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你受伤之后,王爷很焦急。为给你治伤,一年里他杀了十几个医治不利的郎中。”
说到这里姿姿脸色微微变了下——还真是……典型的皇帝老儿做法。治不好病杀郎中,拉不出屎来掀茅房,古往今来都一样,没创意。
她面部肌肉往一起凑了凑,堆了个干巴巴的笑容,示意夜叉继续说下去。
夜叉稍稍不解,不知自己哪里说错,让她有些不愉快,继续说下去:“一年来你的伤虽然痊愈,却完全没有苏醒的迹象。于是我向王爷提议,请道长来招魂。王爷不信鬼神之说,但为了你能醒来,即使无稽之谈也肯姑且一试——”
姿姿蹭的掀被子从床上站起来,“招魂!?”回想起来到这里之前的情形,她指着夜叉,“我会来这里,都是因为你的鬼提议?你知不知道我姐姐死了,我妈就我一个闺女了,你知不知道我出了什么事我妈该多伤心——你你——”
“我不知道。”夜叉也站起来,但并不回避姿姿的目光,眼中没有丝毫动摇,“我希望你能回来,仅此而已,即使你对我有怨言。”
姿姿又憋了半天没憋出话来,最后泄气地坐在床上。
她理顺了夜叉的话,也就是说在刚刚发生车祸之后她就已经穿越了,在这个时代待了十四年,然后在上一次重伤时又回到了现代。可是现在她却被那个招魂的道士又召回这里,那自己现代的身体怎么办?会死掉吗?那爸妈该怎么办?
烦恼的抓了抓头发,她对夜叉说道:“喂,至少做点补偿吧?”
“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见那个道士。”
夜叉点了点头,将粥重新端起放进姿姿手里,“我去带他来。”
姿姿知道他是要她趁现在赶紧吃点东西,虽然没有胃口,但这个身体着实很虚弱,她端着粥慢慢喝着。虽然这个男人总是一样的表情淡定得让人无奈,但跟他沟通起来却很容易。
放下碗,眼睛瞅到墙边梳妆台上的镜子,想起一个十分重要,却一直没有时间顾及的问题。她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什么模样——对于任何一个穿越女人来讲,这是顶现实顶重要的问题。
方弯腰站到镜子前,她怔了怔,凑近了又瞧了瞧——好吧,她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尖叫。
于是,她叫了。
当尖叫声从屋里直传而出,房门立刻被一把推开,带着道长回来的夜叉顾不得敲门直冲进来,“罗刹!发生什么事!?”
进门之后他却看到卓姿姿无力的坐在梳妆台前,盯着自己的脸发呆。
见她似乎无恙他稍稍安心,只是不解,“罗刹?”
“夜叉——告诉我,我多少岁了?”
夜叉不明了她为何有此一问,只直说道:“已逾二十八。”
“哼,哼哼呵呵呵……”镜子前的姿姿发出古怪的笑声,面部抽搐出一个扭曲的笑容,就摆着这张笑容转过身来,对站在门口的道长招呼道:“道长请进——是你招魂把我招来的是吗?”
方才那毛骨悚然的笑声让道长一度以为这个女子有被附身之嫌,只是真的面对起来却又似乎不是那么一回事。附身是不像的,这女子有些疯癫却是很有可能的。
“回姑娘的话,是贫道。”
“那好,现在就麻烦你,把我哪儿来的送回哪儿去!”
道士这回愣住了,他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儿呢。没人这么要求他,师父也没教啊。
瞅着他那愣歪歪的表情姿姿嘴角就想抽筋——“不太容易?很难?做不到?还是干脆没法子?”
“这……的确是……”
姿姿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指着他爆发道:“你把我青春折腾没了不关你事了吭!?我那大把的青春还没来得及挥霍一把就这么没了!?你不给我想出个法子来就别想出这门儿!”
话音方落,屋门却无风自开,鄢王站在门口,缓步走入。
姿姿的手还指着道士,夜叉的那些叙述让她见到鄢王一时还没想好该怎么面对。
鄢王走进来目光在房中一掠而过,“怎么回事,为何惹罗刹不快?”
那道士压根就没明白这是哪茬儿跟哪茬儿,还在思考该如何应对时,鄢王已经没了听他解释的耐心。眼光只是一扫,夜叉便接收到他的眼色,瞬间出刀,直插进道士的心口窝——
姿姿的手还没来得及放下,她所指的道士就已经被穿透,直直的在她面前倒下。姿姿呆愣在那里,甚至忘记收回手指。
殷红的血在地面淌开,几乎要染了姿姿洁白精致的布鞋,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血迹的边沿,眼睛只盯着布鞋上精致的金线绣花,完全不想抬头,不想看鄢王一眼。
虽然杀人的是夜叉,虽然鄢王一句话也没有说,但她就是知道这是鄢王的命令。明明是那么美的一个人,柳叶眼,薄冰瞳,墨绿华锦,金蟒暗绣。美虽美矣,但此刻姿姿的脑中却只有四个字——美人有毒。
她卓姿姿一向洁身自好,不想沾上这种毒物。
几乎是迅速的便有人进来收拾尸体,很快连血迹也没有剩下。姿姿表情木然却在一阵阵的头皮发麻,为什么眼前这个人完全没有给她换房间的意思?难道他就要她在这个死了人的房间里睡?他未免也太看得起她的神经。
“夜叉,”鄢王终于又开口,就在姿姿燃起一点希望的时候,却听鄢王道:“罗刹需要休息,不要再让多余的人来打扰。”
“是。”
姿姿燃起的希望又破灭了,似乎这两个人完全不觉得她继续睡在这个刚刚死了人的房间里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她甚至在鄢王那看似关心的话里听到了另一种成分——这是变相的囚禁。他不希望,她接触什么“闲杂人等”。
姿姿终于抬起头,正视了这个连骨子里透出的都是华贵闲雅气息的人,是不是越美的人毒也越深,这当真是定律?
