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一千年的差距,即使头破血流也要挣脱出束缚的心情,姿姿却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不是已经动摇。
夜里一直无法入睡,那么多次的尝试,周琅的死,似乎在阎裳的纵容与束缚的矛盾中变得毫无意义。在这个世界,她终究赢不了皇权吗?
门无声开启,姿姿顿时警觉,只是熟悉的气息让她没有感到紧张,只是半撑起身冷冷的看着黑暗中的人影走近。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同样也不知道在自己冷漠的伤害下,自己的对手还能坚持多久。
“我已经睡下了,你——”
她的话还未说完,阎裳却像听不到她的话般,在床边坐下,俯下身,搂住她的腰,把头抵在她的腰间。
姿姿的身体瞬间绷紧,然而阎裳只是抱着她,像一个没有依靠的孩子。姿姿不敢动,也动弹不得,她似乎从没有和阎裳这样亲近的接触,也没有这样近的看过他。月光下阎裳的脸上似乎带着浓浓的阴影和淡淡的疲惫,几乎要让人以为这个人不是她所认识的阎裳。
“我要睡了。”她淡漠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阎裳却好似没听到一般,合着双眼。她知道他没有睡,可是眼前的阎裳,让她无法推开。
阎裳一句话也没有说过,他只是静静依靠着姿姿,她无法推开,也只能装睡。
天将亮时阎裳默默离去,姿姿也一夜未睡,竟然这么好的机会跟阎裳说十五的事,却没有开口。那时的宁静,只让人觉得任何一点声音,都会打碎掉什么。
可是天一亮,姿姿的理智也回来了,只能懊恼着错过了机会,一早便找到守卫,“我要见阎裳。”这次不再是询问的口气,守卫像是得过命令,派人去询问了,便由两个人护送她前往。
“他不在御书房?”
“是,皇上刚下朝,命我们带您在这里等候。”
姿姿想起昨夜的他,虽然双眼闭合着,却不知有没有睡着。而天刚亮,他却又起身去上朝。她所见到的阎裳,与记忆中窥探到的那个鄢王,有太大的不同。
究竟是人变了,还是她的记忆有了差错。
远远看着那个身着皇袍的人走来,不见了墨绿金蟒,暗红浓重的长袍上,暗金的朱雀自左肩拖下长长的尾羽。
面如冷玉,全然不见丝毫昨夜的疲惫。
阎裳屏退暗部,只是未退宫女和宫人。或许在宫中人眼中,他们的存在根本不算是存在。
“你找我?”阎裳的脸上浮出一道笑容,曾经觉得他的笑那么难得,现在,却宁愿希望他不是为她而改变……
因为这样的改变,注定连回报都没有。
姿姿稍稍移开目光,“是,我有事求你……”
“不用说求,有什么你就说吧。”
姿姿抬头,“放十五离开吧,我可以保证他从此只当一个普通人绝不再露面,不与官服和江湖有任何瓜葛。”
阎裳的笑容有少许的敛去,却依然没有消失,淡淡的凝在脸上,微微勾一下唇角,“你倒是改变了不少,为了别人的事情这般上心……”这或许不是第一次见,之前,有过那个叫新月的女子,卓姿姿的姐妹。后来,又有那个一脸浓妆的庸俗男子。
为何,卓姿姿的目光,她的关心,就不曾落在他身上分毫?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留他一条命?他带你逃走我本留不得他,只因他对你,尚且忠心。你说,我该如何做?”留他,因他尚且有用。但留他,也依然是个祸患。可是不留,就再无留他的理由。
风动衣袂,他们彼此对视着,像是一场无声的对峙。
良久姿姿终于开口,已下了决心——“放他走。我不再逃了,逃也逃不掉,我会留下来。”低头咬了咬唇,“这次,是真的。”
她终于还是输了,不得不认输,不得不在这个时代中对权力低头。
只是她心里依然赌着气,下定决心,就算留下来,她也绝不蓄发绝不入后宫。阎裳就算要勉强她,他要拿一个光头尼姑怎么办?
只是一抬头,却迎上阎裳深达眼底的笑意,那双薄冰般的眼瞳透着暖意,让姿姿心里一震,心里竟生起浓浓的愧疚。
他何必?
真的何必……
她并不是那么真心的留下……
“我……十五的事就拜托你,我还是先——”话音未落,只见阎裳脸色一变,一旁两个宫人不知何时掏出短剑直向他们刺来——那两人本冲着阎裳而来,姿姿身置他们中间眼见一把短剑就要除去她这个障碍,阎裳将姿姿往他身后拉去,自己却没来得及防备,被剑深深刺中的肩头——
“阎裳!!”
