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戈咬着牙,眼光始终注视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戴金花。“金花,我喜欢你张牙舞爪,更喜欢你骂起人来红脸关公一样。放心,你死不了的,你是穆桂英,大名鼎鼎的穆元帅,天门阵还没有破呢。”
夜时,一脸血污的村上回到机关长办公室。
“看来你差点被第九大队的土八路给活埋了。”龟井一郎看着地图,没有回头。
“属下失职,甘愿受罚!”村上羞愧地低下了头。
龟井一郎转身,“跟他们换回石井,再谈你该如何谢罪的问题。”
“嗨!”
“跟土八路打仗,光凭勇敢是不够的,他们像泥鳅,狡猾狡猾的。”说完龟井又回身看起了地图。
此时,戴金花的营地里,一个伪军的黑布头被摘了下来,伪军一见戴金花,赶紧赔着笑,双口袋掏出一封信递了上去。
“这是龟井一郎给您的,他、他答应了。”
猴子哂笑道:“鬼子这么听话了?”
伪军忙恭维着,“您是谁呀,您是九大队呀,您今天那‘劈脑门、扎眼仁、剔排骨、砍屁股蹲’这四招可把小鬼子给整苦了,不服不行。”
戴金花得意扬扬地看着来信。
“明天下午三点砚台山交货。”戴金花突然掏出驳壳枪顶住伪军的脑袋,“挖好坑,等着我往里跳是吧?”
伪军的脸色顿时变得惨白,摆着手,“不能,不能呀,我来的时候,小鬼子正在凑枪呢,我亲眼看见的。”
戴金花回头对猴子说道:“猴子,你带着人连夜前往砚台山侦察,山上山下一定要看仔细了。一旦发现鬼子,就把这小子绑了喂狼!”
“是!”猴子领命而去。
伪军哭丧着脸,“别呀,姑奶奶,我很瘦呀,没肉呀。”
是夜,猴子在砚台山顶上四处张望着,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回身对戴金花报告:“除了路上发现几个猪蹄印子,没有别的异常。”
“这野猪走过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人。”戴金花点了点头。
于大海带着人从山下跑了上来。戴金花忙问:“公路方向怎么样?”
“一前一后两条公路都没有动静。”于大海喘着气道。
“不能掉以轻心,在公路离这里10里远的地方安排潜伏哨。”戴金花还是不放心。
“太远了吧?”
“万一来鬼子,10里地那也够他们跑一阵子的,我们正好撤。”
众人开始往回撤,猴子和于大海对戴金花肃然起敬,于大海笑道:“这本事,金先生都快不是对手了。”
猴子附和着:“他什么时候也得归金花姐管呀。”
戴金花美滋滋地呵斥:“闭嘴!”
东安城城楼上的探照灯扫了几个来回后,悄然熄灭。龟井在城楼上看了看手表,已是凌晨三点。
龟井一郎回身对村上吩咐:“天亮之前务必到达距交还地点六公里处的地方隐蔽。”
“为什么要在六公里处潜伏?”村上有些不解。
“中国人喜欢整数,他们最远的哨位最多到五公里,也就是10里,但是这个距离隔着大山,枪声报警是听不见的,即便跑也要40分钟,而我们的车最多只要10分钟,30分钟不够消灭第九大队吗?”龟井一郎闭着眼,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可是阁下,当初为什么不许我前往攻击他们呢?”村上仍是一头雾水。
“谁都可以想到的,就失去了突然性,考验战争胜负如此,考验一个人的真伪也是如此。”
“你是说那个钱……”村上想到了龟井对钱柏豪的怀疑。
“出发!”龟井打断了村上的话。
城门打开,一队没开车灯的卡车,载着一大队鬼子兵悄悄地出了城门。
晨雾笼罩着刚刚苏醒的东安城,除了自由飞翔的小鸟外,一切在刺眼的膏药旗下都失去了自由。
钱柏豪家的大门缓缓打开,钱柏豪露出头,看了看寂静的街道,转身关门准备出去,不料身后一下子冒出一队鬼子兵,一下将钱柏豪堵在门口。楼上窗边的柳文婷看得大吃一惊,正在寻思着是不是已经暴露了,一辆汽车停在钱柏豪身边,车门打开后,钱柏豪也大吃一惊。
“龟井先生。”只见龟井一郎在众多宪兵的簇拥下走出车门。楼上柳文婷忙回身从枕头下拿出手枪。
龟井一郎微笑着打招呼:“早上好,钱先生。”
“出了什么事吗?”钱柏豪小心翼翼地应对着。
龟井一郎盯着钱柏豪的眼睛,“你好像知道今天要出什么事。”
钱柏豪忙笑着掩饰:“机知长和这么多皇军一早上守在我家大门,不会是我的棉花出了什么问题吧?”
