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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3)

越行近树林,那金猱母女的悲啸之声越听得真。二人循声跟踪,入林一看,林深叶茂,黑沉沉的,小三儿已跑得不知去向,时闻枣香扑鼻。偶然看见从密叶缝中筛下来的一些碎光杂影,随风零乱。除了树木,别的什么也没有。入林约有二里多路,忽然眼前一亮,林中心突现出一大片石坪。二人因为金猱母女啸声越近,更是留心,眼观四面。一听啸声就在前面不远所在发出,早停了步,轻脚轻手往前移进。距离石坪将近,风子首先隐身一株大树后面,往前一望,那石坪上面摆定一座石香炉,里面冒起二三寸宽一条条的黑烟,直飞高空,聚而不散,一会儿又落将下来,还入炉内。炉后面坐定一个兔头兔脑的小道士,手执拂尘,闭目合睛,仿佛入定。

再往他前面一看,离那小道士两丈多远,有七根石柱,粗均尺许。金猱母女正抱定挨近前侧面树林的末一根石柱,在那里一递一声悲鸣,周身围绕着几条黑色带子,恰与炉烟相似。二人知被小道士妖法所困,正想不出救它之法。再朝那小道士一看,猛见小三儿端定一块三尺方圆的大石,从小道士身后轻手轻脚掩来,似要往小道士头上打去。眼看已离小道士坐处只有二尺,两手举起那块石头就要落下,好似被什么东西拦了一拦,立时吧嗒一声,石落人倒。小道士仍如无觉,连头也不曾回。吓得小三儿连忙爬起,逃入林去。这时那金猱母女悲鸣越急。一会儿工夫,又见小三儿绕过前侧面树林出来,走向金猱母女被困之处,口里喊得一声:“要死死在一处吧!”便往他妻子身上扑去。那石柱之上便冒起一股黑烟,将小三儿也一齐绕住。

风子一见这般情景,便悄悄对云从道:“我们大家都死无益,大哥不可上前,待我借你这口宝剑试试。”说罢,不俟云从答言,放下腰刀,夺过那口霜镡剑往前便跑。云从方以为风子必遭毒手,谁想风子竟有心计,跑近那石柱面前不远,竟然立定,用手中剑朝那黑烟撩去。青光闪处,那黑烟居然挨着便断,一截一截地往空中飞散开去。风子一举成功,心中大喜,举剑一阵乱砍乱撩,转眼之间,金猱母女与小三儿全部脱身,行动自如。风子更不怠慢,手举剑、锏便往炉后奔去,拿剑先试了试,见无阻拦,大喝一声,右手剑刺,左手锏打,同时动作。那小妖人奉命炼法入定,只以为有他师父妖法护庇,少时即可大功告成,一切付之不闻不见。不料遇上一口不畏邪侵的霜镡剑,被风子无心用上,一剑先刺了个透明窟窿,再一锏打了个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云从自从上次在天蚕岭中毒回家,与笑和尚、尉迟火二人盘桓了些日,已经长了不少见识。一见那小道士人虽死去,尸身未倒,炉中黑烟蓬蓬勃勃冒个不住,知是妖人邪法,必有余党,绝不止那小道士一人。正忙催快走,那金猱母女早已纵向高处眺望,忽然口中长啸,飞跑下来。小的一个,一把先将小三儿抱起;那老金猱径自奔到云从、风子面前,伸开长臂,一边夹了一个,拨头便往前面树林之中蹿去。急得风子一路连声怪叫,直喊:“我自己会走,快放下来!”那老金猱母女也不做理会,行动如飞,顷刻之间,便走出去有三数十里。行经一座崖洞,钻了进去,才将云从、风子放下,对小三儿连叫了几十声。小三儿便走将过来说道:“商爷休得见怪。我妻子原因那里的枣最是好吃,别处没有,不想正在林中采取,忽遇见那小妖道的师父走来,被他行使妖法,放起几股黑烟,将它困在石柱上面。那妖道师徒原是老少三人。那看守丹炉的一个,始终没有言语行动。

