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来找,他会来找,王平安烦躁不安。他们迥然不同的目的来找,自己如何应对?
窗外轰轰雷声,电闪穿越玻璃射进来,房间亮然的瞬间,他见到衣服架上的女人风衣。她忘记了,还是故意留下为明晚的到来找到理由。女经理独身,至理名言结婚是个陷阱。同某位男士度鱼水之欢,她认为与其说隐蔽在暴露之中,不如公开的好。考虑到王平安是自己的领导,怕产生不良影响,才没张扬。做完想做的事,她坚持要走囿于此。但也不排除沈放突然出现,扫了他们的兴致。
他沉浸在雷鸣电闪之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觉得风雨飘摇,其实自己十分清楚是什么情形下写的批条。尽管落笔时无法准确地悬揣眼下所出现的结果,但与预料的结局大致无二。沈放几年前夜晚中的目光无疑坚定了自己写那张批条。
“我们都很需要。”女经理说。今夜他无法脱离对她的奇想。亲密接触的寥寥女人中,她多少有些特别,躺在床上的姿势像解开束缚的婴儿,手舞足蹈。一个不肯与男人结婚又寻找男人睡觉的女子真有些令人费解。兴奋像热气一样蒸腾时,她用身体语言抑扬顿挫感觉。
“短暂的幸福才魅力。”她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似乎告诉他,她不肯留一夜而要走开的理由。她坚决抛弃陪他住一夜的想法,消失在他视线之外。
短暂是够人回味的,他在床间空荡处寻找。她的形象清晰完整起来像组合的变形金刚,嘴唇错位到额头滑稽可笑,当他伸手去触摸时,像伸进雾里一样空无,滑稽的形象在雾里胡乱飞舞的情景一直延续到曙色浸透窗帘,他凝视那件风衣度过整个早晨。
不速之客沈放进局长室时,王平安在听行政办主任关于全局庆祝国庆节安排的汇报,大假前夕全系统要搞些譬如书法、绘画、歌咏类活动,这是十几年乃至几十年机关单位的惯例。
“我过会儿再汇报。”行政办主任便躲了出去。
沈放坐在王平安对面,老熟人似的将躺在写字台上的铅笔掷进笔筒。他说:“你挺忙。”
蓝宝石玻璃使照进来的阳光暗淡,颜色不很健康。
“有什么事说吧!”王平安想让他快说快走。
“我来问你,公安局找你干什么?”沈放开门见山。或许怕王平安否认公安找过他,沈放说,“刑警队请你去了一趟。”
“了解一些事情。”
“阀门的事?”沈放什么都晓得似的,他说,“你最好彻底忘记那件事,还有自来水场改建工程。”
自来水场是市政府投资两亿元的大型工程,交由公用事业局负责建设。当时三江大小十几家建筑单位争此项工程。王平安组织招投标以示公正,然而阴谋了的招投标并没公正……
因此,王平安清楚沈放为何来找自己。他显然是受别人的指使,代表那个团伙。
“我今天在路上看见你儿子了。”沈放突然冒出这么句话。王平安明白他绝非无意提到自己的儿子,暗示的东西很赤裸:不按照我们的意思去做,小心你儿子生命安全。他说,“王局,喆长高了。”
王平安对那个团伙知道些底细,惹是惹不起的。他婉转逐客:“我要召开一个会……”
沈放起身,目光从王平安头上射过,落在一副字画上:难得糊涂。他说:“大老板期望你一如既往。”
“恕不远送。”王平安欠下身子没站起来,视线被关门剪断。
他注视虎尾蓝叶子边缘行走的一只甲壳虫,把它和记忆里的蜘蛛联结起来,他看到凶残蜘蛛,从黑暗中朝他凶狠爬来,钳状的螯肢随时都可能撕破自己的皮肉。置身锋利螯肢下,驯服和反抗的结果不一样。
“大老板期望……”王平安记着沈放的话。
大老板,他知道那个大老板是谁,他打喷嚏三江就感冒。至少王平安这样认为。他看穿沈放最后搬出大老板来,目的是提醒他:闭住嘴巴!