“不是,我是想请钱先生帮我押趟货。”
钱柏豪略一沉吟,龟井一郎紧逼着道:“怎么?不方便吗?”
“不是,如果是出远门,我得跟我太太说一声。”
“不远,一天就可以打来回。”龟井一郎眯着眼笑了起来。
“愿意效劳。”钱柏豪只好暂时妥协。
“你就不问问为什么找您押货?”龟井一郎玩味地看着钱柏豪。
钱柏豪平静地回答:“好奇不是一个好习惯。”随后转身对门里的仆人吩咐:“告诉太太,我跟龟井先生出去办点事,晚上才能回来。今天天气不错,没事别老待在家里,出去逛逛。”柳文婷在楼上听见,不由得想起了钱柏豪在军统里对自己讲的话:“咱俩不管谁出了事,另一个人决不能去营救,必须赶紧撤离。”
钱柏豪接过仆人递来的公文包,抬脚上了龟井一郎的汽车。鬼子离去后,窗边的柳文婷才缓缓放下手枪,望着远去的汽车,双眼发直。
小汽车停在竹机关大院里,钱柏豪从车上下来,看到院子里已经停好四辆大车,一车装的是成箱的三八式步枪和子弹,另外三车装的是捆好的大棉包。
“看来是要拿这些东西去换那个石井,可是鬼子自己为什么不去,而是让我去呢?”钱柏豪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装有武器的大车,又伸手拍了拍棉包,龟井一郎将一张石井的照片递了过来。
“我们的一个国民被八路扣留了,这些东西就是他们提出的交换条件。”
钱柏豪假意吃惊,“这些土八路真是穷疯了,狮子大张口呀,你们也答应了?”
龟井一郎点头,“日本国民的生命是宝贵的。”
“买卖是你做的,赚了赔了,我不关心,我只是想知道,我把这些东西送到,把人带回来,事就完了对吧?”
“对!”
“八路要是只收东西不放人,怎么办?”
“他们应该不会。”
钱柏豪摇头,“八路可都是一些泥腿子,穷人的狡诈我是知道的。”
“这个第九大队不一样。”
钱柏豪听到第九大队,心里不由自主地一跳,赶紧假意掏出手绢擦手。
“打仗的事我想最好还是别让我这个生意人搅和进去。”
龟井一郎笑道:“正是由于您是生意人,为了避免刺激对方,表示我们的诚意,所以才请您出面参与交换。”
“这太危险了。”钱柏豪还是不肯答应。
“如果这件事您帮我办成了,我想我们之间的关系会更进一步。”龟井一郎诱惑着。
钱柏豪见无法推辞,做势就要上车。龟井一郎喊住他:“你不怕吗?”
“我说怕,您能不让我去吗?”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微微一笑,龟井一郎将一把手枪交给钱柏豪。
“小心。”
“我不会使枪。”钱柏豪回答得滴水不漏。
龟井一愣,哈哈一笑,“会不会没关系,有总比没有好。”
钱柏豪接过南部式手枪看了看,点点头上了小汽车。
龟井对着后面一招手,村上跑了过来。龟井小声问:“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吗?”
“万无一失,阁下。”
“记住,绝不能把活着的石井留给八路。”
“明白。”村上点了点头。
龟井一郎大命令:“村上君,务必保护好钱先生。”
“嗨!”村上也跟着上了车。
龟井一郎挥手目送车队离开竹机关大院,脸上的微笑渐渐变冷。
“集合部队!”
砚台山上,戴金花拿着金戈留下的望远镜四下查看,一指上面一块高地,“二炮,你们狙击组就在那,只要鬼子敢玩赖,你就先把当官的敲掉。”
“是。”胡二炮刚走,猴子跑过来,“金花姐,鬼子从南边来了。”
“北边呢?”
