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要解释鹤宁易的行为，就必须解释鹤宁易的来历。相应地，就必须说到广域的一些细节。
正如鹤宁易所指，刘翠翠捡到的《九王夺女商》并不是纯粹的恋爱小说，它其实是一篇召集“广域九冕”重聚的暗示，由一个可以把文字转为真实世界的存在注入力量，在广域世界广为散布。
“广域”，也就是刘翠翠所梦到的，没有维度、没有时间流动、只有因果相系的无垠境界——那里是一切界元所在的终极世界，也是狐族始神的故乡。
“九冕”的暗示在梦境中没有被阐明，但在小说里被详细体现了，那作者甚至委婉影射了各自的力量排位。
在小说中，魔麒衡毕为八殁之尊，其次是双生巨蟒虿魇、虿咎，妖狐葬血，妖刃沉陆，灾星逆轸，凤神冥渊，海皇囚鲲。
再加上正义的绝对代言人，创世金龙敖伊，一共是九个存在。
这些自然不是真名，他们一一对应的是广域世界中九个异常强大的存在：
魔麒横毕，指代了独角麒尊皇“淡漠者”；
双生巨蟒的哥哥虿魇，指代梦魇之蟒 “不醒者”；
双生巨蟒的弟弟虿咎，指代恶语之蟒“不言者”；
妖狐葬血，指代着制量狐神“剥夺者”；
创世金龙敖伊，影射至善魇龙“立律者”；
灾星逆轸，即是绝境辰星“破律者”；
妖刃沉陆，指代着溃兵之刃“不予者”；
凤神冥渊，指代了金玉青凤“无身者”；
海皇囚鲲，既是浑天爻鱼“昭示者”。
——共称为“九冕。”按绝对力量的阶位来说，九冕是广域的“亚顶点”，几乎在所有广域存在之上，虽然不是全都受到尊敬的，但起码都是受到惧怕的。
既然有亚顶点阶位，就有顶点阶位。作为“九冕”的九个存在已经拥有了各种无法被超越的力量，但这还不是真正的极限，还有“顶点”可以将其压制。
广域世界的“顶点”是两个存在，他们的性质就如同“顶点”一样，但也是“起点”，他们已经超越了力量与智慧本身，把整个广域从弱至强的层层凌架的轨迹，衔接成一个循环，并颁布了保护小域二阶世界的公约，是最大的无序，也是最高的秩序。
“顶点”之后“亚顶点”层面总共有九个存在，拥有着一项或者两项无法任何被超越的能力；并且，这九个存在本身就是某些至高力量凝聚而成，所以以“冕”为名。
九冕的无上能力往往能断决生死存亡。例如恶语之蟒的真身没有发音言语的能力，但能以任何文字符号承载自己的力量进行诅咒，是极端恶意和憎恶的拼合化身，这些力量也被轸空影射在小说里。
作为这个阶层的存在，他们各自拥有极致的权威，极致的善恶意识，极致的创神创世之力，极致的文明与精神力量，极致的战斗力，极致的……
也正因如此，他们被称为“淡漠者”、“立律者”，“不予者”等等……因为名字可以重复，不能作为识别的标志，唯有这些对顶峰能力的形容，能够确定唯一的个体——这也是广域与小域二级世界的区别。
能拥有“XX者”称呼的，皆是某一项力量的纯粹凝聚。既然他就是这种力量本身，又如何被其他存在所超越呢？
尽管如此，可以用来识别“亚顶点”九个存在的特性，这都不是两个“顶点”可以标注的特性。
亚顶点“九冕”拥有各自的极致，而“顶点”他们拥有彼此。
“丑门海”与“瞳雪”，这是他们的名字——整个广域，没有存在能再以此自称。
“九冕”再之下是“超无常”级别，“无常”级别，“超永恒”级别，“永恒级别”四等阶位，处于这四等的存在只要不被更强大的存在彻底毁灭，就会与永恒共存，不管是以无常万变还是恒常不变的状态，没有生与死的两个断点——也就是所谓的“不灭”。
而“永恒”级别之下还有无法计量的巨额个体，尽管浩淼如沧海，它们的力量也都已经超越了小域世界的承载能力，只不过它们在广域世界里相对孱弱，要通过无维和有维度世界的壁障需要异常漫长的时间，比任何一个小域世界存在的时间还要长，当它们真正触摸到某一个小域世界时，那个世界已经消亡了。
它们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不会像那些坐在永恒之山峰顶的无聊家伙一样，总是尝试着去小域世界耀武扬威。即便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或者机缘巧合进入小域，带来混沌与乱流，也会被联盟中负责执行的存在们设法清理恢复。
