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见万三金聪明细致,偶尔和她聊聊,倒是有些欢喜她爽利聪慧的性子。万三金短短十来日而已,俨然已经将万三金看做了心腹,甚至就连向来贴身的香草都靠了后。
“我在琢磨怎么让玉郎把鸡蛋羹给吃了呢。”
云念裳娇笑出声:“你让它吃它还不敢?明明我是它的主子,它却只听你的话,还真是奇怪。”
这便是云念裳重视万三金另一个原因了,玉郎素来被云念裳宠的骄傲自大,有时候甚至连云念裳的话都不听的。那日玉郎闹别扭在屋子里乱窜,众人无法,没想到人群里万三金只是淡淡哼了声,玉郎立刻瑟缩趴在地上不敢动弹。
万三金忍不住噗哧失笑,“那是因为三夫人你太宠它了,宠的上天自然不怕你了。它在我手下又豁了耳朵又凸了尾巴,它不敢得罪我的。”
“我不宠它,又能宠谁呢?”云念裳忽的变得些微落寞,她不过是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即使备受宠爱,可失去了又岂是简单的自由两个字可以涵盖的。恍了恍神,她下意识抚上自己微凸的小腹,脸上泛起为人母的喜悦,“等这个出来了,我真怕他也被我宠的上了天了。”
万三金心中陡然变得温暖起来,笑了笑,取过梳妆镜前的玉梳替云念裳梳发。
大宋朝的发髻她只会几个简单的样式而已,但因为以前常出席各种宴会倒是习得了许多盘发,前几日贪睡起的迟了,来不及挽发髻便盘了个发,被云念裳瞧见了觉的新奇,便让她今儿换着法子替她梳发。
一扎一梳再一拢,直将青丝堆叠脑勺如巧云一般,刘海斜斜挽成弯月样,两缕碎发隐隐飘在耳侧。再用一枚翡翠牡丹花簪子堆在巧云之上,愈发显得发如墨,翡翠翠色浓郁,面如白皙如玉一般。若非镜子女子穿着是桃红色的深裾,倒真真的同大都市里朝九晚五的白骨精们一模一样。
万三金怔然看着,不觉有些恍惚。
云念裳没看过这种发式,只觉得这发式俏丽而简单,却将她的脸衬托的愈发精致纤巧,欢喜的左瞧右摸的:“三金,这发式你到底从哪里学来的,可真是好看。”
万三金怔了怔,迟疑了下:“这是……我家里一个老人教我的,她的家远在西域那边,这是她们那里女子常扎的发式,不仅发式,就连衣服鞋袜都与我们不相同的。”
云念裳起了兴致,“这么说来,有机会倒是要去看看了。”
“是的啊……”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如果能够回的去的话……万三金不觉有些怔仲,目光也变的萧索落寞起来。一晃起来,她已经在这里待了半年之久,早已断了回去的奢望,可偶一想起还是思之又深。
再过一个月就是爸妈的祭日了,本以为今年可以两个人一起替他们二老扫墓,没想到,却一个都没有……爸爸最喜欢五十年的茅台,妈妈最爱半开的百合,今年,又有谁记得给他们送上?
云念裳见她神色有些不属,不由有些担心,“三金,你怎么了?”
万三金眨眨眼,将眼里泪意眨落,“我……”
“想家了?”云念裳笑了声,拿着帕子替万三金将两腮的泪给拭去了,“到底是人家娇养的女儿,想当初我六岁就被卖入春风阁,可从来不曾想过家。想家做什么呢,虽然春风阁是个勾栏院子,可到底穿的暖吃的宝,总比在家里被爹娘打骂再混卖了来得好。人呐,总是要向前看的。”她柔声道,“别哭了,等你的伤养的全好了,我让你回家就是了。”
忽的忆起某段被刻意压下去的前尘过往,看着万三金的泪,美眸里掠过些微复杂之色。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已经不会哭了呢?
万三金心中一阵发软。这个三夫人神情真切,是真真的心疼她呢。不觉笑了笑:“三夫人这话说的,倒显得我不诚心干活,给大夫人知道了,她可要罚我了。”
云念裳眼里跃过些微说不清道不明的神色,倚着床榻娇滴滴冷冰冰的哼了声:“你看她倒是敢,如果不是我懒怠管事,她哪里能够安安稳稳的做她这个当家主母!”
万三金心中一惊,不觉多看了云念裳一眼:“三夫人这话,我倒有些听不懂了。”
“有些事情你不懂也没关系,总之,只要你忠心跟着我,有我护着,她是绝对不敢为难你的。”
吃罢了早膳,云年裳形容有些懒懒的,便让万三金退下去了。万三金收拾了碗筷出了屋,就见着香叶在院子里剪着花草,一见万三金出来脸色立刻变得难看起来,低哼了声“小人得志”,转身就出了院子。
生活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上了位,自然要踩过另外一个人头。即使万三金竭力释放自己的善意,到底还是免不了树了几个敌人。不遭人嫉者是庸才,万三金也从来不认为自己是面面俱到的圣母,香叶要恨便恨吧,她是无所谓。
送罢碗筷,慢悠悠的沿着抄手游廊往前走,春日乍暖,已有莺莺燕燕在染黄翠柳之上轻啼浅唱,朝阳之下,就连春风也变得温润起来。站在门口赏玩了会春色,她才要推门进去,身后忽的有人说话,“三小姐好高的兴致。”
万三金回头看去,不觉怔了怔。那唤住她的人居然是陈妈。
这几日她从旁人嘴里也听说了不少陈妈的轶事,听说陈妈是大夫人袁红雨身边的陪嫁丫头,当年邱老爷想将她收房,她坚持认为自己没资格与大夫人共伺一夫抵死不从,这才冷了邱老爷的心思。她服侍袁红雨二十多年,如今俨然已是大夫人身边第一个心腹的人。所以她虽然名为奴才可在这邱家向来地位超然,比些邱家小辈主子还要有脸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