老妖道将我妻子擒住以后,对另一小妖道说:他在那里祭炼法术,已到火候,只为捉来的七个童男忽然跑脱了一个,不能收功。本想用那看守丹炉的小妖道,又觉于心不忍。正在为难,不承想天助成功,居然在无心中擒到这样灵兽,虽然是个母的,正好改炼那玄阴六阳之宝,还可免伤他师弟性命。说时,好似十分欢喜,并说要去取那六个童男前来,连我妻子一齐采用生魂,命那小妖道帮助看守。说罢,驾起一道黑烟往空中飞去。老妖道走不一会儿,小妖道忽然跑进左侧树林以内,拉了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出来。先抱头哭诉了几句,然后将那小孩抱起,朝那打坐的小妖道也低声说了几句。我妻子见老妖道一走,正在拼命挣扎,没有听清。忽见平地起了一阵金光,那小妖道竟抱着那小孩腾空而去。又过了一会儿,我岳母赶来,它因随侍过守缺大师,一到便看出是妖人邪法,不敢去惹那打坐的小妖道。悄悄掩过去,想将那石柱拔断,冒着大险,带我妻子连石柱一起抱走,去求它主人解救。以为口里念着大师的护身神咒,小妖道又在入定,至多人救不成,再另设法求救,自己想不致被陷。

不料妖法厉害,石柱上黑烟竟是活的,人一沾上便跑不脱。手才挨近石柱,便被黑烟束住,用尽平生之力,休想挣脱。末后我又赶到,被我岳母看见,再三叫我不要近前。我想回去求守缺大师解救,相隔太远,没有我妻子背着走,必然无及。以为那妖法是小妖道主持,寻了一块石头,想暗中将他砸死。刚一近他身前,便似有极大力量将我阻住,撞了回来。这场祸事,皆由我不听大师之言所致,觉得太对不住它母女,一时情急,想去死在一起。刚刚跑到它母女身旁,正遇商爷赶来。这口仙剑真是宝贝,那般厉害的妖法,竟是一挥便断,连小妖道也死在这口剑上。当少老爷催大家快走时,我岳母和妻子因那老妖道去了好一会儿,恐他赶来,特意往高处瞭望。果见月光下有一团黑烟,从后飞来,相隔只有十多里路。知道细说还得经过我一番唇舌,怕来不及,只得从权,母女二人夹了我们三人便逃。它母女说,幸而那团黑烟想是携着那六个男童,飞得不快,不然被他听见商爷喊声追来,也许遭了毒手了。如今往四川和往我们山洞的路,俱都经过那妖道盘踞的地方,天明能动身不能,还不敢定呢。”

言还未了,风子一听那妖道还擒有六个幼童,不禁又恨又怒,便对云从说,要用那口宝剑去将妖道杀死,将六个童男救来。云从闻言惊道:“此事固是义举,无如我们虽有一口仙剑,却不会法术。那小妖道因为入定被杀,乃是适逢其会。休将此事看得易了,还是慎重些好。”风子忿忿道:“我们现在既打算学剑仙,岂能见死不救?我们如果该死,好几次都死过了。你没听张三姑说,凶险虽有,不会送命么?这等伤天害理的事儿,我们不知道,无法;既然知道,岂能不管?焉知那厮不是恶贯满盈,也和他徒弟一样,冷不防下手,一剑就送了终呢?”云从闻言,也觉事虽奇险,那妖道行为万恶滔天,明知卵石不敌,也无不管之理。便答应风子,要一同去。

风子却又推说剑只一口,云从没他力大身轻,去也无用,执意不肯。二人正在争论,那老金猱又向小三儿哇哇叫了几声。小三儿便对二人道:“我岳母说,它也恨极那个妖道。并说妖法虽是厉害,如用那口仙剑照杀他徒弟一样,乘他没防备时猛然刺他一剑,只要刺上,便可成功。不过事终太险,人多反而误事。还是由我岳母随了商爷同去,藏身近处,先由它悄悄探好虚实,再用手势比给商爷前去动手。据小的妻子所见,那妖道行法之时,也是闭目合睛,仿佛无闻无见,只有口动。如遇见他在打坐,那就更好了。”云从见争论无效,只得再三嘱咐风子:“老金猱虽是异类,却在高人门下,久已通灵。它如不叫你下手,千万谨慎,不可冒失行事。”风子一一应了。

