着内心积郁多年的苦楚和哀伤。

金戈同样紧紧抱着柳文婷,但双手却慢慢松开。

“为什么要去给鬼子当播音员,去当那个人人唾弃的东京百合?”

“我……”柳文婷一脸难堪,脱离了金戈的怀抱。

“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你还是别问了,以后我会解释给你听的。”

“可是,我现在就想听。”金戈坚决地摇头。

“那我只能告诉你,我依旧是你的文婷,我依旧是你的妻子,从没有改变过。”

金戈失望地摇头,“可是我看到的、听到的,却不是这样,很丑陋,甚至很恶心。”

“你别逼我,别逼我。”柳文婷被误解却又不能说,泪水簌簌下落。

“你说呀!说呀!”同样满脸是泪的金戈抓着柳文婷的肩膀使劲摇着。

“好,我说。我、我是……”

突然,金戈脑后被一只手枪顶住,只听见钱柏豪冷冷地道:“我看是谁敢动我的女人!”金戈缓缓扭过头,眼中除了惊讶外更多的是愤怒。

“钱柏豪!”

“金戈。”钱柏豪也有些吃惊。

“为什么这么说?”金戈质问钱柏豪。

柳文婷忙解释:“我这些年一直跟钱柏豪在一起的。”

金戈愤怒地大骂:“可你知道吗?他是汉奸!”

钱柏豪平静地看着金戈,“是不是汉奸,以后自有公论。至于咱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我看也要等一段日子再细说了。”

“兄弟?我把你当兄弟,你就把她当成你的女人了吗?”金戈抬手就是一拳,将钱柏豪打得一个踉跄,钱柏豪没有还手,却再次被金戈抓住。

“我让你照顾文婷,你就把她照顾成鬼子的东京百合了吗?你还敢说你不是汉奸!”说着又是一拳,将钱柏豪打得嘴角流血。

“别打了,别打了。”柳文婷赶紧上前拦在两人中间,“等会把鬼子引来就麻烦了。”但是金戈哪里听得进去,第三拳又重重地打在钱柏豪脸上。

“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敢用了,你们要脸还有什么用。”

柳文婷急得大喊:“柏豪,跟他解释呀。”钱柏豪却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一言不发,拉着柳文婷就走。

“别走!”金戈追上去一把抓住钱柏豪的肩膀,钱柏豪一个松肩,迅速转身,将枪口对准了气昏头的金戈。

“不要逼我!”

“你要杀我?”金戈感到万分诧异。

钱柏豪冷冷地看着金戈,“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文婷,我会选择跟你公平决斗,但现在我只能告诉你,不要再问了,否则,回答你的只有枪声。”

“你最好解释清楚后再开枪!我不想死不瞑目。”金戈毫不畏惧,一点点往钱柏豪枪口顶了上来。柳文婷万分紧张,几次想上前去夺钱柏豪的枪,却被钱柏豪的另一只手牢牢地按住。

柳文婷终于忍不住:“柏豪,你不说,我说!”

钱柏豪也大喊了起来:“你忘了我腿上的伤吗?钱太太!”

柳文婷不禁想起钱柏豪在军统的密室里为了救自己不惜开枪打伤自己的腿,顿时愣在当场。双眼喷火的金戈看到柳文婷手上的结婚戒指,双拳紧握。柳文婷直摇头。

钱柏豪缓缓地劝着柳文婷:“文婷,我这是为他好,一旦上面知道他在这里,金戈一定会被‘消失’的。”

“为什么?”柳文婷开始哭泣起来。

“因为他是共产党。”钱柏豪将枪口对准金戈的头,手指搭在扳机上微微抖动着。

正在僵持着,钱柏豪的脑袋上突然被两支长长的枪管顶住。

“你狗日的手指头再碰一下扳机试试,我保证把你们俩脑袋打成烂柿子。”

柳文婷转头一看,只见戴金花怒气冲冲地手持双枪正顶在钱柏豪的脑袋上。

“别开枪,这就是个误会。”柳文婷辩解道。戴金花一迟疑,钱柏豪趁机一个转身,也把枪对准了戴金花。

“这也叫误会?两个大汉奸,一对狗男女!配合得够熟练呀。”戴金花顿时火冒三丈。

柳文婷忙分辩:“戴金花小姐,您听我说……”

