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 章
衣若雪进了秦楼,看也不看正迎过来的衣莫染,径自上楼,与姿姿擦肩而过,进了房间。
姿姿侧头问柳稚,“他是谁?”
“是馆主的弟弟,二公子衣若雪。”
“他们的关系不好吗?”
“没有的事。”
所谓的睁眼说瞎话也该看看情况吧?姿姿指了指被衣若雪紧闭的房门——没有的事,该是这个样子的?
柳稚笑得若无其事,让人觉得倒是颇得衣莫染的真传,“二少爷是这个样子的,只是脾气坏一点,人还是好的。”
衣莫染也已经上楼来,敲了敲衣若雪的房门便径自开门走了进去,对衣若雪的态度混不在意。
房间中的衣若雪已经脱了外衫卧倒在床上,一副准备休息的模样。衣莫染站在床前淡淡道:“这一次又出去这么久。你该多留些时间在秦楼里,对这里也能多熟悉一些。”
衣若雪想要装睡,可似乎又没装得住,衣莫染在床前站了半响,终是他先熬不住,开了口,“这里我没兴趣。”
“秦楼迟早由你接管,与兴趣无关。”
“不是有你吗。你的身体也养好了,没有我也一样。”说着他已经连头都蒙在了被子里,坚决不肯再搭腔。衣莫染没有逼得太紧,只道:“一路劳顿也该累了,你就先好好休息吧。这件事我们回头再谈。”
他转身出了房间,原本在偷听的姿姿和柳稚忙装作路过的样子,他也未戳穿,一笑而过。
“喂柳稚,衣莫染不是当馆主当得好好的,干嘛要让给他弟弟?”
柳稚叹,这个事情,着实他也很想只道答案。“这事儿馆主已经跟二公子提起好几回了,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原因。”
——难道衣若雪是个奇才?有什么天赋?就算这样也不影响衣莫染来当这个馆主吧?他当了这么久,也最足以服众,年纪更没有老到需要接班人,有什么理由他要把秦楼馆主之位让给貌似很少留在秦楼的衣若雪?
“柳稚,衣若雪刚刚说——你们馆主的身体……?”
“哦,早些年馆主的身体是不太好的,以前有传言馆主活不过三十岁,不过那都只是传言而已,我跟着馆主的时候他都已经近三十了。后来遇上两个医术高明的客人,已经将馆主医治好了。”
那不是也很奇怪吗,就算过去衣莫染身体不好,决定由衣若雪来继承他,那如今已经大好,何必还追着个不情愿的人?姿姿想不出理由。
“你看上衣若雪了?”
突然出现在背后的声音让姿姿回头,就见楼潆扬着下巴站在身后,咬牙切齿阴阳怪气。
她不过就是多看了衣若雪几眼,怎么就看上他了。这又关楼潆鸟事?她不打算搭理他正要走,脚下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楼潆一眼——难道,他,那个,衣若雪?——不是不可能啊,性别早就不是问题了……
有一瞬间她是有解释清楚免得楼潆误会的念头,但是下一刻,这个念头就随风而去了——她干嘛那么好心,楼潆那么刁难她,还想赖着镯子不给跟她谈条件,怎么也得整整他再说。
“是啊,我看上衣若雪了,怎么样?”
她的声音高了两度,本是说给楼潆听的,哪知已经走到楼下的衣莫染却在此时回头,淡淡一眼若有所思,看不出情绪。
——完了。怎么就被他听见了——她现在顾不得楼潆在旁边吹胡子瞪眼,唧唧歪歪,只觉得这个误会还是该尽快解开——至少也该跟衣莫染说清楚。
她甩下楼潆就追下去,衣莫染进了房间,她也直接推门进去。
“我有话要说……”
衣莫染似乎本来有心回避,听到她这句话若有似无的轻叹,抬起头,正视道:“你要说的,是我们上次谈论的话题?”
姿姿微囧,怎么好像她每次找衣莫染,都是谈相亲的问题?她没有那么急嫁吧?
“是……但是刚才你听到的……”
“我说过会帮你——但是若雪并不合适,他是将要继承秦楼的人,不可以有什么差池,而你毕竟还牵连着皇宫……”他微微闭了闭眼,“我不能帮你们,只能食言了。”
他脸上的凝重与些许歉意反而让姿姿松了一口气,若他真的要牵线搭桥,她反而为难了。
“既然是我食言,我一定会尽力补偿你。你尽可以提出要求,只要我能办到——”
姿姿吞回了准备解释的话,“我现在没有什么想要的,除了嫁人——”
衣莫染表示明白,“只要你选的人,我一定替你做媒。”
“那若我选的,是你呢?”
衣莫染一怔,姿姿继续道,“你愿意为了你弟弟,委屈你自己吗?”
话音落下时衣莫染已经收起了惊讶神色,淡淡微笑道,“我并没有觉得,这是委屈。”
姿姿的心好像一下子落了下来,方才没有感觉到的紧张回味过来,现在才想到,这么突然就提出来,若是被拒绝了可怎么办?