“没有动静。”
“南边有多少人?”
“除了一辆小汽车和四辆装满货的大车外,也就二十来个伪军。”
“后面跟着尾巴没有?”
“没有,哨兵还留在原地。”猴子轻松地摇了摇头。
戴金花抠了抠头,找了块石头坐了下来,揪着一根草棍搁在嘴里嚼着,暗暗寻思着:“就二十来个伪军,这也不可能把我给办了呀,难道鬼子真铁了心,要做这亏本的买卖?”
金戈此时正带着警卫员,骑着马沿着小路飞驰,归心似箭,金戈快马加鞭。战马跑到一个大路口,金戈一带缰绳,勒住战马,松了口气。
“到家了。”
公路上面,于大海正赶着大车往砚台山去。金戈一见忙大声打着招呼。
“金先生!”于大海一见金戈也是感到意外,丢下车就往金戈这边跑来,金戈赶紧翻身下马迎了上去。
于大海惊喜着:“早就听说您要回来,没想到这就到了眼前,又赶在金花姐之前了。”
金戈一听,不由一惊,忙问:“她又怎么了?”
“她抓了一个小鬼子的商人,正跟龟井一郎换枪换棉花呢,说是给您的见面礼。”于大海一脸的得意。
金戈皱着眉问道:“等等,你说换多少枪?”
于大海眉飞色舞地道:“三百支枪,五万发子弹,外带两大车新棉花。我这不就是去接他们的嘛。”
“这么多东西就换一个商人?”金戈感觉这里面有问题。
“啊!”
“在哪儿?”
“砚台山!”
金戈拿出地图一看急了,指着砚台山上下的两条公路大声:“戴金花呀,戴金花,真是猪脑子呀。”
于大海不解地道:“有问题吗?公路突前十里有我们的潜伏哨,没有听到报警呀。”
金戈摇着头着急地道:“这一定是敌人利用机动速度快的优势,陈兵于外,诱我合围。”说完铁青着脸一指于大海道:“带上所有的手雷、手榴弹、地雷、炸药,在砚台山南北这两条公路上,用最快的速度给我炸出一个深两米宽两米的大坑。然后沿路架设绊雷,直到手雷用完为止,快!”
“啊!”于大海只顾着点头。金戈刚想翻身上马,又转过身来,把于大海和另一名战士肩上的冲锋枪摘了下来,然后带着警卫员调转马头,纵马而去。
金戈的马再次从小路跃上大路,一个放羊的小羊倌走了过来,金戈赶紧下马上前询问。
“羊倌,刚才是不是有很多车过去了呀?”
羊倌点着头,“是呀,一个屁股冒烟的蹦子,还有四辆大马车,上面堆满了家伙,起码有房梁那么高。”
金戈谢过羊倌后,趴在地上看了看车辙,寻思着为什么鬼子不用卡车运,而要用马车。跟着回头看了看自己战马脚下的蹄印,对比着浅浅的车辙,皱起了眉头。
“这么浅的车辙,这大车上不可能装三百支枪,五万发子弹。”焦急万分的金戈翻身上马,急驰而去。
寂静的树林里,突然传来汽车马达的轰鸣声,远处执勤的哨兵顺着声音望去,只见绿色植被突然向两边倒下,四辆披着伪装网的大卡车从树丛中钻了出来,车上全是全副武装的鬼子。
八路军哨兵大吃一惊,赶紧一边鸣枪报警一边转身就跑,可没跑出两步,就被潜伏在四周的鬼子狙击手打倒。
龟井一郎站在公路上,等所有满载士兵的汽车全开上了公路,看了看手表,正是下午两点四十分。龟井坐上其中一辆车,把手一挥。“出发!”
