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已经在门外足足侯了半个时辰,邱大夫人也不曾开门让她进去。说不得,便是那个陈妈在里面捣鬼。
正思忖间,正屋门总算自内而外被推了开来,六个蓝袄褶裙的丫鬟捧着碗箸饭菜鱼贯而出。柳绿走在最后面,旁人都是碗碟之类的轻便物事,只有她手里捧着的是一瓮厚重的砂锅,一看便吃力的很。
柳绿看着站在门外的万三金,脸上露出些微喜色。才要上前说话,陈妈在后面紧跟了出来,冷声道:“还不赶快将东西送伙房里,不干活了!”
柳绿瑟缩了下,朝万三金歉然一笑,赶紧跟上前面几个丫鬟。
陈妈走到万三金面前,见她还看着柳绿的背影,哼了声:“你还算是个聪明人,今儿多告诉你一句,不该管的莫要多管,尤其别跟柳绿那丫头有什么牵扯,否则没你的好果子吃。”
万三金不觉诧异:“怎么说?”
“要你不管,你还非问个不休。”陈妈怒其不争,伸手给了万三金眉心一个弹指,万三金捂着额头痛的闷哼了声,眼泪差点都要出来了。陈妈看不过去,伸手替她揉了揉眉心,便拉着万三金往屋内走,“别哼哼了,主子们刚吃罢了饭,小姐叫你进去呢。”
陈妈的手掌心依稀有些薄茧,却是温暖。她本以为是陈妈在里面捣鬼让她罚站,如今看来她倒真的是误会了。陈妈虽然面冷口恶,也不是个心狠意冷的人,那她一心一意针对柳绿这么个行事小心的怯弱丫鬟,可真的是有些蹊跷。
进了正屋,一抬眼便见着首座西位上坐了个中年美妇人,着着灰银色掐丝稠质对襟大袖,衣领衣襟都用双面针法细细绣了兰草摇曳,再以金丝银线勾之愈发愈发显得素雅大气。她面上虽是含笑,笑意却不及眼底,一派威严冷然模样。一五旬左右的华服老奴站在中年美妇的后方,态度恭谨。
两旁次座之上也坐了几人,邱荣祥在东边次座首位上坐着,见她进来朝天翻了记白眼自顾自的喝茶。倒是他旁边的美艳少女也不看她只顾缠着他问东问西,不知邱荣祥低回了些什么,惹得美艳少女乍怒还嗔,眼波流转间说不出出色美艳。
西边首座边坐着个素衣中年妇人,眉目清秀温婉,观之慈善可亲。见万三金看她,很是温婉的回了一笑过去。
陈妈走到那美妇人身边,恭声道:“小姐,她来了。”
袁红雨搁下手中清茶,标致贵气的远山眉轻轻一挑:“来者都是客,香儿,还不给三小姐搬张椅子来。”转而看向邱荣祥,薄责道,“祥儿,你可真的胡闹惯了,哪里有让人家小姐帮佣抵债的道理,等你爹回来,我非让他教训你不可!”
邱荣祥有冤难诉,瞪了万三金一眼,忙道:“娘,我都跟她说了那债就算了,她非说什么不肯受嗟来之食,我有什么法子。”
“哦?”袁红雨眼底有了几分兴味,上下打量万三金,“倒是个齐整孩子,可惜身子单薄了些。”她饮了口茶,“说罢,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三金一怔,抬眼正对上袁红雨的眼,那双眼里虽然掩不住年岁痕迹,但依旧眸光明亮眼底闪烁的俱是睿智光芒。这个袁红雨,果然不是好糊弄的角色。大凡商贾人家做生意时都喜欢藏私,据说邱家更是其中之最,若是照实说,说不得就会被赶出去……偏偏若在这双眼下撒谎耍赖,她自问没有这种演技。
说,还是不说?
一时之间真的两难了。
“我邱家虽然是个小家,但家里规矩也多,第一条便是下人不可欺上瞒下。”袁红雨自然看出万三金的吞吞吐吐,面上渐染上冰霜,唇角也抿成了直线。直接下了逐客令,“你回吧,邱家容不下有私心的人。”
“大夫人!”万三金咬了咬牙,扑通跪倒在地。
袁红雨拂袖冷喝:“你跪在地上做什么,纵是女子也不可一谓乞怜,还不起来!”
好个女子不可一谓乞怜!若非现在不是时候,她真的要鼓掌附和!万三金挣开陈妈的扶持,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大夫人聪明,实不相瞒……我真的是有目的的!”
邱荣祥一口茶呛住,喷了身边美艳少女一身。
“哦?”袁红雨神色略缓,接过陈妈递过来的碧螺春茶“你倒是说说,你有什么目地?”
万三金心中飞快思量片刻,心中计议已定。慢慢抬眼,她故意又做了些微吞吞吐吐的行状,面上绯红:“大夫人该知道我自幼便与未家定了亲……”从定亲说到未十四退婚,再从退婚之后家里家外所受的闲言碎语,再从闲言碎语说到二娘说亲之事,徐徐说来,一时之间屋内居然寂静无声。
添油加醋说的天花乱坠,说到悲戚之处,连三金都觉得自个儿遭遇实在堪怜的很,眼眶都隐隐生起一股热气。好不容易将所有是是非非大抵说的清楚明白,一抬眼居然见那素衣中年妇人居然拿帕拭泪,她登时讪讪。
旁边传来一声低哼,侧眼看去,果然邱荣祥万分不屑的瞪着她。但他还算有些良心,居然没有拆穿她话里的虚妄之词。
深深吸了口气,万三金看向袁红雨:“大夫人,三金实在只是不胜其扰,再加上……”她脸颊忽的飞出一抹霞红,“说句不知羞的话,邱家生意遍及大江南北,来往也不乏有识的青年才俊,三金也想从中觅得一个不介意三金过去的如意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