她长出了一口气,嘿嘿笑笑压下了心里残留的忐忑,“说的话不可以再反悔了。”
“不会,不再有下一次。往后,都不再食言。”他的话语依然淡淡的,像是升在湖面的雾气,却慢慢的沁进心里,凉凉的,蒙蒙的。姿姿低下头笑了,忍不住,笑开的嘴角怎么也合不拢。
“今晚一起吃饭,我会派人去叫你。”
“嗯。”姿姿点点头,衣莫染如常的态度稍稍缓和了一些她的不知所措,很奇怪自己几时也像初恋的小女生一般,居然会不好意思起来了。
走出房间她冷静了一下头脑,无疑衣莫染没有拒绝她,她是欢喜的。只是心里始终有一处觉得古古怪怪的。
许是他模棱两可的回答,虽没有拒绝,却也没有清楚的说明他的心意。
她始终无从得知他究竟是有一点喜欢她的,还是只为实现自己的承诺,将自己作为衣若雪的补偿。姿姿一面觉得衣莫染不是办那种糊涂事的人,一面却不由得揣测。恋爱中的人大致也是如此,患得患失,她笑笑,告诫自己放宽心,毕竟,这才刚刚开始。
心情还沉浸在一种欢喜与担忧交织的复杂中,楼潆的声音再次让她皱起眉头。
“那谁!我们还没说完呢!”
——那谁。。。
“我叫卓姿姿!”
“随便你叫什么,我们的事怎么办!?”
“……”什么叫【我们】我们哪有什么事……“我已经没打衣若雪主意了,你可以放心了。”
“真的——?”楼潆一脸怀疑,姿姿应付道:“真的真的!你听好,我中意的人是衣莫染,跟衣若雪没半点关系,你放心了?”
这下好了,楼潆非但没有“放心”,反而在恼怒中爆发了——“你又勾搭上衣莫染!!那种老男人!哪里比我好了!?”
姿姿被他吼愣了,她是不是小学语文没学好?为什么她听到的好像是什么令人匪夷所思的话——
“等等,你是不是弄错什么……”
“弄什么?错什么??是你帮我赢了比赛,打败季冉那个贱人!我就是你的人了,你少朝三暮四到处勾搭别人!!”楼潆说的理直气壮,姿姿稍稍晕眩一下,稳住,她今天真的是见识到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拜托让让,我要去睡一下。”今天可真是发生了不少事儿,她的头都大了。
楼潆没拦着,还风骚起来,“要睡可以,去我屋里。”
“……”
有没有人来救救她啊……
好像心电感应一般,衣莫染房间的门再次打开,他不缓不急道:“楼潆,既然你夺了头魁,别忘了今天你要做东请客的,其他人都还在等。”
楼潆“啊”一声,“差点就忘记了!我回屋打扮一下这就去!”他风风火火欢欢喜喜,怎么可能错过这个当万众瞩目的主角的机会,自然是要把自己打扮得美美的,去好好风光炫耀一把。
他一走姿姿感到几乎无力,应付这样的人真让人虚脱。衣莫染走到她身边,依然淡淡笑着,“不用担心,他很快又会看中别人的。”
“……”默一个先,“他不会也曾几何时看上过你吧?”
“……”衣莫染依然微笑,不语。
很好,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晚饭时姿姿再一次见到衣若雪,虽然他很不情愿但还是被拉出来一起吃饭。姿姿心里是有一点小小的介意,她本以为会跟衣莫染单独吃晚饭。失望是有点,不过毕竟是人家远道回来的弟弟,一起吃饭无可厚非。那么,旁边这个衣着暴露,妩媚风骚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楼潆,我不记得有请你吧?”
楼潆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嗯哼,我是你的人,你到哪里可以不带着我吗?”
“怎么你不用去招呼大家了?”
“早就散了~~”他的尾音还颇有点意犹未尽。
姿姿面无表情的转过脸,严厉道:“既然是我的人,我爱带不带,叫你出去你就出去!”
“你——你怎么可以自己和这些歪瓜裂枣——”说到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太妥当,就算他可以忽略掉衣若雪不满的目光,但衣莫染——那好歹也是这里的老大,他偷偷瞧了一眼,见衣莫染根本没有看他,毫无反应,才直了直腰杆继续道:“你在外面勾勾搭搭就不行!”
“要我拎你出去吗?”姿姿说这句话时已带了威胁的味道,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楼潆一脸恨恨,却终是跺脚离开,临走还不忘朝衣莫染和衣若雪瞪了两眼。
从方才衣若雪就注意到了姿姿——在秦楼里姿姿是不戴假发的,一身罗裙,脑袋照旧是用丝巾包住,但那长成板寸的头发有几根十分倔强地从丝巾的缝隙里钻出来傲立着。
他不记得秦楼几时有这样一号人物,而显然这般形象的她不会是个风尘中人。
他犹豫了几次都没有问,似乎很顾忌跟衣莫染开口说话,只是眼睛忍不住不时瞄向姿姿。这么明显的小动作,早已经出卖了他的好奇——他的定力,显然不如衣莫染那般高深啊。
衣莫染倒是很沉得住气,明明看到了衣若雪的疑惑却淡淡扯些家常,把衣若雪耗得差不多了,才仿佛终于发现还没有替两人介绍,“这是卓姿姿,秦楼的客人。”
算不上远近的关系,好像并没有什么特别。
姿姿客气的笑了什么也没说,只是最初的欣喜一点点冷却下来,好像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乐颠颠的恋爱,从喜欢上,到喜欢着,现在,究竟算不算得到了他?
两个人的距离,似乎依然那么遥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