老金猱便过来要背他。风子将剑匣要过佩上,仍是坚持自走。老金猱只得指了指方向,两脚往上一起,踏树穿枝,翻山越涧,电闪星掣般往前飞去,转眼没有踪迹。风子原知它母女跑得快,因天性不喜人相助,以为三数十里的程途,片刻可以赶到,何用背抱?却没料到快到这般出奇。等到前面那条金线跑没了影子,才想起适才被它夹起逃走,出林时节曾转了个弯。如今它不在此,路径不熟,要是走错,岂不误事?况且有它背,还可早到。斩妖人方是大事,何必拘此小节?虽然有些后悔,以为金猱在前面探完了虚实,必要回头,只管脚下加劲,还不着急。谁知估量着走有三十余里,还未进入林内,知道走错,又恐金猱在前遭了妖人毒手,好不焦急。在眼面前一面是个谷口,一面是个斜坡,当中一面却有一座小孤峰阻住去路,心中拿不定走哪条路好。只得纵上峰去,往四外一看,来路并无像刚才那么大的树林,只去路谷口里面一大片黑沉沉的,月光如昼,远望分明,不见边际。才知自己性急多疑,并未走过头。心中一喜,忙着跑下峰来,往谷中奔去。

刚入谷口,便听谷口里岩石后有人问答之声,一个似是童音。风子知道这般荒山空谷,哪里来的人语?虽是胆大,也恐与妖道不期而遇。连忙轻收脚步,紧按剑柄,伏身石后。贴耳一听,只听一个小孩带着哭音说道:“自从哥哥走后没两年,听说张家表哥与表姊在城外辟邪村玉清观拜了一位师太为师,第二年一同出门云游,就没回来。听姑母说,那师太是有名的剑仙,同峨眉派剑仙都有交情。表姊临快出游时,还常替哥哥可惜,你那般好道,也不知这两年遇见高人没有?如在成都的话,岂不眼前就有一条明路?母亲不似张家姑母那般想得开,自己又不会武,老担心你。那日我去武侯祠代母亲许愿求签,便被这妖道捉来,不承想哥哥却会做了他的徒弟。幸亏我机灵,看你一使眼色,没敢和你说话,不然,岂不连你也给害了?如今母亲还病在床上,再见我忽然失踪,岂不活活急死?你会放金光在天上飞,还不快些同我驾云回去,只管在这里耽搁则甚?”另一少年答道:“毛弟,你哪知道。我自和张二表姊赌气离家,原打算不遇见剑仙学成本领,绝不回家。谁知今年春天在终南山脚下遇见这个妖道,看上了我,强迫着收为徒弟,说我可以承受他的衣钵,苦倒未曾受到。

我见他法术不正,时常奸淫妇女、伤生害命,想逃又不敢。上两月来到此山,择了适才那片树林中的空地炼法。炼成以后,便去山里寻他一个同道,创立一个邪教。他炼这妖法须用七个童男,先已捉来六个藏在山那边洞里,用法术禁住。最后才将你捉来,定在三日之内取你生魂,重炼那玄阴六阳迷神灵剑。我一见你是我老弟,又惊又苦,几乎落下泪来。知他心比狼还狠,求情不但无用,弄不好连我也送了命。亏你聪明,不曾被他看破。但是你被法术禁住,无法解脱。他到林中去行法时,居然这一次未命我去,虽然抽空说了几句话,还是无法救你,急得我在洞外朝天碰地大哭。正伤心到了极处,忽然遇见一个矮老头的恩人,传了我三道符和救你之法。那第一道符,不但能救你脱难,还可隐身。第二道符,一念矮恩人传的真言,便有金光护体,随意飞行。第三道符,发起来是一个大霹雳。恩公原命我将你救到这里等候一个人,那人也是被妖道追赶到此。我趁他一个冷不防,将那神雷发出手去,虽说不定能除他否,但绝可使他受伤逃走。那时再同了你,将那同难的六个小孩,用那第二道灵符带到成都。再由我家拿出钱来,送他六人各自回转家乡,与他们的骨肉团聚。”

正说到这里,风子忽然觉得脑后风生,回头一看,正是那老金猱探道回来。风子便问妖道现在何处?那老金猱用手势朝风子比了一比。风子看出妖道也和小妖道一样,在那炉前打坐,原想赶去。猛想起那石后说话之人,颇似和自己一条道路。连忙探头一看,已经不知去向。风子便将宝剑拔出,藏在身后,迈步要走。那老金猱忽然又用手比了一比,意思是要与风子同行。风子本不认路,便由它在前引导。此时相去只有二三里远近,转眼便快到达。那老金猱忽然抢上前去,望了一望,飞身回来朝着风子直摆手,大有阻止再往前进之意。风子虽料知有了变故,哪肯就此罢手,也回了一个手势,表示自己主意已定,非上前不可。老金猱还紧拦时,风子便将手中的剑吓它,老金猱无法,只得退过一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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