恕儿低下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他知道哥哥曾经受到的伤害一点不比自己少，也许哥哥只是表面上更坚强一些。
“可是你当时也没有阻止我去帮他，你还是不忍心看着他一个人醉成那样子回家的是吗？哥哥，我错了吗？”恕儿问。
杨峥反问，“你忘了他从前是怎么对待我们的吗？妈妈、我和你的身上，哪个没有他留下的印证？”
“我只知道他是我们的爸爸，要原谅一个人，也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没有那样的爸爸！你要认他就别认我！”杨峥坚决地说。
“你别逼我！”恕儿大声道，“你是我哥哥，在我心里，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你不要这样对我……”他说不下去了。
杨峥也听不下去了，他多年磨练出来的铁石心肠不想在这一瞬间被感情摧毁。
他绕开恕儿面无表情地走开。
“哥——”恕儿回头叫道，但是杨峥还是走了，义无返顾。
恕儿没有上楼，也许他已经成了一个多余的人，从哥哥身上，他再也找不到从前那种疼爱与亲近，哥哥对他只剩下愧疚，十年没有接触，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什么人都可能改变，什么都可以枯萎，什么感情都可以被泯灭。
花店里，小玉正耐心地嘱咐新雇的店员如何插花，突然看见恕儿经过门口，不知为什么，她想也没想，毫不犹豫地追了出来，她喜欢这个笑容温暖、眼睛明亮的男孩子。
“恕儿——”小玉叫道，她喜欢这样叫他，感觉很亲切。
恕儿看着她，小玉也看着恕儿，两双眼睛对望着，忽然，他们都发现了什么，是彼此眼中的另一个世界，他们同时将回忆推进，那里是一个雷雨之夜，那里有一个漆黑的楼道，那里有一个受伤的小男孩，还有一个善良的小女孩，还有一柄滴着水的雨伞……
“是你！”小玉惊喜地叫道。
“是你……”恕儿仿佛在她的身上找到了一种生机。
小玉和恕儿并肩走在街上，清晨的阳光照在他们的脸上，暖暖的，仿佛心灵也向外开了一扇窗，接受来自大自然的清风与阳光，是那么温馨，是好久不曾感受到的温馨。原来幸福随手可拾，只要你善于发现。
小玉心里升起一种异常的喜悦，好像突然间拥有了一样寻找已久、衷爱已久的礼物。此时，她幸福得想笑。恕儿每次看到那双带着梦幻般温柔的眼睛，就会感觉到温暖和慰藉，他一直想要这样的感觉，真的很需要！
“你要去哪里？”小玉问，有点羞涩，像一个初恋的小女生。
“我……我也不知道，好像出来就是为了遇见你吧！”恕儿说着笑了。
小玉也笑了，平时开朗的她，此刻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那花店是你的？”恕儿问。
“算是吧！不过我的本职是护士。”
“难怪……”他含蓄地说。
“什么？”
“我是说，第一次见你，就感觉到你是个很善良的姑娘，虽然那时候还很小。”恕儿停下来看着她，他的眼神似有千言万语，两人像失散多年的故人，想说的话太多，一时又无从说起，又怕一旦开口就破坏了当初纯真的感觉。
小玉凝视着恕儿那双忧郁无比的大眼睛，他长得真的很好看，仍然孩子气的脸庞，笑起来足已激发所有成年女子的母性，只是他太瘦弱了，不然会显得更可靠些。
“我终于又见到你了！”小玉不由的脱口而出，好像实现了久未得偿的夙愿。两人都有一种相遇恨晚的感觉。
“第一次让你见到我是我全身是伤地躲在漆黑的楼道里，你递给我一块面巾纸，还有止痛药，第二次让你见到我是我被哥哥打了一巴掌，你来替襄儿安慰我，每次在我最狼狈的时候都让你看见，每次看见你，我都觉得很温暖。”恕儿说着。
“我就是你的止痛药！”小玉说。
“如果……如果早点遇上你该多好！”
“是啊！早点多好！其实，还有一次，在海边……”
“对，那张画了一半的画，什么时候可以让我画完。”
“会的机会的。”
晚上，虽然放着音乐，这个空间却更显得清静。
小玉一直盯着笔不停辍的襄儿看。
“你有话对我说吧？”襄儿没有抬头，只说。
小玉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我有一双漫画家的眼睛。”襄儿抬头说，她的眼睛就得睿智起来。
