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翼舞兮雪飞扬,瞰寰宇兮慑四方,得高士兮心欢畅,佑天羽兮万年长。”
雁门关,长长的送亲队伍外,一骑飞尘在花轿前停下,马上下来一男子,着白衣,俯首行礼,“公主,我们快出雁门关了。”
“快出……雁门关了?”女子轻柔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恍惚,似乎没想到那么快的,就要离开家乡了,“我想下来走走。”
红色的衣纱刹那间映红了半边天空,女子清丽的容颜久久回荡在送嫁将士的脑海里,他们美丽的公主从此再不能回到家乡。远山之外有大雁飞过,清脆的叫声让整个天空愈加的清冷,“走吧。”公主轻声说,然后回头遥望京都,眼里再无情绪闪过。
再一步,便不再是天堂。
雁门关外十里是一片密林,送嫁的将士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行路,这里是强匪出没之地,他们怕一个闪身,娇弱的公主就没有了。众人都走得小心翼翼,突然前方响起一阵马蹄声,将士们抽出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在花轿旁,听声音来人不多,他们是找死吗?
“在下耶律靖南,特在此迎接公主。”
马上下来的男子披着大大的黑色斗篷,矫健的身姿卓而不凡,正是公主所配之夫君南都王。他居然亲自前来迎接,可见对此门亲重视得很。这亲也是他自己求来,据说某日他偶然在中都宫中见到公主如花的美貌便再难忘怀,于是求皇帝恩准赐婚,他愿一生都臣服于中都王朝。这代价实在太大,他的这次求婚被世人评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典范。如今亲自来迎,送嫁的将士呼出口气,有他在,这里是他的地盘,他们安全多了。
“原来是耶律王陛下,公主就在轿中,谢耶律陛下相迎。”此前着白衣的将领打马出来,看清了耶律靖南的脸,愣了愣。这男子,竟生得比女子还美!
“出了这密林再往前十里便是我的都城了,公主一路劳顿,请再坚持片刻。”
“陛下无需挂怀,羽然还顶得住。”
再往前走众人便轻松许多,毕竟主人在这里谁会多么大胆放肆呢?可是,晴空的白日头顶突然有风刮过,极轻的,似乎有翅膀扇动的声音。众人都以为自己幻听,只有耶律靖南脸色暗了暗,催促大家快行。
密林还有不到一刻钟的路程,白衣的将领看到耶律靖南的脸色,心沉了沉,要队伍全速前进。再一次,那翅膀扇动的声音响起,就在他们头顶。耶律靖南慌忙抬头,看清楚了,那是一对好大的白色翅膀,那是什么?
“不!”耶律靖南一声惊呼,那是一个人,一个女子!她的手里拿着弓箭,对准的,正是那扎满鲜花的花轿!“公主……”他已来不及喊出什么,他快不过空中急驰的箭。噗!轿中的女子一声闷哼,再无声音。
“公主!”
“不要啊!”
无数个声音在他恢复理智时响起,他再抬头,天空中的那双翅膀已然不见了。是他眼花了吗?他拨开众人冲到轿前轻轻撩开轿帘,那张他朝思暮想的脸现在惨白一片,嘴角有血渗出,胸口……
他无法再看下去。
“是谁?”他咬牙切齿的问,没有人回答。他觉出自己快掉眼泪了,只感觉身体越来越凉,就像躺在他面前的羽然公主一样。
“将军,在我的城土发生这样的事,我会给中都的皇帝陛下一个交待的。”他转身对那白衣将领说,一字一句说得很慢,右手紧握成拳。
“王爷,我们会协助您尽快查出凶手,您还是……不要太悲伤了。”
是的没有人比他更悲伤,他第一次那样强烈的想要得到一个人。在他有限的二十三岁生命里,整天往他脑子里灌输的是如何治理自己的国土,如何防范敌人爱护人民。政事国事一大堆,他都快忘了自己想要什么了,如今好容易有个心动的女子,他还不顾一切去低头求婚来着,换来却是这样的结局,他怎么甘心呢?
那双翅膀究竟是谁的?