“闭嘴!你才是小姐呢!”戴金花打断了柳文婷的话,横在金戈面前:“刀子,说话,这个女的是不是柳文婷。”

金戈难过地点了点头。“真是呀!”戴金花顿时惊讶万分。

金戈却是有些伤心,“但已经不是原来的柳文婷了。”柳文婷满眼含泪,脚步往前一挪,刚要开口,戴金花把枪一横。

柳文婷不管不顾地看着金戈,“金戈,你看到的不是真相。“

“我看不到的,我更不敢想象。今天的见面我只想是知道,你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这样对我,我活着和死了又有什么区别?”柳文婷还想上前,却被钱柏豪从身后死死抱住。

见柳文婷如此伤心,钱柏豪生气地瞪着金戈,“金戈,你要为你的行为后悔的。”

戴金花大吼道:“你们要是还不滚蛋,我枪里的子弹一定会后悔的!”

“我们走。”钱柏豪拉着柳文婷转身。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戴金花把钱柏豪生生撞开,横在伤心欲绝的柳文婷身边:“当年的柳文婷我打心眼里佩服,但今天的你已经是东京百合了,是汉奸,所以,从今以后,你没有权利再用柳文婷这个名字了,被我剥夺,如果你还敢用,我会让你的嘴里填写满马粪的。”

心疼柳文婷,钱柏豪大声回吼:“你没有这个权利。”

“我有,因为我是什么人,你还看不出来吗!”

柳文婷吃惊地看着咄咄逼人的戴金花,只觉得天旋地转,险些跌倒,钱柏豪赶紧上前扶住,“我没兴趣看你,更没心情看那个薄情寡义之人,文婷,我们走。”说着拉着柳文婷就走。柳文婷的目光痴痴地盯着一言不发的金戈,希望找到相反的答案,看到的却是金戈屈辱的泪水。

双方僵持着,这时远处一道灯光扫过来,鬼子的巡逻队从远处过来了。钱柏豪拉着柳文婷,戴金花拽着金戈向两边离开。

回到营地,金戈一夜未睡,戴金花守着一言不发的金戈坐了一夜。

早上,戴金花推开窗户,强烈的阳光晃得金戈有些睁不开眼。

“你关上窗户。”

“有什么见不得人呀?”

“你守了我一晚上不嫌累呀?”

戴金花坐到金戈身边,好言相劝道:“好了,不想那个柳文婷行不,赶紧睡会儿觉,你瞧你两眼都快成兔爷了。”

“我不相信文婷是汉奸,我也不相信文婷跟柏豪结婚了。”

“为什么?”

“我不知道。”金戈还是低头呆呆地望着地板。

戴金花一拍桌子站起来,围着金戈就数落起来。

“胡扯,你心里跟明镜似的,你只是觉得自己的老婆跟了最好的兄弟,丢了面子,跌了份,不知道该不该一枪崩了钱柏豪那个王八蛋!你只是不知道在汉奸和老婆之间,怎么弄才不让别人戳自己的脊梁骨!”

“那你说怎么办!”金戈抬起了头。

“不知道!”戴金花大喊着,走了两步停下,猛地一回头,“从今往后,你这些破事,别问我,别在我跟前提,姑奶奶没空洗耳朵!”说完甩开大步,冲出了房间。金戈两眼茫然,望着收音机上戴金花微笑的照片发愣。

此时,钱柏豪家里,餐桌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碗筷,四菜一汤也都没动一下。钱柏豪表情凝重地和两眼通红的柳文婷对坐着。

“文婷,你都坐了一夜了,先休息好了再说行不?”

柳文婷幽幽地问:“柏豪,你确实不知道金戈活着吗?”

“我知不知道,现在说还有意义吗?”

“我想我把我们的身份说清楚,他会理解的。”

钱柏豪急了,“现在不是我们的身份问题,是金戈自己的情感出了问题。”

“你知道他还活着!”柳文婷惊讶地抬起头望着钱柏豪。

钱柏豪尴尬了半天,咬了咬牙,缓缓地点头,“我是知道金戈还活着,知道他已经是那个戴金花的男人了,我告诉你,你能冷静吗?你不能!你会提着枪去把那个负心郎一枪崩了吗?你不会!”