砚台山上,钱柏豪和村上已经和戴金花接上了头。钱柏豪的汽车在中间,旁边摆着四辆大马车,全都掀开了篷布。戴金花叉着腰,站在一块大石头上,旁边是猴子押着石井,背后插着那面布满弹孔的第九大队战旗。
“4辆大车,20个伪军,货真价实。”猴子高兴地道。
戴金花一吐口里的草根,“石井呀,我真没有想到他们会来换你。”
“是呀,我也没想到。”石井也显得很意外。
“再高兴最多也就是咧着大嘴掉点眼泪,你怎么一脑门子汗呀?”戴金花心里还是觉得不对。
“很激动,所以很紧张。”石井辩解着。
戴金花突然把脸一偏,一把揪住石井的衣领,伸手在他额头上一抹道:“你小子没有憋着坏,至于冒冷汗吗!说,你是不是鬼子的大官。”
石井慌乱地摆着手,“我不是,真的不是。”
“不是?你一个做买卖的,凭什么值这么多钱,蒙我?猴子,告诉他们,这个买卖我们不做了。”上来两名战士把石井往后一带,猴子上前大声喊:“对面的听着,今天这买卖不做了,散了。”
对面小汽车的门一开,带着礼帽和墨镜的钱柏豪走了出来。
钱柏豪大声地问:“言而无信总不是八路军的做派吧?”
戴金花一听,气就不打一处来,回过身来,用眼角瞟了钱柏豪一眼,“哪刮的邪风,把尿壶吹得直响呀!”
钱柏豪针锋相对地回敬:“胆怯者才会用谩骂为自己壮胆。”
“就你们几个臭狗屎,还不够我两把枪里的子弹点名的呢,我怕你?看清楚了,我是戴金花。”
钱柏豪哈哈大笑,“久闻大名,如雷贯耳,但是今天看来却有些名不副实呀。”
戴金花听得似懂非懂,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钱柏豪继续道:“这笔买卖是贵方提出来,所有条件我方全部应允,可到了交货的时候却说不做了,说到做不到,不如不说。”
钱柏豪说话的同时,后面汽车里村上从车后座位里拿出一把狙击步枪,瞄准器在戴金花和石井之间来回移动着。
戴金花不服气地顶了回去,“你以为把所有的好磁贴在尿壶上,它就能当茶壶了?龟井一郎呢?”
“龟井先生为了避免贵方的猜忌,委托我来交换,以示他的诚意。长官,石井先生不是军人,只是一个商人,商人不露财,他隐瞒自己的财产无非是想最少的钱换一条命。”说着钱柏豪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对折的纸,向空中扬了扬,“我实话跟您说,为这些东西,他们家把房契抵押给我们洋行了。长官,高抬贵手吧。”
戴金花被钱柏豪说得没了词,扭头看了看身后的石井,石井正不停地给她鞠着躬。
戴金花想了想,对着钱柏豪大手一挥,“换了!”
“谢谢。”钱柏豪感激地点了点头。车里的村上看着表,已经是一头大汗,伸头催促着:“赶紧先把棉花送过去。”
车把式把装棉花的大车赶到戴金花一侧。戴金花一挥手,猴子带着几名战士上前检查,确认全部是新棉花。
钱柏豪又问:“长官,最后一车东西是不是同时交换呀?”
“你个狗汉奸小心眼还不少,换了。”
钱柏豪跟着最后一车枪支弹药往戴金花这边走,石井也被押着朝钱柏豪的方向走来。
突然车轱辘遇到一个小坑,车子一歪,钱柏豪赶紧伸手去扶车,意外抓到一支枪,发现里面是成捆的柴草,不由得大惊失色,这才明白鬼子是利用他麻痹八路,然后趁机完成包围,一举围歼。这时如果向八路军报信,八路的损失就会减小,但自己的潜伏工作就完了。正在两难中,远处突然不时传来声声巨大的爆炸声。
戴金花刷的一下掏出双枪,大喊着:“鬼子骗我们,打呀。”举枪就要打石井,却被钱柏豪一个鱼跃扑住石井,一下滚到装武器的大车下面,戴金花枪打了个空,接着又是一枪,没打着石井,却打在钱柏豪肩膀上。
“狗汉奸,你给我滚出来。”戴金花举着枪就要追,突然两辆棉花车爆炸开来,巨大的火焰和爆炸力将戴金花身边的战士掀倒一片,而对面十来个伪军突然变得精神抖擞,从背上的大衣下面摸出百式冲锋枪,满口日语地向戴金花这边冲过来。
“这些家伙是鬼子!上当了!”戴金花懊恼无比,抬手打倒几个鬼子后,边打边向钱柏豪的大车这边逼近。
躲在车后的钱柏豪掏出手枪,心里祈祷着戴金花千万别过来逼自己开枪。戴金花似乎毫无顾忌,非要置石井于死地不可,一步步逼了过来。
“戴墨镜的狗,你敢骗我,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这时,猴子发现危险,大喊着:“金花姐,别过去,危险呀!”