43
枣树街派出所腾出一层楼——二楼的四个办公室及会议室,给省厅专案组使用。会议室里,专案组长包俊海对下步行动做出安排:赵春玲、老陶继续找王平安查阀门线索;娄扬、米莉正面接触于静茹,了解胡克艰情况;吕淼、佘凡晓仍隐蔽在市林业局招待,暗中接应“鹞鹰”。
“我们三条战线同时出击,”田丰进一步布置道:展开第四条战线,逮捕一个团伙中骨干分子,敲山震虎,引蛇出洞。根据我们掌握的情况,先拿邱老六开刀最为合适。他知道团伙的事很多,嘴巴不十分严,容易撬开。一旦他开口,将加快冉江案侦破步伐。逮邱老六摧毁三江贩毒团伙,取得群众对公安的信心,提供更多破案线索。
“明杰,抓捕邱老六任务交给你。”包俊海对臧明杰说,又对赵春玲吩咐,“派两个可靠刑警配合。”
“张征吧。”赵春玲征询的目光看田丰,凡参加专案组行动的警察都必须得到田丰的批准。田丰点头同意,他说,“抓捕时,你和老陶也参加,邱老六身边的打手们有武器。具体抓捕方案,我们再详细研究。”
“田局,杜大浩和邱老六搅在一起,同住亮眼睛婚纱影楼。”赵春玲问,“一起收来吗?”
“目前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杜大浩参加了邱老六贩毒团伙,我的意见先不动他。”田丰与包俊海互相看了看,交流一下目光,他们彼此不言而喻,他问包俊海:“包组意见呢?”
包俊海说:“我同意田局的意见。假如他是团伙成员,留下这条明晃线索,对我们深入调查很有好处。”
行动方案公布完,大家分头行动,田丰和包俊海一起回到专案组组长办公室。
“我们研究朱良、静女孩吧!”田丰说,“静女孩知道的都说了,只是朱良交待还不够彻底。他对我们摧毁“蓝雀”团伙抱怀疑态度,像他这样见风使舵的人,等待观望就很自然了。随着我们对案件的突破,他还会吐出更多团伙的内幕。”
“我们不能老圈着静女孩,放了她吧。”包俊海担心静女孩的安全,“我担心的是她一旦出现在三江,会不会再被人追杀。”
“常理说不会,当时追杀她为的是割断朱良的线索,朱良在我们手里他们不会想不到,再追杀她毫无意义。相反,她一出现,肯定有人找她打探朱良的情况……”田丰有自己的独到见解,“放了静女孩。安全不成问题,我派人暗中保护她。她很聪明,我们说明厉害,她会配合的。”
“朱良呢?”
“留在原处,让他们寻找老鼠吧。”田丰说。他掏出银徽章,看着老鼠图案思忖,问:“假如胡克艰有枚徽章,图案是什么呢?”
“狼虫虎豹,世间万种动物可能都是。”包俊海猜测不出,如果按职务高低,胡克艰定然排在朱良前面,抛开猫、蛇不说,世上比老鼠能耐的动物比比皆是。”
“我们已经发现属这个系列的五枚银徽章,老鼠朱良,猫张克非……”田丰把昨天得到最新情况告诉包俊海,“大浩听马爽说,在红蜘蛛做过副经理的沈放,有个狼徽章。据马爽讲,沈放曾对她说他亲手杀了李婷。”
“噢,这是重大线索,我们应围绕沈放展开调查。”包俊海说,“杀手露出踪影……”
“大浩说沈放在团伙中地位高于邱老六,他正秘密调查他。最近把他从红蜘蛛调到亮眼睛,迹象表明,团伙内部在进行人事调整。”田丰说,他预料邱老六被逮后像被掏了狼窝,还有一些比鼠、猫、狗、狼、豹更凶猛的动物跳将出来。不急于逮沈放,也为循狼迹找到其它动物。他说,“我今天下午送胡克艰去省厅,顺便去询问朱良一些事情,逮邱老六的事你们商量吧。”诚然,抓捕邱老六是省厅专案组向三江黑恶势力开的第一枪,一定要打得漂亮。
“没问题,等你从省城回来,邱老六已成为我们囊中之物。”包俊海很自信地说。
田丰同胡克艰坐车去省城走后,包俊海在召集抓捕小组成员研究逮邱老六的步骤之前,拨了杜大浩的手机,寻问了一下邱老六的情况。他说:“邱老六带女孩宋佳音在天体浴场,说七天后回来,现已去了三天。”
邱老六不在城里,抓捕小组研究是待他回到城里,还是直接去天体浴场抓人。
“夜长梦多,及早动手好。”老陶建议:去天体浴场逮邱老六,他携女孩玩,身边不会带更多的人,正对抓捕有利。
“市政府领导层对这个天体浴场意见不一,柴副市长特指示公安口,在没定性前,不准介入此事,说白了不准公安人员出现在天体浴场。”赵春玲说。天体浴场,就是男女裸浴,创办者说国外已有这样的浴场多年。男女揭开神秘面纱有什么不好,这样有利于提升民族精神道德。几位市长意见难统一,有的认为裸浴是堕落、低级趣味;另一种意见相佐。最后决定同意天体浴场开业,但必须在年龄上严格限制,青少年不得进入,同湖男女之间以浮漂相隔,可遥望不可到一起。她说:“我们进入浴场十分困难,从裸男裸女中找邱老六?”