“别说了,别说了。”柳文婷捂着脸抽泣着。

钱柏豪却没打算放过柳文婷,他知道,对付柳文婷的重症只有下猛药,“你只会万念俱灰,自己折磨自己,天天以泪洗面。只会让党国赋予我们的任务失败,让无数同胞葬身鬼子的魔爪,让你的血海深仇再无可报的机会!”

“别说了,别说了……”柳文婷低下头,声嘶力竭地吼着。

钱柏豪走上前去,轻轻捧着柳文婷的脸凝视着。

“但是我更知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深深爱着你,我始终相信滴水石穿,相信不舍不弃,相信你冰封的心终会被我的真情融化。”

“别说了……”柳文婷已经泣不成声。

“好,我不说了。我只是希望你快快振作起来,如果你觉得现在谈感情你接受不了,那我从现在起让我的感情冬眠,直到春天来的时候。”

柳文婷缓缓抬起头,看着诚恳的钱柏豪,“严冬是漫长的。”

“我不在乎。春天的花已经在我心中绽放。”说着钱柏豪的脸上洋溢出幸福的笑容。

这日,钱柏豪提着一个大大的公文包,走进了竹机关。

对着门岗一亮手里的通行证,钱柏豪轻松地走进了院子,不时有鬼子的军官跟他打着招呼。这时,一辆大卡车开了进来,一群鬼子兵上去把车上抓到的人押了下来,钱柏豪正偷眼观察着,村上从驾驶室里走了出来,向钱柏豪打着招呼。

“钱桑!”

“啊!村上君,这又是什么收获呀。”

“一帮反日分子,您怎么来了?”

“上次那笔款已经结账了,有些老规矩不能忘呀。”说着钱柏豪打开公文包,从里面拿出两根金条,迅速塞进了村上的口袋里。

村上笑着道:“谢谢。”

“那我把龟井先生的那一份送过去。”

“他今天不在,去司令部开会了。”

钱柏豪一听,顿时为难地道:“那怎么办?这可不好委托呀。”

村上呵呵地道:“你又不是别人,自己送到他的办公室好了。“

“这不好吧。”

村上爽快地道:“我陪你去。”

村上打开门,带着钱柏豪进了机关长办公室。钱柏豪走了过去,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刺绣锦囊,回头对村上道:“放在桌面上?”

“那怎么行,放抽屉里吧。”

“噢。”钱柏豪低头看了看龟井一郎的办公桌,中间的一个抽屉带着锁,于是伸手拉了一下边上一个没锁的,感觉很重,没有拉开,于是又换了另一个抽屉,一拉开,只见里面装着满满登登的文件。

“装满东西了。”钱柏豪回头望着村上。

“那就换一个嘛。”

钱柏豪一连拉开几个抽屉,都是满满的文件,最后总算找到一个空的抽屉将装着金条的锦囊放了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这时,龟井出现在房口。

钱柏豪大吃一惊,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直起腰,村上刚想说话,被龟井制止,龟井阴森森地直视着钱柏豪。

“我是送规矩来了。”钱柏豪赔着笑。

龟井不说话,一步步走了过来,看了看自己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发现有打开的迹象,抬头看了一眼微笑着的钱柏豪,伸手拉开抽屉,果然有一个锦囊,拿出来一看,里面确实有十几根金光灿灿的金条。

“下不为例。”龟井的脸色渐渐缓和下来。

“那您到我那里去拿会更安全,告辞。”钱柏豪保持着固有的执拗,象征性地点了一下头,拿着公文包转身就走。

村上扭回头,立即结结实实地挨了龟井一郎一个大嘴巴。

龟井怒骂:“再随便把外人放到我的办公室,枪毙的干活!”