可是汽车里,村上的狙击枪已经响了,子弹呼啸着打来,正中戴金花的胸膛,顿时血流如注,戴金花一头栽倒在大车旁。猴子和胡二炮大惊失色,立刻组织人上前来救戴金花,但是由于戴金花的位置过于突前,被鬼子的火力给压制住,一时无法靠近。
村上大吼着:“再顶住五分钟,大部队就到了!”剩余的鬼子各自利用地形掩护,和猴子胡二炮对射着,战斗一时间陷入胶着。
公路上,龟井一郎的车队被于大海炸出的大坑阻住,气得哇哇大叫。突然听到砚台山上响起密集的枪声,龟井大吼起来:“下车,跑步攻击!”所有鬼子弃车而下,向砚台山狂奔着,可没跑出几步又被地上的绊雷炸倒。士兵停下来救治伤员,龟井一郎抽出军刀,对着前面一挥,“不许停,继续前进。”鬼子丢下伤员继续向砚台山奔跑。
胡二炮瞅准机会,一枪将村上打翻,鬼子顿时一慌乱,赶紧上前救护,猴子趁机冲到戴金花身边,抱住了浑身是血、生死未卜的戴金花。看到戴金花陷入了昏迷之中,猴子万分悲痛,胡二炮一个翻滚也靠了上来,两人架着戴金花就往后退。未曾想村上并没有被打死,只是伤了胳膊,见戴金花被救,急得不顾伤口还在淌血,甩开边上救治的人员,一把从汽车尾箱里拿出迫击炮,架起就打。炮弹落在猴子附近,猴子和胡二炮只好卧倒,一时回撤的路线又被阻断。
“炸死他们!打死他们!”村上号叫着指挥其他的鬼子继续向猴子等人射击,情况万分紧急,眼看着猴子等人就要牺牲在炮火里。突然,鬼子的后防一阵慌乱,只见两匹战马如闪电般飞奔而来,金戈一马当先,双手各持一支汤姆逊冲锋枪,左右横扫而来,所到之处,鬼子纷纷倒地。两个迫击炮手还没来得及抓枪就被金戈一梭子打得浑身乱颤。村上见金戈端着枪又扫了过来,忙抓住身边一名士兵挡在前面,士兵身上顿时多出四个窟窿。
“把金花给我!”金戈催马赶到戴金花身边,一丢双枪,一个海底捞月,在猴子和胡二炮的配合下,把身负重伤的戴金花捞到马鞍上。望着浑身是血的戴金花,金戈心痛不已,催马狂奔而去。
躲在大车下面的钱柏豪震惊地看着金戈飞驰而去,手一撑就要站起来,可看到村上正望向这边,赶紧脚下一滑,捂着受伤的肩膀坐回地上。
凄冷的月光下,一辆大马车在公路上疾驰着,两人两骑跟在旁边。车上金戈看护着用大棉被裹着的戴金花,戴金花脚边是一块被打烂的老怀表。
“金花呀,你就是命大福大造化大,要不是党代表的这块怀表,你真就不好说了呀,可现在你千万别睡着了呀!”双眼含泪的金戈死死握着戴金花冰冷的手,双眼始终没有离开戴金花惨白的脸。
“二炮,金花姐嘴唇都发黑了,还能不能再快点呀!”旁边骑着马的猴子急了,不断地催促着架车的胡二炮。胡二炮加紧舞着鞭子。
“金花姐怎么样了?”猴子焦急地问着金戈。
“她失血过多,加上天太冷,体温正在下降。”
“可是到野战医院还有二十多里地呢。“胡二炮一听急了。戴金花开始不由自主地哆嗦起来。
“如果体温再降下去,金花就没救了!”金戈急得大喊。猴子也急得直掉眼泪。
“金花,再坚持一下,马上就不冷了。”金戈开始解开自己的衣服,把浑身是血的戴金花紧紧搂在怀里,猴子一愣,赶紧也脱下棉花帮金戈披上。
“把我们俩裹起来。”金戈大声道。胡二炮和另一名战士也脱下棉衣,紧紧将金戈和戴金花裹在一起。
金戈望着怀里的戴金花,感觉到她浑身紧绷的肌肉渐渐放松,不由得长出一口气。赶车的胡二炮使劲挥鞭吆喝着,一行人穿着单衣,在公路上飞驰着。
马车赶到医院,没等马车停稳,金戈抱着戴金花一跃而起,跳下马车就往手术室冲去。
“医生,医生,快救人呀!”在金戈大声地呼喊下,医生带着护士从里面冲出来将戴金花接了过去。
“左胸中弹,准备手术!”医生将戴金花送进手术室,抬头看见浑身是血的金戈,不禁讶道:“你也受伤了?”