“这倒是个实际问题。”包俊海说,他不能恝置天体浴场情形,携带武器闯进去合适吗?
“他们不可能整天整夜泡在水里。”老陶说可在下榻处逮捕邱老六。
其实他有所不知,一顶顶帐篷建在天体浴场的沙滩上,邱老六和宋佳音租了顶帐篷,打算在那里浪漫七天。
“天体浴场内为情侣、野鸳鸯建了无数小巢:帐篷、小木屋,还有小舟,清静的沙滩还可以露宿。邱老六选择这些地方过夜,我们怎么抓?”赵春玲否定老陶的主意,“我们到天体浴场出口处设伏,待他走出时立刻逮他,这样也可防止他从天体浴场出来后逃走。”
“今晚,老陶、明杰你们俩去天体浴场摸一下情况,明天我们行动。”包俊海吩咐。
傍晚时分,老陶和臧明杰驾辆从车行租来的捷达,朝天体浴场进发。在辘轳窄街处,车子被堵住。傻子崔大侠肩挂几双破旧的鞋,沾满灰尘的长发零乱在背后,一条红裙子不伦不类在长腿裤子上,他慢悠悠地推着装满破乱东西的车子,对提醒他让路的汽车喇叭声充耳不闻。
“等他走完前面半条街吧。”老陶显出无可奈何,慢速跟着傻子龟行。
“他好尚旧鞋。”臧明杰心里觉得纳罕,跟在傻子身后,老陶讲傻子为什么对鞋情有独钟,他把鞋子当成所爱女人的化身……关于鞋子的故事,老陶断断续续讲了一路。
驶向天体浴场山路上,明杰摇下车窗,首先进入眼帘的是度假村的别墅,欧式的屋顶浸在夕阳里,白色鸽子盘旋;水库绕山而转像绸带缠着黛色山腰,树木边缘被晚霞虚化,水粉画似地在眼前铺展。
车在坝上油漆路行驶,湿漉清鲜的空气扑进车子,令人心旷神怡。
臧明杰说:“我闻到鲤鱼味道了。”
的确,有鲤鱼跃出水面再溅落的声音。
“案子破了,我请你去净月水库活鱼馆,吃原汁原味的鱼。” 老陶说。
臧明杰朝自己胸部比划一下,示意鱼的部位,说他顶爱吃红烧鱼顶水。
“要想吃原汁原味的鱼只能到水库边,厨师要舀水库里的水煮鱼,才鲜美。”老陶很经验地说,“喝羊汤要有味道,最好别洗净肠子肚子,汤锅漂起粪蛋……”
明杰说你再说,我这一辈甭敢喝羊汤,漂着羊粪蛋的汤再鲜,他也喝不下。
山南新修一处停车场,所有来天体浴场的车辆全部停在这里。去浴场要走一段艰难的山路,好在不长,千米左右,然后便平坦开阔。
浴场大门前排列货摊,出售游泳用品、冷饮、胶卷什么的,数名男女保安把门。
“过了这扇大门,再过一个收票口,才正式进入天体浴场。”老陶观察明白了,对臧明杰说,“我们只能装做游人,埋伏在大门前。”
一张捕捉邱老六的网已悄然张开。
44
“大浩老弟!”亮眼睛三楼走廊里,沈放正从黑暗中走出到壁灯前,他问,“今晚有空吗?一起出去宵夜。”
“唔……”杜大浩迟疑。
沈放见到马爽跟在他身后,便立刻改变主意,说:“噢,你们有事,明天明天。”
“一起出去玩吧!”马爽礼让道。
沈放返身回到一间开着灯的房间,射进走廊的那片光亮被关门毁掉。
杜大浩和马爽并肩下楼去。眉凝在一楼明亮处闲坐着,同影楼的化妆师说话。她抬头望着杜大浩他们相挽出去,从身体很深处飘出声叹息,脸上写满妒意,目光酸酸的。
“注意到没,眉凝那眼神,要吃了我。”来到街上马爽说。
“也难怪,邱老六扔把笤帚占盘碾子。眉凝被贴了封条。” 他说。
有天夜里,亮眼睛三楼只剩杜大浩一人,二楼眉凝自己。她不想让一个极好的机会从自己身边溜走。他预闻到夜半她来敲门其事,她说:“卫生间的笼头关不严,滴水声我睡不着觉。”
“我不会弄。”他隔着门说。
“求你啦!”她央求。
“……”
“你太狭隘!”她说。
或许自己真的判断错误,正如她说的狭隘。他随她下楼,一看水笼头他就懂了,这是她设的圈套——温柔陷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