“嗨!”村上转身出门,龟井掉回头,仔细看着办公桌抽屉里遗留的痕迹。又掏出随身的钥匙打开中间带锁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份印有日军标志和“死海计划”四个字的文件。关上抽屉,拿起了电话。

“备车,去放送局。”

播音室内,柳文婷开始播音。

“下面播送重要通告,近日漏网之八路九大队匪徒,在东安城郊外用极其卑鄙的手法,袭击了我大日本皇军,被我一举歼灭。为了表达对英勇战死的皇军的追思,于明天晚上在大悲寺举行‘必胜祈祷式’,届时东安城军政要员都将参加。”

播音室外,龟井闭着眼隔着玻璃,十分仔细地聆听着柳文婷的播音。

“东京百合今天的声音有问题。”龟井一郎皱了皱眉。

杜局长忙解释:“感冒了,嗓子不太好。”

龟井一郎睁开眼睛,看着里面还在播音的柳文婷,缓缓地摇头,“不是音色的问题,是感情的问题。她的心情很沉重,发自内心,这是装不出来的。”

“啊,对对对,林小姐总是这样带着对大日本皇军的深厚感情来播音的,要不怎么会叫东京百合呢。”杜局长连忙大拍马屁。

“但愿如此。不过感情是会骗人的,盯好了她。”

“是。”

龟井一郎看了一下手表,转身离去。

日式酒馆内,钱柏豪正陪着已经是酒酣耳热的石井继续喝着酒。旁边的收音机里传来柳文婷的声音。

“您太太的声音真是很迷人呀。”

“这播放的是一个挺悲哀的‘必胜祈祷式’的消息,何谈迷人呀。”

石井摇摇头,笑而不语,举起酒杯主动找钱柏豪碰了一下。

“干!”石井先干为敬。钱柏豪偷眼看了看石井,上前又给他倒酒,假意担心,“嗨,皇军死了这么多人,我们在这喝酒,是不是有些不好呀。尤其您是日本人,当心被人告发了,找麻烦。”说完收起酒壶,就要起身,石井一看急了,一把按住钱柏豪的手,将自己的酒杯倒满。

“喝酒。”

“算了,别喝了,赶紧回去,下回喝吧。”石井却不顾钱柏豪的劝,一口又把酒喝干,哈哈大笑起来。

“要不怎么说你们中国人的脑子笨呢,你看看这酒馆里有多少人在喝酒呀,啊?”说完,有些微醺的石井哗啦一下将推拉门打开,只见外面各个包间里都是鬼子的欢声笑语。

钱柏豪假装诧异,“不对呀,我可是听说你们商人怕死了军人的。”

“挺了解我们的呀。”石井一扬脖子又喝了一杯,然后谨慎地把门关上,回头小声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跟你说实话。我不是商人,我是给龟井一郎当工程师,是军人。”

“军人?”钱柏豪一听忙挥手打住,“你别说了,我没有这个好奇心知道你们的‘军事秘密’,来,咱们喝酒。”

紧张的石井这才放松警惕,又笑着喝起酒来。

和石井喝完酒,钱柏豪回到家,在房间里大口吸着烟,来回踱着步,

“‘必胜祈祷式’显然是一个圈套,如果不告诉共产党,万一金戈杀过来,牺牲了,那文婷又会怪我一辈子。”

想了半天,钱柏豪熄灭了烟,推出雕像,准备发报,可是刚打开发报机又停了下来。

“这是不是也是一个机会呢?龟井一郎一定会离开竹机关的。”钱柏豪又点上一根烟,坐了下来,透过烟雾看着桌上那张自己和柳文婷的“结婚照”,内心做着艰难的选择。

“不是我真的见死不救,不是我有私心,而是党国的利益高于一切。我没得选择。”想到这里,钱柏豪站起身来,赶紧发报。

营地的院子里站满了整装待发的战士,戴金花叉着腰在队伍前来回的走着,一脸焦躁。

胡二炮小声地问猴子:“啥时候去打那个鬼子的‘必胜祈祷式’呀。”

猴子小声地回应:“你没长眼睛呀,没看见金花姐正在等金先生吗。”

于大海摇了摇头,“等不来了,这扇门自从金先生回来就没开过,我送饭都是从窗户里送进去的呢。”

戴金花走过来,狠狠瞪了三人一眼,一跺脚,“他不出来,这仗也得打。全体都有,立正,向右转,跑步……”

“立定!”戴金花话未说完,就被金戈给打断,众人一时没法收住腿,纷纷撞在一起。戴金花又喜又忧地转过头来。

“你要是饿了,伙房那边;你要是想打仗,队伍在这边。”

“这仗不能打。”金戈站在房门口大声。

“你没有问我打什么仗,就反对呀?”