金戈急得摇头,“我没有,我没有,快快,她快不行了。”医生点点头,转身进入手术室,关上了门。
金戈坐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不一会,身着手术服装的医生走了出来。
“子弹应该没伤到心脏,但是由于失血很严重,现在急于输血。”
金戈急道:“是不是血浆不够了?”医生点了点头,旁边猴子和胡二炮赶紧伸出了胳膊,纷纷喊着:“抽我的。”
医生摇头,“我们没有时间验血配型了,所以只要O型血。”
金戈一愣,顿时喜道:“医生,我是O型血,抽我的吧。”
“医生,他刚做过大手术,不能抽他的血。”猴子关心地提醒着。
医生认真地看着金戈,摇了摇头。
“现在每多耽误一分钟,金花就离死亡近一分,两害相权取其轻呀。”金戈一见大家都反对,马上拉着医生苦苦哀求着:“总不能见死不救啊!”
“可是……”
“没有可是,您抽我的血就算到了800毫升,顶多我就昏迷一下,来吧。”金戈说着就开始卷袖子。
医生严肃地道:“可能要超过这个数。”
“那我就昏迷两下。”金戈毫不在乎地笑了。
“一般的人可是扛不住的呀,万一你出了危险,可就不值了。”
金戈坚定地看着医生,“只要她活着,就值!”
看着金戈,医生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点头同意了。
手术室内,金戈和戴金花并排躺在两张手术床上,虽然中间有简易的布帘子隔着,但金戈依旧能够看到一旁昏迷的戴金花。
“已经1000毫升了,再抽你要休克的。”医生有些担心地提醒着金戈。
“她怎么样了?”金戈却一心只顾着戴金花的安危,看到戴金花没有醒,他根本顾不上自己的身体。
“还没有脱离危险。”
“那就接着来,我身体里还有3000多毫升。”
医生无奈地点头,“那好吧,不行你一定要说。”
“我会说的,这样能保证大脑清醒,第一时间看到她醒来。来吧。”金戈咬着牙,眼光始终注视着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戴金花。“金花,我喜欢你张牙舞爪,更喜欢你骂起人来红脸关公一样。放心,你死不了的,你是穆桂英,大名鼎鼎的穆元帅,天门阵还没有破呢。”
金戈的话语打动着在场的医护人员,众人手上加快了手术的速度。
随着身体的失血,金戈只觉得一阵阵的发晕,他一只手死死抓住床梆子,突突直抖,口里却仍自顾自地说着:“你看你现在老绷着,惨白兮兮的多难看。睡得也差不多了,咳嗽一声,伸个懒腰起床了呀。”金戈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躺在床上的戴金花仿佛听见了金戈的呼唤,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手指也跟着动了起来。当啷一声,一颗带血的弹头被丢进手术盘。
“脱险了。”医生长舒了一口气,护士也跟着小声欢呼起来。众人一时却觉得好像少了点什么。
“不好!”医生一回头,只见金戈已经满头大汗昏了过去。
竹机关机关长办公室内,头上缠着纱布的村上和安然无恙的石井正对着龟井一郎讲述着白天发生的战斗。
“情况就是这样,是钱柏豪救了我。”石井话语里透着感激。但龟井一郎却没有表态,依然背对着两人,只顾盯着地图看。石井有些不知所措,看了一眼旁边的村上,村上只是摇头。
过了一会,村上才开口:“情况确实如此,钱柏豪身上那一枪是那个女八路打的。”
“那个女八路戴金花怎么样了?”龟井一郎终于开了口。
“被我击中了左胸,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可能活了。”村上肯定地道。
龟井一郎点点头,对着村上一挥手,村上转身出去将门带关。
“你的身份他们知道了?”龟井一郎转过身来,脸色已变得狰狞可怖,手里多了一把手枪。
“不、不、不可能知道。”石井顿时紧张起来。
“你如果不说,他们确实不知道。”龟井的枪口依然对着石井。
石井害怕地看着龟井,“我、我、我绝对没有说。”
“你没有说,为什么那个戴金花突然不交换了?”