“陛下,据查南都以北的中州的确有羽人出没。他们的特征就是背上长有白色的翅膀,这是极少数我族子民偶然看到的异象。”
南都皇宫大殿,耶律靖南将羽然公主带回王宫,追加了册封仪式并办了隆重的葬礼,是以王妃的礼仪来办的,都说耶律王重情重义,果然是真。这事儿传回中都皇帝陛下也无从挑剔,只令他尽快查出凶手,并嘱咐他要小心羽人。
那句话他琢磨了很久才叫人着手开始调查,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是羽人,难道就是背上长有翅膀的人?多么神奇的事情。如今连本国子民都有见过,看样子是真,怎么会有羽人?
“传令,调查羽人的所有资料。”耶律靖南暗暗发誓,无论如何也要替自己的妻子报仇,虽然他们还来不及成亲。
南都以北的中州有大片茂密的森林,那里是狩猎的绝佳去处,南都的狩猎好手都梦想去到那里,某一些传说便是从那些猎人口中传出的。
中州的某家小客栈,一位戴着白色斗篷的男子正坐在一旁默默的喝着酒,突然进来一大批持着刀剑的武士,他们一进来便封锁了整个客栈,领头的低声问旁边的掌柜,“可有羽人出没?”
掌柜明显被这句问话吓一大跳,“军爷……可不敢乱说啊,小店从没招待过羽人啊!”
“好,在堂的统统带走!”
这令一出堂中的人一下子慌乱起来,左冲右突乱作一团,唯有那白衣人一动不动,领头的瞅准他飞快的冲上去抓住他的衣领,似笑非笑的说:“这位先生好定力,跟我们走一趟吧。”
“我犯了什么事儿?”白衣男子一抬头斗篷的帽子掉了下来,露出他倾城的容颜。
“没事儿,只是去喝喝茶,证明了您不是羽人自然会放您走的,上头的命令咱谁也不敢违抗啊!”领头的军士好言解释,他也怕一个不小心逮着个大人物,自己可吃不了兜着走。
“上头?上头许你们乱抓人?”白衣男子眉头轻皱嘴角上扬,微微一笑让站着他面前的军士也动容。
羽人的另一特质,是否就是倾国倾城?
“您别误会,咱也看不出谁是羽人谁是普通人,听说某一些羽人可以随时随地凝出翅膀,某一些却一生也凝不出自己的翅膀。为保万一才不得已请大家去官府一坐。您放心,我们绝不会乱杀无辜的。”军士倒是好脾气,一再的解释。
“谁告诉你们这里有羽人的?”
“您别管,我们自然有小道消息。”
于是众人被带走,因为解释得当便也没有造成混乱,唯有那白衣男子,跟在他旁边的武士足有四五个,把他当重点盯防对象了吗?
去到官府州政也客气异常,只说留他们在这儿小住两三日,发觉他们与普通人无异便放了他们。各人只叹自己倒霉便被关进了一个个小木屋,反正只两三天时间,大家互相安慰着聊着天,以为那样就可以轻松过去了。
实际呢?真的很轻松的。白衣男子不曾与人说过一句话,大家都私下猜测他的身份,怀疑他就是官府正缉拿的那个羽人,却又不敢明着说。他总是沉默的躺在床上,吃点东西便又放下了,似乎很勉强。
“你说他是什么身份?”隔壁的小木屋里有人低声问另一边的人。
“谁知道,难道他真的是羽人?我这辈子还没见过羽人呢!”答话的人声音粗犷,隐约透着一股子兴奋之气。
“看上去也不像,听说羽人只吃新鲜蔬果,他不照样跟咱们吃一样的饭。”声音越来越小,但在安静的夜里就显得格外清晰了,仿佛他们就站在自己跟前聊天。
“不是说吃得很少吗?也许是不适应所以才吃得少……”
“咳咳!”
窗外传来一声咳嗽惊吓到正说话的两个人,他们迅速闭了嘴躺到床上去假装睡着,果然,大门被打开,有人进来了。
“南公子,南公子您在吗?南公子我们来救你了!”
细微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经过每一间小木屋的门前,每间小木屋都有了不同的反应,有人迅速坐起,有人靠在门边仔细听,有人甚至将门打开一条缝偷看外面,唯有,白衣男子的那间屋里没有任何反应。
“南公子……南公子请应我一声,我们带你出去。”另一个声音从另一头传来,似乎真的来了一伙人。
南公子到底是谁呢?
“是谁?!”
窗外突然传来武士的声音,所有人迅速躺回床上,然后暗自为外面来救南公子的人捏了把汗,他们必死无疑吧?
