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神病医院里,小菲穿着一身民国的新娘嫁衣,望着眼前的中年妇女吃吃地发笑:“好看不?好看不?”
见妇女点头,她笑得更厉害了。她无邪的笑声让妇女心疼异常,捏住她的手:“小菲,把衣服脱下来好不好?衣服脏了,让妈妈拿去洗一洗。”
“不,不能脱。丹丹说了,只有穿了这套衣服,高天才会喜欢我。”小菲拽紧了自己身上的衣服。
“丹丹已经死了,没有丹丹,根本就没有丹丹。你总是穿着这件死人的衣服干什么?”妇女懊恼起来,她拉扯着小菲身上的嫁衣,冲小菲大喊。
小菲的脸色变得惊恐无比,她护着身上的衣服,尖叫着:“滚开,不许你脱我的衣服,你给我滚开。”
“洁茹,不要逼女儿了。”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他是乐先生。他将手放在太太的肩上,轻言劝慰着,“女儿恢复需要时间,你不要操之过急。你这样做,只会让她的病情加重。”
“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乐太太伤心地转过身,将头埋在丈夫的肩膀上,抽嗒着说,“早知道这样,我们当初就不去美国奋斗什么事业了。现在,小菲疯了,婆婆死了,这个家变成了这个样子,我们就是有再多的钱,又有什么意义?”
“现在说这些,都已经晚了。”乐先生叹了口气。
高天和莫艳等在外面,看到他们出来,莫艳走上前问:“乐伯父,乐伯母,小菲的病好些了吗?”
乐太太摇了摇头:“还是那个样子,没有一点好转的迹象。”
“伯母,您不要担心,小菲会好起来的。”
乐太太略显欣慰地点点头,望着莫艳的脸,歉疚地说:“真是对不起,让小菲把你的脸划破了。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请最好的美容医生为你修复脸上的疤痕,不会留下一点痕迹的。”
莫艳摸了摸自己脸上那道新疤,笑着说:“伯母,没事的,我问过医生,医生说我脸上的疤痕问题不大,用药物就可以慢慢让它消失,不用麻烦您帮我请医生。”
“莫艳,小菲要是像你这么乐观就好了。”
“乐伯父,你们什么时候带小菲去美国?”高天和乐先生并排走在一起。
“等小菲病情稳定了一点,我们就带她走。在美国,我们会为小菲找最好的精神科医生,让她接受最佳的治疗。”
“其实我觉得,治疗小菲病情的最佳途径,并不一定就是医生,也许你们父母的关爱更重要。”
“呃……”乐先生像是没有明白高天的话,愣在那里。
高天边走边说:“小菲是个敏感、多疑的女孩子,同时她又很爱面子,不善于表达内心的想法,总是活在自己幻想的世界里。她写的作品里面,就带着很多自己的影子。她是把自己的情绪通过故事里的人物发泄出来,我看《鬼脸新娘》里的那个嫣然,完全就是小菲性格的写照。”
“你是说小菲在报纸上连载的那部民国时期的爱情小说?”
“是的,可惜这一点是我后来才发现的。从小菲最近的表现来看,她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一个人的心理疾病不是一朝一夕形成的,而是与她成长的环境有关。小菲从小就缺乏父母的关爱,缺乏家庭的温暖,所以她很害怕孤独,同时也形成了很自私的性格。丹丹死了以后,小菲之所以总是出现幻觉,以为看到了丹丹,一是对丹丹的负罪感在作怪,二是受奶奶迷信思想的浸染。我去过你家,看到奶奶在家里贴了很多驱鬼的符纸。在那样的环境里,怎么能不加重小菲的心理负担?当然,小菲最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我也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如果那时我有现在这么清醒,知道小菲是因为有心理疾病才出现那些过激的行为,我就不会那么冲动,提出和她分手。当时,我真的以为她只是骄横、任性。”
听了高天的分析,乐先生更加自责了:“其实应该对小菲负最大责任的是我们。当初我们若不是只为了自己的事业,而忽略了小菲的成长,小菲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你放心,把小菲带回美国后,我们会努力弥补这么多年对小菲所亏欠下的。”
乐家夫妇走了以后,高天返回病房。他站在窗口,看着里面的小菲。
小菲已经安静下来了,她坐在那里,目光呆滞地望着窗外。她在想什么呢?是在回忆他们之间有过的那些甜蜜的回忆,还是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内容也没有?高天的眼睛情不自禁地湿润了。
一只手轻轻地落在了他的肩上,莫艳说:“我知道你心里希望她尽快好起来,我也一样希望。其实我心里真的很自责,如果当初我们能够对小菲多一份宽容,及时地把误会解开,也许今天,小菲就不会待在这里。”
“也许小菲是有意为自己找一个壳,让自己躲进一个失忆的世界里吧。否则,她怎么承受得住那么重的心灵枷锁。”高天呢喃着说。
“高天,你说什么?”莫艳一时没明白高天的话。
高天吸了吸气,心里是不可言喻的悲怆。他回过头:“莫艳,我们走吧。”
夕阳已经靠拢了地平线,天地是一片即将褪色的金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