“那、那恐怕是瞎猜的。”
龟井一郎哗啦一下顶上子弹,看着石井,石井吓得一下子跪在地上,惊恐地哀求着:“我向天皇发誓,我绝对没有说。”
龟井一郎盯着浑身发抖的石井看了片刻,表情渐渐舒缓下来,放下手枪,走到石井身边将他搀了起来。
“快起来,我是相信你的,大本营也是充分相信你们这些科研工作者的。只是你的工作和身份干系到圣战的走向,小心为妙呀。”龟井一郎扶着心有余悸的石井走到门口,又问:“对了,钱先生掩护你时,开枪射击了吗?”
“嗯,没有。”石井沉思了一下答道。
“哦。”龟井露出沉思的表情,石井不由得又有些害怕,“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出城打猎了。”
龟井一郎摇了摇头,“城里也不见得安全呀。”石井一愣,龟井一郎赶紧微笑安慰,打开房门将石井送了出去。石井离开后,龟井一郎的脸色再次阴沉下来。
监护病房内,一把南部手枪放在桌上,床上躺着手术后刚醒来的钱柏豪,病床边坐着泪水涟涟的柳文婷。
“柏豪,你可醒了,吓死我了。”
钱柏豪费力睁开眼,看到帽檐下柳文婷那张忧心忡忡的脸,心里一暖,看了看四周,“这是哪儿?”
“鬼……”
钱柏豪一惊,瞪大双眼,迅速打着眼色。
柳文婷立刻意识到,马上改口:“龟井先生特意安排在皇军野战医院,医生的水平高,医院条件很好。”
钱柏豪愤怒地骂了起来:“意思说我还要感激他喽?龟井一郎他骗了我。”
柳文婷非常吃惊,不知道为什么钱柏豪突然要指责龟井一郎。这时,钱柏豪用手指了指墙,又指了指耳朵,然后摇摇头,用唇语告诉柳文婷开骂。
柳文婷马上会意,大声骂道:“我说了不要回来,跟日本人做生意那就是刀尖舔血,你偏不听,说这边的钱好挣,利润大。这回好了,钱没挣着,身上被子弹穿了一个窟窿。现在明白了?”
“明白了。”钱柏豪微笑地看着柳文婷,微微点头称赞。
“我看出院后,只要你身体能行,咱们就走,离开东安。我就不信了,重庆的钱咱们挣不来。”柳文婷继续演着戏。
“好,我听你的,不跟这帮狗日的干了。”钱柏豪痛快地答应着。
监护病房隔壁的房间内,龟井和村上正用监听设备监听着钱柏豪和柳文婷的对话。当听到钱柏豪骂狗日的时,村上异常愤怒地摘下耳机,破口大骂:“八嘎,这个可耻的支那人竟然敢辱骂我们!”说着从枪套里拽出南部手枪,就要冲出去。
“站住!”龟井一郎低声喝止村上,说完不动声色的他耳机放在桌上,看着满脸怒火的村上,低声问:“你如果被我骗了,挨了一枪,还差点死了,你会骂人吗?”
“这……”村上顿时感到龟井的话有些道理。
“骂人和说假话都是人类固有的本性,是条件反射中的一种,如果他和他的妻子林百合今天不骂人,那反倒是说明他们在演戏,以前跟我说的一切都是在说假话。”龟井笑了起来。
村上想了想点头,“对他的监控是不是可以撤出了呢?”
“不,继续24小时监视。”龟井摇了摇头。
“为什么?”
龟井一郎没有回答,而是走到村上身边,接过他手里的那把南部手枪,端详着,半晌后,缓缓道:“还有一种条件反射,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