鄢王走到姿姿面前,似乎将夜叉当作透明一般全然不在意他在一旁,伸过手拉住姿姿的手,脸上终于见了一丝笑容。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你从来都没有背叛过你的承诺。你放心,这次我也决不食言。我会让你坐上一国之君身边最高的位子,成为一国皇后。”
话音落,姿姿第一个反射动作,是将自己的手从他手里抽了出来。
鄢王显然没有料到,微微蹙眉,而一旁的夜叉从方才便露出诧异神色。他本该如无物一般,消除掉自己的存在感,抹去自己的情绪。可是他真的没想到,鄢王会让姿姿当皇后,更没有想到,姿姿会抽出自己的手。
那不经大脑思考身体便自动做出的反应如此明白的表达着她的逃避。
——求婚?这种事情还吓不到她,但是当皇后?除非这个时代连后宫也是一夫一妻制!
鄢王那一双微冷的柳叶眼睁成了杏核状,在转瞬的惊讶之后浮上了冷冷的愤怒,他的眼瞳像挂着一层薄冰,那火苗便在薄冰之后缓缓燃烧。这一双眼睛让姿姿觉得很熟悉,好像在什么时候,似乎是在梦里,在重重火焰的包围中,她见过这双眼睛。
“罗刹。”他开口时声音已不复方才的和悦,“最好你只是因为吃惊,而搞错了反应。”
姿姿只觉得一团低气压悬浮在头顶,压的人连抬头都觉得困难。但是她怎么会因为这一点点气压就服软,抬头瞅着鄢王,神情里除了多年不变的那一份倔强,再无一分鄢王熟悉的罗刹的模样。
“你要当皇帝的?”
“——对。”
“你可以只娶一个老婆吗?”
“你这是——”
“在胡闹?”
“没错。”
姿姿叹,“果然呢。”颇恋恋不舍的看了一眼鄢王的脸,如果能够抛开这个问题,鄢王真的是很让她中意的。如斯美人,无一处不完美,真的是很可惜,他们根本谈不拢。
“罗刹!”鄢王的怒气渐渐显现,其实直到刚才姿姿抽出手,他虽不悦但还是镇静的。她或许只是一时不习惯这样的变化,也或者只是没有了往日记忆的短暂不适,这些都不成问题,只要她人在这里,一切都可以重新习惯。
他相信罗刹不会改变,就如她的承诺。
罗刹不会背叛,不会离开,这世上,只有她绝对不会。
所以,除非她死,否则他也决不丢弃——
那是承诺,他以为,这个承诺会一直摆在他们两人中间。不远,不近,切割不断。
但是,就在方才,她用那种陌生的无奈叹着气——无奈,所以放弃。这让他真切的感觉到,她是真的改变,想要从他身边离开。
她没有死,却要以另一种方式离开他。
鄢王压着心里那说不清的情绪,将那些陌生的感觉都只化作冷冷的怒气,维持着自己的镇定。
“你该知道,你没有选择。这天下已是我的,天下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从来都不需要你的意见。”
对,何必还要听她的意见。罗刹还在,死亡都没能把她带走,此生,岂能让她离开?
但是,卓姿姿是属牛的。她可以立刻就恼给他看,但是眼下敌强我弱,她没有马上就去找死。
“即使我心里没有你吗?”
“你心里会有我。”鄢王微扬下巴睨着姿姿,只要她还是罗刹——
他伸手,在姿姿的脸颊上轻触,神情有了缓和,“有没有记忆都没关系,不过要早点想起来,你承诺过的事。”
如果此时她保持沉默或者乖驯点点点头,气氛便可以这样和谐下去。但是,她可以不去在意吗?夜叉那些平淡的叙说,于她,就如一盘美餐上的苍蝇,色香味再好,也让她无心开动。
“要我只记得好的,忘记不好的——这样,不是只有你占了便宜吗?”
她不记得,无论过去的伤痛还是爱恋。但是,若要她想起爱恋,这个人曾经带给她的伤害就不存在了吗?
鄢王的手停住,收回,拢在袖里。
他看着姿姿,姿姿也毫不回避的看着他。在那双稍显倔强的眼睛里,他找不到罗刹的踪迹。或许,他情愿醒来后的罗刹怨他责怪他,那样至少他知道罗刹还在他身边。但是此刻,他离罗刹这么近,却感觉不到她的存在。
长袖里的手,紧紧握着,压下了一丝慌乱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