“你们是要去东安城打鬼子的‘必胜祈祷式’吧?”

戴金花点了点头。

“解散。”金戈一声令下,又要回房间。

“慢着!”戴金花大嗓门一吼,战士们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猴子、胡二炮和于大海相互看了看,各自撇嘴斜眼。金戈一脸茫然,摇摇头继续往房里走。

戴金花急坏了,又嚷了起来:“不说就想走呀,站住。”说完跟着金戈冲进房间,房门砰的一下又被关上。外面的战士们一怔,胡二炮道:“我看他们两个不先打出个一二三来,今晚这鬼子没法打了。”

房间里,戴金花追上一把抓住金戈的肩膀,没来得及往回拽,金戈猛地一下转过身来,指着自己的头道:“金花,你动动脑好不好,别整天就会大喊大叫的,大悲寺就是一个圈套!”

戴金花一听,更加生气,使劲一推金戈,顶了上去。

“呵呵,我大喊大叫!我不动脑子!那你呢?你倒是动呀,你倒是说个话放个屁呀!从回来到现在,为了那个她,你是寻死觅活,不吃不喝,我都替你丢人!”

“你带着大家去那是送命!”

“理由呢?”

“你跟我来。”金戈一把抓起桌上的望远镜,大步流星地往外走,气呼呼的戴金花跟在后面。

东安城城门口的鬼子守备森严,鬼子宪兵把过往的老百姓往两边赶,这时,城外的公路上来了一队鬼子和伪军。

城外的一处草丛里,戴金花慢慢放下了望远镜道:“鬼子为了这个‘必胜祈祷式’从外面调兵,能说明什么问题呀?重要呗,胆小呗,不是什么你说的圈套呀。”

“你再仔细看!”

“没有什么呀?”戴金花又拿起望远镜,瞪大眼睛看着,依旧没看出什么来。

金戈提醒道:“服装。”

只见鬼子兵穿着崭新的军装走在前面,衣裳很旧的伪军跟在后面,有些还挺不合身。

“鬼子是东家,穿得整整齐齐,伪军是苦力,穿得穷酸正常呀。”戴金花还是不以为意。

“你再看看他们拿枪的姿势,步伐,军姿,以及武器。”

望远镜里,鬼子兵不少帽子都是歪的,步伐不一致,不仅枪械型号没有统一,就是枪的拿法也参差不齐。

“奇了怪了,这波鬼子够窝囊的呀。”戴金花总算看出了古怪。

“你见过队形如此松散的鬼子兵吗?”

戴金花摇了摇头。

“因为他们就不是鬼子,而是伪军!”

“啊!”戴金花大吃一惊,忙拿起望远镜细看,伪军的队列反而严谨得多。

“伪军是鬼子!”金戈点点头,戴金花一下有点发毛,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龟井那孙子是通过那个汉奸骚百合故意放出假情报,骗我们上钩,对不。”

“知道就好。”

戴金花气恼地捶了一拳,“这个林百合,啊,林百合,我抓了她,我……”话音未落,金戈打断道:“你确定这个广播只是想抓我们?”

“还有比我们值钱的?”

“你以为呢?”

戴金花想了想道:“我以为龟井一郎用这个所谓的假大队长像磁铁一样,把东安城里的反日分子从鬼子不知道的地方吸引出来。表面上是‘抗日’,实际上是鬼子的大扫除。”

金戈一边听一边转过头来诧异地看着喋喋不休的戴金花。

“原来你什么都知道,逗我玩的。”

“是,我有那么傻让大家去送死吗?”

金戈一听,生气得起身就要走,戴金花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笑着劝他:“哎呀,开了个玩笑,我是担心你在房间里老这么趴着,会长毛的。”

“你不是不管我吗!”金戈余怒未消。

“可是你管我了呀,是你主动的。”

“无赖!”金戈知道自己又一次败了,败给了眼前这个女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她那略带得意的笑,金戈觉得自己心中的痛苦也减轻了不少。

戴金花咧开大嘴,开心地乐了,又笑着道:“现在怎么办?“

“带着部队打进城不太可能了,只有想别的办法提醒他们了。”

这时城门已经缓缓关上,戴金花一捅金戈道:“还想什么呀,进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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