大门被打开,一群武士冲了进来挨个儿敲他们的门,他们假装哈欠连天的走出门,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是不是有人来过?”领头的武士怒气冲天。
“咳,你的态度不对。”大门口他们的军士过来,微微俯身,“对不起打扰各位睡觉,刚刚听到有动静,这里进来过人吗?”他一脸和颜悦色。
由于他的态度不错,众人从紧张的情绪中缓解过来,纷纷摇头。
“我睡得比较死,刚刚他们大力敲门我才惊醒过来。”
“是啊我还在做梦呢。”
“对啊我梦见自己回家了。”
众人异口同声附和,说自己根本没听到任何声音。军士打量了一圈,然后点头,“你们之中,好像少了一个?”
“少了一个?”
大家炸开了锅,再仔细查点,果然,那个白衣男子不见了!难道真的被刚刚那群人救走了?所有人都在猜测,可远远的他们看见了刚才进来救人的那群人,刚才大部分人都打开了房门偷偷往外瞧,所以敢肯定那几个站在武士身后的,就是进来救所谓“南公子”的那群人。原来是个局啊,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胸,他们张开了网正等着人往里跳呢。可是,那位白衣男子他去哪里了?
武士们打开他的房门,真的不见了!
“可恶!”
军士恶狠狠啐了一口,望了望头顶的天窗,“收队!”他大声喝道,急匆匆离开了。
月色很皎洁,州府的后花园里有人正疾步前行,肩头扛着位白衣男子,看样子已昏厥过去。长廊的尽头有人在等他,他不觉松了口气。
“怎样,一切顺利?”来人是位女子,看了眼他肩头的男子低声问。
“是的,他们原本想用计骗他出来的,好在他没有为其所动。”男子低声回答,看上去很是恭敬。
“带他回去,我马上来。”女子吩咐,一挥手让他快些走,园外已传来了脚步声。
那男子肩头扛着一个人居然轻盈的跳上了墙头,再一个眨眼,已消失在月色里了。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已有人高声喊道,“小姐,你有没有事?”
女子轻轻笑了。
中州府衙,武士们站成两排接受检阅,包括刚刚演戏的那几个,他们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人人一脸沉重仿佛刚才逃走的是多么十恶不赦的人,许久,军士轻咳一声说:“可以确定那个白衣人就是羽人了吧,从现在起,全面通缉他。”
“是!”
窗外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速度快到惊人,片刻她已飞翔在了月光之下。那个人居然真的是同类,她想。她还怕自己救错了人,上主下令要救出他搞清楚他的身份,因为鹤雪的记录中没有他的资料,现在怕是能肯定他是他们一路的了吧。
片刻她已到了鹤雪中州堂,那是个很隐密的村庄,背后紧靠茂密的森林。踏入堂中早有人迎了出来叫她堂主,并告诉她男子已安顿好,步入内厅见到白衣男子好好的躺在那儿她才松了口气,他会是个麻烦,她看着他绝美的容颜想。
男子生得如此倾城自会遭来人嫉,更何况他还有那样特殊的身份。他可是鹤雪士中的间谍?听说鹤雪中只有谍报人员才没有身份记录,她想她的猜测应该没错。此刻男子正醒着,睁大了眼望着她,那一刻她几乎要失语了。
“咳,你叫什么?”她咳嗽两声勉强自己说出话来。
“南青言。”男子低语,声音很是动听。
“我是舞夕羽,中州堂堂主。您的身份……是否是保密的,可有什么信号吗?”舞夕羽虽然自幼便崇拜羽族的谍报人员,但确认对方身份这种大事她还是不会马虎的。
“有的。”南青言伸手进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青铜色,是一对飞翔的翅膀。那是密令。“请尽快送我回总部,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情。”
“什么事?”
“是谁杀了中都的羽然公主。”
画面就此定格,所有人都瞪大眼睛,没有人说话,空气异常诡秘。
“南青言,其实,杀死公主的是我。”舞夕羽站在月光下喃喃,周围没有人,她突然就冒出这么一句。她很想告诉他的,可一直没有,因为她不知道他问来做什么?她直觉有哪里不妥,可他拿出的手令的确是鹤雪士的。他在鹤雪中州堂已经有些时日了,帮了她不少忙,她本是心存感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