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生时没有眼泪,母亲拖着疲惫的身体唤醒我,熙瑶,可愿随我去北方,那里雪白一片很美很漂亮,最重要的是,那里有你的父亲。我摇头,转身往回走。
我从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所有人都原谅了我。他们说熙瑶虽不能言语,但她的眼睛会说话,我们都懂得她的表达。其实我与他们无话可讲,我唯一想说的只有一句话。太和,你在哪里?
太和,你是否还记得我,我很想你。
一、曾经忧伤的歌。
太和是我在凡间碰到的第一个男子,那日山风凛冽,我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四处觅食。熙瑶是母亲给我取的在人间的名,可是我记得我是叫碧流的,他们说我走起路来像一条在流动中的清澈小溪。我笑,于是越发的摇摆起自己的身体。早听说女子都爱炫耀自己,原来是真。这是澈哥哥对我说的话,他还有两千年修行便可上天,这可是我们族中的一件大事,人人见着都敬仰他几分,唯有我常与他嘻笑打闹,享受他难得的温柔宠溺。
太和见着我时着实吓了一跳,可随即他又镇定下来,低下头来细细看我。我见着了这清秀男子眼中的自己,竟是那般的欣喜且情不自禁。我害怕起来,这个人的出现,在我的意料之外。
母亲说碧流你以后也要像澈哥哥一样潜心修行飞身成仙,这可是母亲毕生的心愿,可惜母亲已无法实现。母亲爱上父亲时正是天界动荡的一年,好在没有人看顾到这人间一角发生的人魔之恋,否则就不会有我的出现,我都不知道是不是该感谢这乱糟糟的人世。可是最终他们也没能在一起,父亲去到遥远的寒冷北方看管火麒麟,母亲无法过去,这便是她永远的疼痛印迹。
有时候我会感叹他们好浪漫的爱情,可是眼里却没有表情。只有澈哥哥看出了我的心,他说碧流,爱情是这世间最深的伤痕,最好不去招惹。我笑起来,不让他看到我的不甘心。
我去找太和,一户人家一户人家的寻过去,在那面开满紫色花朵的墙壁之下,我见着了朝思暮想的人。我穿着浅绿衣裳,摇动身姿款款走过去,他在低头作诗,抬起头呆愣了很久。我轻易的就看到了他越来越快的心跳,于是我低头。公子,不小心泄露了自己的心机。
公子,奴家路过此地,想讨碗水喝。
请叫我太和。他那样强势的,露着似曾相识的微笑。
太和,我该说想念,还是好久不见?
从此我成了他的座上宾,渐渐的他将我搂在了怀里,他说熙瑶我应该早见过你。当然见过,我低语。我越发的美丽起来,为这个男子洗手做羹汤。我总是想方设法的调理出许多美味,让他吃得心满意足,对我欲罢不能。像妖精样的女子最是可怕,特别是她还拥有倾城的美貌。这个男子有天在我耳边说。
我打了个冷颤,发觉心上起了个裂痕。原来爱情,是真的有伤痕的,澈哥哥说得没错。我是不是爱得起,我开始考虑。
那日之后太和消失无影,我暗淡下来,曾经发疯似的去找过他,可惜他就如出现样的没有预兆没有踪迹可寻,连那面紫色的花墙也似乎只是我的幻觉。我开始怀疑这世间是不是真有一个叫太和的男子,我们是不是在一起相依过,我是不是真的遭遇到了传说当中的爱情,我一直心念不息。
这么长时日我只与太和说过话,他说熙瑶你的声音真好听,像流水叮咚,还有清澈的山风。清澈的山风。我想起了澈哥哥,我想去他的怀里哭,我每次受了委屈都会跑到他的怀里哭泣,他会说碧流乖,我们都是勇敢的小蛇,没有人能打垮我们。
可是这种欲哭无泪的忧伤,我不知该如何诉说。
二、岁月静寂无声。
母亲终于去了遥远的北方,在我初次幻化人形的时候。她在开满油菜花的田野里与我告别,她叫我熙瑶。她很少叫我熙瑶,即使是在人声鼎沸的地方。她说你自己决定你的人生结局,若是要爱,便不能永生,可是这两者的得失轻重,没有人能分清。她说你可愿随我去北方,那里有你的父亲。我摇头,转身。
我可怜的妈妈,她该是知道此去北方路途凶险,而且在那样寒冷的季节里,她该如何保护自己。没有人能为你取暖,你是否就要燃烧自己。
母亲懂得我的担心,她看着我渐行渐远消失在夜色里,沉重的叹气。此去,是否真是生离死别,我们还能不能再见面,我能见到我的父亲吗?那个让母亲心念不息的男子,他是否像太和一样的明媚动人,笑起来阳光灿烂?
澈哥哥在路的尽头等我,碧流,你看起来很伤感。只有澈哥哥最了解我,他那样的护着我。空气里闪过一道红光,一股暖流注入我的身体,澈哥哥微闭眼,他将他的体温传给了我。
我很想放声哭泣,可是我强忍着泪水将身体逼成了通透晶莹的蓝色,我的眼泪快要决堤。澈哥哥叹口气将我拥抱过去,傻瓜,为何要强忍,哭出来吧。我在他怀里摇头,深吸口气微笑开来,我该长大了,不是吗?这是我第一次在想哭的时候没有在澈哥哥的怀里哭出来,我看得出他心疼的眼神很伤感。
我们之间真的有距离了吗,只因心上的那道伤痕还在,而那个叫太和的男子却不复存在。
每日每日我都会和澈哥哥去到仙灵洞中修炼,那里聚集了天地间最精华的灵气。澈哥哥要我将元神吐出来飘浮在空气里,他说碧流,记住一定要凝神静气专心致志,否则没了元神的身体一不小心就会迫散开来,到时你魂魄无依,连轮回都无法继续。
我看着空气中澈哥哥那几近透明的元神,他真的快成仙了呢,我想,我几乎都快看不清他的模样。心中无所想,万物却在心,何时我才能达到他那样的境界呢?可是我真的想达到他那样的境界吗?他的元神恍惚间散发出淡淡的紫色光芒来,我心上震惊,澈哥哥,他还有牵挂于世的人,为什么他会表现得那样的不甘心?