说到混乱，话题终于回到带来广域力量罅隙的鹤宁易身上。眼前这个捅娄子的、急的团团男人就是九冕中的“不予者”，占据第七位次。他的能力虽然排在第七位，不过九冕各有所长，在不同的境遇和状况下，没有绝对的压制胜负。
溃兵之刃，“不予者”鹤宁易是战意与纠纷的极端。
铁马血骑，沉沙折戟。
无王无寇，花发阁圮。
胜败尤常，戮散戕离。
不夺不予，生死自取。
作为极端力量的化身，鹤宁易的原身是一把无人能用的兵刃，由广域世界内所有武器组成，从未成型的到残破淹泯的，任何样子形态的都有，兵刃与战意的相互融合，洪流汇聚成不会被任何存在拿起或驾驭的杀器。
值得一提的是，广域存在的能力特性与他们的性格无关。
那鹤宁易来说，与他本身的性质不同，他其实是极为厌战的，因为——
他的胆子非常小，最害怕看到死亡。
但是和鹤宁易喜欢武林，他力量足够让他白衣如雪来去如风，足够坐视天下豪杰肝胆相照，足够化解各门派沉积旧怨，足够探寻武林人士趋之若鹜的宝藏秘境……
在鹤宁易眼中，那种恩仇豪情，侠骨柔肠，写意风流，不是被利益和私念驱使的战争所能比拟的。
就像此时，他为了不眼睁睁看着广域的范围在自己面前不断扩大侵蚀，只能伸手把眼睛盖住了。
“我看不见你看不见你看不见你……”他化成原身捂住脸，奋力自我欺骗。
他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算上他面前越来越大的混乱领域的话。
广域蔓延的势头比火势更加迅猛，几个呼吸间已到鹤宁易近前，几乎要贴到他的鼻尖了。
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让这个讨厌的空间把我埋了吧……我早就知道，和其他九冕一起合作没有好结果，特别是姓妲的那两个，一个喜欢秋裤一个喜欢写小说，蠢到家了……不，指望他们的我才是最蠢的那一个……他在心中狂吼。
然而，那几乎碰到他颤抖睫毛的区域仍然停留在同样的距离。
这比直接碾死他还难受。
焦虑恐惧的糟糕感觉在男子心中不断增强，增强，再增强——近乎达到极致，也许下一秒就要崩溃——在非常短暂，抑或是很漫长的时间后，这种激烈的情绪和擂鼓一般的心跳仍然维持着这种状态。
就像已经探出悬崖的巨石，始终僵持着马上要倾覆的状态，并达到了平衡。
心理状况脆弱的鹤宁易发出几声啜泣，保持着闭眼的模样，把手掌从眼睛上挪开，指尖因为重大的负担变得黑紫，颤抖个不停。
漫长的等待之后，男子终于自暴自弃了。
鹤宁易偷偷撩起一只眼，唔，死活不论——就瞄一下。
看清面前的状况后，他诧异地瞪圆了眼睛。
不断的扩张——不知具体在何时——安静了、并静止下来。
顺服、安静、秩序。所有不该出现在广域空间的形容词，都可以完美描述它现在的状态。
又无穷熵量引发的苍白火焰早已熄灭，只留下貌似黑洞的区域，与普通空间之间有一条清晰而分明的界限。
巨大的罅隙如是，迸溅在四周的细小黑孔也是如此，静止得如同被从此间剥离凝冻。
鹤宁易没有觉得庆幸，相反的，一种不可控制的惧意袭上心头，如同一盆凉水从头浇至脚。
《九王夺女商》的“女商”不是指“嫡”，而是“熵”。作为暗示之一，轸空用“熵”暂时指代广域力量，就是因为无穷的混乱广域很像一种极致负无穷的力量，而且可以不断吞没正无穷的能量并保持不被中和——然而就在鹤宁易眼前，这种区域被禁锢住了。
不是用力量或者能量填平了饕餮般的空间，而是用更高的混乱禁锢住了。
凌驾在极致之上，尚有极致。
鹤宁易脸色苍白，无力跌坐在地。他忽然发现，所谓亚顶点根本没必要沾沾自喜。
现在广域世界的危机，正昭示着这一点。
“即便九冕齐聚……真的能阻止一切发生吗？”看着面前骇人的异相，鹤宁易出神喃喃自语。
一时间，先前的所有期待与澎湃都凝结下来，只剩下消沉死寂。嬉笑之外，九冕何尝不在时刻担心着，没有未来的广域，未来又是如何的？
“吞噬者来了。”
“吞噬者消失了。”
“吞噬者来了。”
“吞噬者消失了。”
……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鹤宁易只会机械空洞地重复着两句话，直到身子越来越抖，不可遏制地大笑出声，脸上的汗水与泪水已经交织成一片。
一个亚顶点，什么都不是。
九个亚顶点，什么都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