“有刺客!护驾!!”四周暗部飞速赶来,那两个宫人竟也武功不俗,一时混战起来,阎裳拉着姿姿退出危险之地,身体始终挡在她之前。
姿姿看着那汩汩浸透了整只衣袖的血,暗红的衣衫颜色变得更加暗沉,暗金的朱雀隐没在血中。
“阎裳!快叫大夫来啊!”这一刻姿姿的心真的软了,何必呢何必呢?她从没有把他放在心里,从没有诚心留在他身边,就在刚才她还只是想着怎样跟他对抗。可是阎裳却为她无奈下的妥协真心的欣慰着。
她看着血从阎裳的指缝间依然不断渗出,伸手去帮他按住伤口,原来他的血,也是热的。
“对不起,我真的不会再逃了。”
这句话情不自禁的出口,像是魔怔了一般。从很早她就知道,在这个人身边,她会变得渐渐不像自己。
御医很快被招来,刺客已被暗部拿下,那凄惨的声音让姿姿不想去知道他们如何下场。
她松开了阎裳的肩由御医去处理,自己手上满满的血迹渐渐冰冷干涸,粘腻的触感让人心中微颤。
这一次,是她输了吧。
——她走不了了。
床榻上阎裳惨白着脸色,神情却依然冷傲,若无其事的听暗部回报,不肯显出一丝虚弱。姿姿只坐在一旁看着,只觉她和阎裳之间仿若有一种束缚,逃脱不开,却又靠近不了。
阎裳和罗刹之间,是不是一直如此。
阎裳听着暗部的回报,眉头却越蹙越紧,安排好各处加强守卫之后,却唤姿姿道:“宫里可能还有刺客隐藏着,你收拾一下,我派人护送你去行宫。”
姿姿默默点头,如今怎样的安排都无所谓。她已经答应了不再逃,皇宫还是行宫,没什么不同。她起身,阎裳突然唤她,“罗刹。”
姿姿愣了一下才转头,阎裳看着她,似乎有什么话想问,最终还是没有开口,只叫她“没事,去吧。他们会保护你,等刺客的事情了解,就把你接回来。”
他或许是想问,她答应的,这一次是不是真的作数。
他终究没有问,因为他该相信罗刹。罗刹从不会对他食言——只除了一次。唯一的一次,他所熟知的罗刹却是永远消失。是他先放开手,让罗刹身置险境,因为他相信着她的承诺。然而,终究得到了报应。
这一次,他绝不放手。
姿姿坐上马车,十个暗部护送她,出城不久,便远远看到白云庵的庵顶。她想起夏扬,便探头对赶车的暗部道:“可不可以绕一下路?我有事想往那边的镇子去一趟。”
暗部看看天色,“禀大人,现在快马加鞭才能在天黑前赶往下一个城镇,如果耽搁下来,今晚就要在附近住下。”
“那就住下。”
暗部稍一迟疑,他们固然是担负着姿姿的安全,不敢有所疏失。但此次出门是护送而非押送,他们自然要遵从姿姿的意思,便在附近找了客栈。
“大人,天色已经稍晚,就不要再出门,请明日再去陈庄。”
如今情况特殊姿姿自然会听从暗部劝告,跟随暗部走入客栈。
“小二,要邻近的六间房,准备饭菜送到房中。”
客栈一楼是酒楼,从二楼可以直接看下去,暗部查看了六个房间,正在安排人员,姿姿百无聊赖的站在扶栏边看着楼下,突然一道身影从门外翩翩走进,一身天蓝锦缎,让姿姿的心重重一跳。
那样熟悉的天空蓝,发色漆黑,一丝不苟的拢进精美的束发。
姿姿几乎要停了呼吸,一刻也不敢移开视线。楼下的人像是感应到她的视线,抬起头,悠悠一笑,冲她眨了眨眼睛。
一股巨大的情绪像是要冲脱出来,姿姿极力压住喉咙里想要叫出来的名字,努力的要挤出一个笑容,却发现比起笑,她现在更想哭。
让人熟悉的浓妆,让人熟悉的笑容。她以为不会再见到了,以为,这一切早已经沉入滚滚的江水再也无迹可寻。可是她却不敢叫出他的名字冲下楼去,不敢让暗部和阎裳知道他还活着。
楼下的人看了看姿姿身后注意力正放在房间里的暗部,对她做了个手势,指指天,指指两人。姿姿似乎明白他的意思是天黑后再想办法见面,便努力装作若无其事,在暗部的引领下走进房间。
暗部的房间分布在她左右两边和对面,并无人看守她,似乎她的一切行动也都是自由的。阎裳信了她,无论是不是真心,他只让暗部保护她的安全,却没有监视她的行动。
她没有忘记自己答应的事,她不会逃走,可是不能不见周琅。
姿姿在房间里坐立不安,虽然没有人监视,但是她可以从走廊上走过而不被暗部察觉吗?烦恼间窗户却被轻叩,姿姿一怔,随即冲到窗前打开了窗户——
天空蓝的锦缎长衫出现在窗外,周琅一只手挂在窗上一手做了个悄声的手势,对她招招手。姿姿拉住他的手,周琅一用力便将她拉出窗外,抄住她的腰飞了出去。
姿姿险些惊叫出来,她不是没飞过,但从不知道周琅有这样的身手,着实心里忐忑了一下。他们在远处的树林停下,姿姿落地,半是惊讶半是欣喜的问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么好的身手?活的好好的也不早点来找我!”
周琅歪头笑了一下,姿姿才想起来,“对哦,我在宫里,你也不能来找我……”
她的一颗心似乎终于悠然落地,那些痛那些伤此刻都那么遥远,不禁苦笑起来。很安心,很安心,安心到想哭。这个家伙,这个祸害,没死呢。
“啊,周琅你——”姿姿一抬头,却见周琅脸上带着冷冷的奸笑,一只手突然伸来,扼住了她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