我的元神在空气里由绿到蓝不停转换,我无法静下心来吸取天地灵气,我想到母亲,想到父亲,澈哥哥,还有太和,我怎么会有那么多的牵挂和不舍?如果有一天澈哥哥也离我而去,我还能为谁活着?
我的心疼痛起来,轻闭上眼,四周一片黑暗。
碧流,耳边有人叫我,我朦胧的睁开眼。澈哥哥,你怎么了?我伸出手擦去他额头上的汗。这个从来都不动声色的男子,他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他有那么高强的灵力,哪里来的汗?
傻孩子,你差点魂飞魄散。我呆了片刻,张开嘴很久仍没说出一句话语,只得再次用眼睛来表达情绪。是你救了我,可当时,你的元神也在空气里,你一定受伤不轻。
不,他摇头,你没事就好,他露出浅浅的笑。他没有怪我没有说我什么,他只是一直紧锁眉头忧心忡忡,他轻易的就能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可是他知道,我们对这无声的岁月,无能为力。犹如对自己心里的爱情。
三、太和,我在这里。
一千年前天地初开,神用斧子在这混沌的世界里左劈右斩,大地和山脉在他的手中郁郁葱葱。可是碧流你知道吗,在世界的另一端还有些无法改变的荒芜和虚幻,神无力承担。就像变幻莫测的人的心,我们都不能承担。
那么,澈哥哥,那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北方的一条小溪里,烈日普照,我抬头就能望见天上的云。神将他第一眼看到的所有生灵都封了大大小小的神,来帮他掌管世间不同的事物。
澈哥哥,你为什么没有被封为神?
因为在人间,还有我牵挂的感情。
我记起他那浅紫色的元神,里面跳动的是怎样的心情。我很好奇澈哥哥会对谁牵挂动心,这是成仙者的大忌。于是我说,澈哥哥,你该摒除杂念才行。
他笑得很惨淡,我至今仍记得。他说有些感情收不回,时光怎么流淌都没有用,谁能左右心上的印迹。他说这话时浑身呈现透明的红,那是生命的颜色,我惊慌起来。
澈哥哥!我大声叫他,左手附上他的手,右手催动生命诀,一股透明的真气从右手传出来,往他的左手传过去。这个男子的深情不容小看,也许什么时候我该去见见他心上的那个女子,我想。她该给他一个了结,她不能一直拖着他让他不得安宁,甚至痛苦的死去。
他睁开眼时眼里晶莹闪烁,在我们族中也许只有他才有人类的眼泪,他经历了天地初时的混沌,澄清和模糊均在他的手中翻转,甚至除了神的庄严,他还有人的情感。这个男子,不能有一丁点的闪失。
碧流,他轻轻握我的手。总是你在救我。他说了一句莫明其妙的话,我困惑。澈哥哥,一直以来都是你在保护我,你疼我爱我犹如父亲兄长和爱人,我一直都不知道该如何回报,我还不清。他那样的伤感,让我无所适从。
我听到你刚才在叫我,这是你第一次叫我。
那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一条小白蛇在烈日下奄奄一息,它艰难的爬向我,我不忍,咬破手指喂它自己的血,它看着我,眼里有温暖的光闪过。整个梦境杂乱无章,一会儿我变成了那条蛇,一会儿又变成那个救它的人,一会儿那条蛇是太和,一会儿又是澈哥哥。
也许潜意识里我们一直这样的纠缠不清,我不知道自己喜欢谁多一点,可是太和,你不在我身边,这便是我最大的遗憾。
第二日清晨澈哥哥早早的来找我,他说碧流那名叫太和的男子,我知道他在哪里,你是否要见他?我迫不及待的点头,笑开来,看到他眼里一丝异样的光闪过。
无量河边一个男子莹莹矗立,白衣,仍是那般儒雅的样子。我风般靠近,那背影正是太和。我欲开口叫他,我想说太和,我在这里。可是泛滥的无量河瞬间爆发起来,那样快的,那名白衣男子便在我眼前消失无影。
我站在原地目瞪口呆,无量河是我蛇族的河域,越过河界便是虫族的地盘。千百年来我们互不打扰,是谁掠走了我的太和,我惊慌失措。碧流,澈哥哥在身后出现。这是天意,你们注定不能在一起,如你父母般的,都是悲剧。
我瘫软下来,几欲恢复原形,澈哥哥手中托起一缕紫色光芒,它们在空气中四散开来围绕住我,保住了我的魂灵。可是太和,我在这里,你又在哪里?
四、无量河以北,未央。
未央是澈哥哥带回我们族的异族女子,生得粉色透明,我欢喜的牵起她的手。澈哥哥,这是否就是你的牵挂和等待,就是你辗转尘世恋恋不舍的原因?可是我的心为什么会酸涩难忍,虽然我笑得那么开心。
澈哥哥心情复杂地看着我,碧流,她是虫族人。
是吗?我仍微笑。我知道,她该是只美丽的蝴蝶,或者是只漂亮的晴蜓,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