芊羽的丰德院里，依旧是乌压压的一群人，这场面我并不陌生，甚至已经习以为常，我面上淡漠如初，这里没有谁不从心眼里希望芊羽小产，偏的面上还要现出悲痛欲绝的模样，仿佛此刻受难的不是芊羽，而是她们一般。启轩脸上的表情有些疲惫，接二连三的丧子之痛让他有些困惑和麻木。
皇后一如既往的贤良淑德，太医刚一出来，便第一个迎了上去：“温太医，薄美人有无大碍？”
有无大碍？我心里不禁冷笑，有没有碍，你皇后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温太医顾不得拭去额上的汗珠，跪下回禀道：“薄美人—小产了。”
“废物！”启轩将手中的茶盏狠狠砸碎在地，溅起的碎屑刮过温太医的脸，留下一道血痕，“全都是废物，滚，都给朕滚。”
“皇上息怒。”皇后上前，“薄妹妹刚没了孩子，心里想必是极难过的，皇上在这里发脾气，叫薄妹妹听见了，岂不更加难受？”
随即皇后走到众人面前：“今天薄美人出事的时候，身边都有何人？”
“回皇后娘娘。”我翩然上前，“薄妹妹出事的时候，身边都有嫔妾和贵妃姐姐。”
“哦？”皇后眼里闪过一道不易觉察的慌张，却是准瞬即逝，接着问道，“那珍妃就当着皇上和本宫的面，说一说今日究竟出了何事，以至于连累薄妹妹小产？”
“是，皇上，皇后娘娘。”我欠一欠身子，从容不迫的说道，“臣妾听说绘春亭育有最名贵的菊花品种—太白积雪，因而相邀薄妹妹一同前往欣赏，谁知在亭子里遇到了启逸皇子，薄妹妹见皇子聪慧可爱，便拿出自己亲手做的水晶糕给皇子吃，臣妾和薄妹妹事先并不知皇子碰到牛乳身上便会起红疹，而这水晶糕恰恰又必须得用牛乳做。薄妹妹无心之失，却惹来贵妃姐姐不满，罚妹妹跪在地上两个时辰，任臣妾如何求情也不为所动，贵妃姐姐爱子心切，却害苦了薄妹妹。”说到最后，我的语气已经微微梗咽，眼角恰到好处的流下两行清泪。
“这么说，薄妹妹的小产是因为——”皇后凌厉的眼神扫过温太医。
温太医依旧伏跪在地上：“薄美人受了地气之寒，加之体力不支，动了胎气，这才导致了滑胎。”
“凌云你——”启轩大步走到丽贵妃面前，语音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皇上，云儿不是有意的，何况，何况是薄芊羽毒害逸儿在先。”丽贵妃丝毫不肯服软，“薄芊羽这个贱人，滑胎也是罪有应得。”
“放肆。”启轩一个巴掌横扫过去，丽贵妃猝不及防，向后退了几步，跌倒在地。启轩犹不解气：“芊羽事先根本就不知情，你明知她有孕在身，还施以这样的重罚，你存的是什么心！”
“臣妾只是不愿意看到逸儿有事，臣妾若不施以惩戒，如何能杜绝今日之事，何况，芊羽妹妹已经怀孕七个多月，跪一跪也不该有事的。”丽贵妃委屈的辩解道。
“糊涂东西。”启轩向丽贵妃身上毫不留情的踢过去，丽贵妃云鬓散乱，狼狈至极。启轩一字一句冰冷的说道：“传朕旨意，丽贵妃蛇蝎心肠，谋害龙嗣，即日起——”启轩顿了一顿，似乎在考虑着什么，随即挥挥手，“夺去封号，降为凌妃，罚俸半年，日日替薄婕妤抄写法华经三遍，无朕旨意，不得离开合欢殿一步。”
“皇上，皇上，臣妾冤枉啊。”丽贵妃性子倔强，即使犯错也理直气壮，这正是启轩最厌恶的地方，启轩眼神掠过德公公，德公公会意，带着两个年轻力壮的公公将丽贵妃，哦，不，凌妃拖了下去，那凌妃嘴里犹在大呼冤枉，启轩脸上阴霾更重，一言不发。
我对这样的结果丝毫不意外，丽贵妃之父位高权重，启轩权衡左右，终究只降一级，但这一级也足以要了丽贵妃的命，从此她再也不能凌驾于众人之上，而是与我，与德妃平起平坐了，至于芊羽的位份，早便该晋了，并且因着这事，芊羽日后也能得到启轩格外的垂怜疼爱，也算因祸得福。
芊羽的掌事姑姑乐佩眼睛红肿的出来，跪在地上吞吞吐吐的说道：“皇上，小主她——”
“芊羽怎么了？”启轩连忙问道
“小主知道孩子没了之后，不哭也不闹，整个人似是傻了一般，奴婢实在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乐佩梗咽的说道。
“也难怪她。”启轩脸上蒙上一层哀痛与怜惜，他转向众人，“已经入夜，尔等先行回去休息罢。”
说罢他看向皇后，眼神里有一丝歉疚：“朕原本答应今晚去你那，可是芊羽如今这样，朕今晚想留在这里陪她。”
“皇上只管好好安抚薄妹妹罢。”皇后温和的说道，“臣妾那里，日后可以再去。”
启轩欣慰的点点头，众人跟着皇后一一散去，我搭着向岚的手，看着忽明忽暗的灯笼，轻轻说道：“芊羽终究还是未能沉住气。”
“主子此话怎讲？”向岚低低问道。
“她知道利用这个机会争得皇上宠爱自然是好，只是——”我顿一顿，继续说道，“她这步棋，走得太急了，就算要争宠，也需得看看对手是谁。”
向岚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我却叹息的摇摇头：“她今日得罪的是皇后，她的前程已经没有了。”
我看着脚下的石子路，心中感慨万千，在这宫中，每一步都需要慎重考虑，审时度势，一步错，步步错，错了，可就再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