“可是你好像并没有看我呀！一直都是我盯着你看。”
“我很敏感的。”
“襄儿，你喜欢恕儿吗？”小玉突然问。
襄儿看着她，思量了一下，回答，“我想，我们只是惺惺相惜。”
小玉得到了答案，可她仍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喜欢恕儿吗？”襄儿忽然问。
“我……”小玉猝不及防，一时语塞。
“你喜欢麦子聪吗？”她又问。
“他……”
“你很矛盾是吗？”
小玉低下头，“襄儿，如果是你，会如何选择？”
“我选择漫画。”襄儿说完又继续画起来。
“我……我找到那个男孩了，十五岁时在楼道里邂逅的男孩……他还是那么容易受伤，我承诺过，会做他的止痛药……”她的声音太低，好像只是说给自己听的，“七年了，你找到康叔叔了，我也找到他了……”
“他是谁？我认识吗？”
“是恕儿……”
襄儿出人意料地平静。
小玉也沉默了。
过了一会，襄儿抬起头，“他们是不同的，恕儿和子聪，一个认真，一个顽劣，一个传承，一个反叛，一个内敛、一人张扬，如果你想选择细水长流的恬淡感情就选择恕儿，如果你想选择烈焰燃烧的激情就选择子聪。”
次日，襄儿在“天资”的电梯里遇上恕儿，两人同时怔了一下。
“你决定来‘天资’了？”过了一会儿，恕儿问。
“我只是不想放弃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也是。”
两个人一起出了电梯，同时停下来，襄儿看看恕儿，“我……我记不清路了，该往哪个方向走？”
“我也记不清了。”恕儿不好意思地说，“不如我往左走，你往右走。”
“好。”襄儿说完向右走去。
襄儿是真的迷路了，她自幼是个路盲，总是把自己给弄丢了。
或许恕儿那个方向才是对的，她觉得自己越走离康总的办公室越远了。
忽然看到有个屋子进进出出的人，她立即赶过去，看也没看就闯了进去，刚一进去她就后悔了，差点叫出声音来，立即转过身掩住眼睛，那是男试衣室，屋子里只有杨峥是唯一穿着整齐的男士。
襄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来的，杨峥已经来到她身后，惊讶地问，“萧襄，你怎么闯到这里来了？”
襄儿回头，她怯生生的，抬头看着他，像失群的小鹿，眼神里写满无助，“杨峥哥哥，我……我找不到办公室了……”她说着又难为情地垂下头。
“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杨峥说，“跟我来吧！”
二人来到康侨的办公室，康侨对面坐着一个人，转过头看他们，正是杨恕。
恕儿站起来，杨峥却对康侨说，“没什么事我先出去。”
恕儿不解地看着他。
“等一下。”康侨说，“这两位你见过，杨恕和萧襄，现在他们已经成为‘天资’的正式员工。”
杨峥看看二人，恕儿看着哥哥，他好像并不愿意让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襄儿看看他们俩，也有点奇怪。
康侨接着说，“这位是‘天资’首席设计师杨峥。杨峥，以后，这两位新人就由你来带。”
杨峥和杨恕同时伸出手说，“你好！”两只手握在一起，襄儿不明白他们到底为什么装作不认识，这时杨峥把手伸向襄儿，“你好，萧襄。”恕儿失落地站在一旁。
这时候，门又开了，一个人未敲门就闯了进来，除了麦子聪，还会有谁这样做？
康侨不满地瞪着他，子聪看见办公室里这么多人先是怔了一下，当他看见杨恕，眼神里掠过一丝不屑，掩不住那丝嫉妒，他知道自己已经开始讨厌并针对这个男孩了。
杨峥向外走去，杨恕和萧襄也跟着出去了，两人都看了子聪一眼。
“哥……”杨恕叫道。
“在公司里不要这样叫我。”杨峥回头看着他。
“你不想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是吗？”
“是。”
“为什么？”
杨峥没有回答，走向自己的办公室。
襄儿看着恕儿，“他一定有自己的原因。”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说才好，她安慰人的本领实在太差了。
“他说我认了爸爸就不要认他了，他真的不认我这个弟弟了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