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摔下去确实可以回去,她一定义无反顾,偏偏她又根本没有把握,死了一回之后,人难免是会怕死的。
“三小姐可会凫水?”叶闻人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在水里拨弄,忽的丢出这么一句出来。万三金愣了愣,如实回答,“会些皮毛。”
“我不会水,而且我怕水的很。”
“咦?”
叶闻人看了她一眼,学着她的姿势在船尾坐下来。“我自幼体弱,小时候更是因为误入河中差点溺死。所以我一直怕水的很。”
杏眼诧异盯着他。
叶闻人继续道,“我非但怕水,还怕生病,总而言之,我怕死的很。”他淡然一讪,笑容恰如朗风霁月,“我这般孱弱都能够苟延残喘下去,三小姐健康若斯何苦想那么无妄之事。世间本就有百般苦楚,既来之,则安之罢。”
既来之,则安之?
好一句既来之则安之,虽然已经下定决心在找到回去方法之前一定要好好活着,可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说不感动却是假的。她本来是准备离开的,可刚刚走上岸又折回来了,这个画舫仿佛与世隔绝的孤岛,偏偏,出了这算不上温暖的孤岛便是复杂人世了。
到底还是有些怕的。
不怕那是假话。
可他说的极好,既来之,则安之。
她总不能在这画舫上躲上一辈子罢。
这个少年,虽然极有可能有百般算计,到底,是个好人。
“三小姐聪明人也。”
“二公子真知灼见。”
两人同时出口,都怔了怔,万三金先是掌不住笑了起来。
叶闻人唇角上扬,笑意温暖。
那笑容,却是似曾相识,熟悉的让万三金眼中蓦地起了一阵寒意,笑容也僵了下来。
他的笑意居然与连庆安有三分相似……
叶闻人心细,“三小姐?”
万三金撇开脸,将心底的惧意与寒意掩了下去,勉强笑了,“时候不早我先回了。”说罢,她起身就走,叶闻人一怔下意识想要拦,背后有人惊慌大叫。
轻风慌不迭的将叶闻人拉站起来,“我的公子爷,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还离水边这么近,万一出了什么好歹,你可让我回去怎么交代。”一边说着,一边替叶闻人轻掸衣角沾染的灰层,还一边将他拉到船中生怕他一不小心栽水里去了。
叶闻人失笑走到船舷边,果然见着那个娇小的人影已经上了岸,纤弱的身子在碧柳之间挺的极直,仿佛一杆翠竹一般足以抵得住风风雨雨。
让人心折的坚强呵。
心不由自主的松了下来,他唇角微掀扬,依旧温和。
轻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颇有些不以为然,“公子爷,那三小姐可是定下亲了的,况且她哪里有十二姑娘美啊,你若是舍了西瓜拿了个番瓜,可真的傻了。”
叶闻人一怔,笑拍轻风脑袋一记,“混小子,胡说些什么。”
轻风捂着痛处,嘀咕了声,“骗谁呢?”见叶闻人又要拍过来,他头一缩捂着脑袋就往后退了三步,“爷,十二姑娘还在上面等着您用饭呢,我先上去了上去了。”
叶闻人再看了眼那挺的极直的背影,理理衣襟,转身也跟着上楼。
顺着大脑里的记忆往前走,穿过三条街,过了五条巷,走的腿软脚软方才走到一栋小院子前,青瓦黛墙倒也整齐,铁锈红色的大门牢牢关着,鎏金的铜铺首在阳光下闪着光。
这里……就是她日后要暂住的屋子?
忽的里面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哭爹喊娘的分外热闹。
难不成出强盗了?
万三金用力敲门,门并没有关严实了,被她这么一敲居然被推开了。她小心翼翼的走进院子,正南面便是一排坐南朝北的四五间房舍。房舍正中便是一个算得上大家之气的垂花门。穿过垂花门,便是一道连接东西两厢的长廊,正前面是假山花池倒也算得上绿意昂然。假山花池之前便是正房,细细辨听之下才发现声音是从正房里传出来的,声音更加大了。
万三金迟疑了下,往正屋走去。
屋内闹的可是正欢。
正屋两个人正在对峙,一个年岁稍长,深色长裙之上绣着芙蓉花开,脸面素净头上只是簪了一尾银色的凤头簪。赫然正是万家大嫂杨春红。相比较杨春红朴素简单,万家二嫂秦红玉则就富贵许多,稠衣金簪愈发显得脸如桃花。
杨春红气的身子发抖,被小桃儿牢牢扶住,脸色发青瞪着秦红玉,“二嫂,你丢了东西关我什么事,我不过去了趟你的屋内,你这么血口喷人不怕老天爷罚你!”
秦红玉冷冷一笑,得理不饶人,“大嫂,你从家里偷的东西还少?柴米油盐你哪样不是偷偷带回娘家。我听说最近你娘家刚刚置办了一亩地,你兄弟又向来不争气,哪里有钱来买地。”
“二嫂,我兄弟不争气是不争气,家里到底还是有些薄产,一亩地还是买得起的!”杨春红被人踩破了痛处,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语气也激动起来,“二嫂,你说话可要当心,我什么时候偷拿东西补贴娘家的!我杨春红自问没有做出对不起万家的事。”
“现在口说无凭,随你怎么说都好了。”秦红玉眼眶蓦地泛红,奔到站在两人中间万柳氏身边,大哭大嚷,“二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我娘家早就败落了,统共就我那么些嫁妆,现在可好,今儿缺点明儿差点的,这可让我怎么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