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谢玄米粮,还是把所有金银全换做米粮,若方才未打开那箱子,若未见着里面那些金光闪闪的财物,或许落毅尘不会觉得心跟被刀剐那般难受。
可如今,难受又能抵什么用?这贱蹄子可是拿天下大义来压他,若他现如今提出一点反对,世人便会说他,活了大辈子,连个小小女郎都不如,世人会说他庸俗。
在这个时代,清名是多么重要他怎会不知?庸俗二字一压,他落毅尘这辈子,也算完蛋了!只要他今日如此一做,那他的女儿落云便休想再有好人家会娶。
“族伯,族伯……”落苒抬起头来,冷笑着望着落毅尘一脸扭曲,嘴角一撇这才换了副担忧的嘴脸。
她连唤了几声,落毅尘才清醒过来,他不自在的咳了咳,僵硬的扯了扯嘴角,“阿苒小小年纪,能看的如此豁达,视钱财如粪土,重大义,若我那弟弟如今尚在,定会觉得欣慰万分,不错,不错……”
他双手握拳,明明心里恨得要命,可他还是不得不说上两句褒奖的话。
落毅尘僵硬的手拍了拍落苒的肩头,若细细看,便会发现他那手指通红充血,指尖扭曲挣扎,拍了两下,他便将手放了下来。
“女郎果然不俗,小的佩服。”被这一切震的头晕目眩的小厮这才清醒过来,这笔钱财可是不小的一笔数目,想拿石公拿出来时,小厮可从他表情看出来,他有多肉痛。
没想到,一个小小女子,竟能有这般胸怀,也难怪当今名士卫玠,一介英豪谢玄,这两个响当当的人物会对落苒刮目相看。
“这还得谢谢石公成全。”
刚刚她吩咐李妪,一会将财物换成粮食送去时,大可边走,边宣传,便说这批粮食都是她这个小姑拿出来的,想必,会为自己换来不少美名吧!想着,她又转头吩咐李妪,“妪,一会你将金银带出时,将我院中的护卫都带去。”钱财这东西太过诱人,眼前的财物还不止一点点,她可不想才出门便被人抢了去。
“嗳。”李妪点着头,面上却不太赞同,这么多钱呢!
落苒见她那样,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也心疼啊!可是,这总比便宜了落毅尘来得好,方才他那神色,她可看得清楚的很,只怕是等着那小厮一走,便要向自己开口了。
她无父兄,这又是寄养在族伯家,这若他开口,自己反驳,反而落得个不孝,既然她得不到,便宜谢玄也不能便宜他,何况,不论前世事,当是那日在石府,谢玄所做的一切,落苒心中是感激的。
不过也仅仅如此,自那一夜后,她发现自己的心中,除了有些震撼,有些惊异,更多的便是释然,她对谢玄的爱释然了,那日在卫玠怀中,所流下的泪,便是宣示了那段情,如今于她,也无什么了,只待报了仇,她便可找个真正能安生的地方。
出家也罢,隐居也罢,便这般了此残生吧!李妪按照落苒的吩咐,带了院子里的护卫,拉着那一箱箱财物出门去,而小厮见也无他事业告辞了。落毅尘眼睁睁望着财物失去,心中是又痛又急,但,他还能如何,不禁面上不能表露出,还得笑着夸落苒几句,这才出了大堂,留落苒一人独处。冷冷的望着落毅尘离去的身影,落苒勾唇一笑,便也转身回去她的院子。经此一闹,又有李妪的大力宣传,平城中,人人都在谈论着这落氏小姑。
有人说她是狐媚子转世,迷得当世两大才俊晕头转向。也有人说她是菩萨转世,竟是钱财如粪土,颇有名士风格。总之经此一闹,落苒的名算是传出去了。
没过几日,谢玄便派了人上门向她道谢,他自己却未亲临,落苒也不在意。人生无常,胜败有时,一个月匆匆而去,这一月中,北边胡人频频来犯,眼看就快要打到平城来了。
此时已是入冬,寒风吹过,光枯的树枝不断摇晃,往日再美绝的树木一旦褪下华丽的衣裳,不过变成了枯木衰草,左右顿生荆刺的残叶,花开花落本是万物的生长规则,年复一年岁岁枯荣自然如此。可,落苒还是为此感到叹息。
一道薄雾浮现在天地间,天色蒙蒙亮,慢慢的,只听窗外“吱呀”一声幽响,渐渐的,一个两个的人语声,在清新的晨空中响起。接着,便听到“唰唰!”扫雪声,天未大亮便醒来的落苒静静的靠在床头,细细凝听着这来来回回的响声,直到她的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股雪尘扑来,落苒不禁裹紧了身上的锦被,一颗小脑袋都缩进被子中。
“女郎,起塌了么?”李妪舀着漱洗物品进入房中,对着她道。
“起了。”落苒缩在被中的小脑袋点了点。
“女郎,妪给你洗漱,过会到郎主屋里一趟,昨晚他便传人来唤,只是妪看女郎已然入睡,便把人使了回去。”李妪边将手中物品放下,边叨叨絮絮的说着步了过来。
落毅尘传她么!
昨晚人来时,她已经听到。为了何事,她也能想到,不就是胡奴快要打进平城,各大家族正忙着南迁,在平城这样的地方,住的只是各大家族的支系,如落毅尘一家,只是咸阳落家的一根支脉,卫家也是如此。
可是卫玠却是赫赫有名的健康本家,这次南迁,各大家族自然以卫玠为首,只是,能加入卫家南迁的家族能有多少?这不,一些小的家族,想尽了办法,送尽了钱物,只为获得卫玠青睐,或是收买卫家一些能说得上话的人,为自己美言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