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愿,你是我们傅家人……”傅立夏终于沙哑着嗓子艰难痛苦吐出这几个字,然后剧烈地咳起来,脸孔酱紫一片。
她终于意识到要发生什么,跑到立夏面前,“不是,你搞错了,我是孤儿,我父母是普通的工薪阶层。爸爸叫祈仕玄,妈妈叫南星。”
傅立夏只是揪住她的衣袖一个劲摇头,已经说不出话,又急又痛。廖秘书终于忍不住拉开祈愿,掉下热泪:“别逼二小姐了,她说的都是真的!”
“我妈妈。”
“大小姐私奔后改了名。”廖秘书终于道出真相:“你之所以叫祈愿是因为你父母是在澳大利亚南十字星大学认识的,相传只要向南十字星祈愿,梦想就一定会实现。大小姐和你父亲私奔后改名南星也是这个典故。”
祈愿扶住床杆,她觉得这一天就像一场最冗长可怕的恶梦,只希望能醒来。
廖秘书接着说:“你8岁那年发水痘,不听白院长的话拼命挠,现在左边后背还有一个月牙形疤痕,12岁那年诗朗诵比赛得了二等奖,朗诵的是雪尼埃的《心愿》。你脚趾的中指长过其他四个,这是傅家人的特征,大小姐,二小姐都是这样,你……”
“不要说了!”
他甚至没有给她任何质疑的漏洞。
她一下全明白了,什么模仿声音能力,什么监视器,一切统统都是障眼法。傅立夏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却又不甘心将父亲留下的江山统统交给一个外人。所以才让傅觉冬娶她!是啊,她至少有一半傅家的血脉。这笔买卖不算亏本。他们一家子都是生意人。不,她认识的所有人都是生意人。只有她,只有她傻乎乎跟人谈感情。
“所以,寰宇是我的?”她自嘲般无力笑起来。寰宇不是傅觉冬的,不是贺意深的,而是她的,她祈愿的!她居然用自己的贞洁去换一个本来就属于她的东西!还去遭受他的百般侮辱和欺骗。所以一切都是白白的牺牲,白白的牺牲!
她原本是诱饵,可是现在她却做了一条鱼。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吗?
那么傅觉冬呢?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吗?是啊,当然是知道的,贺意深和言玥都说过,傅觉冬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他凭什么娶她?原来这些日子,这些让她觉得美好的日子统统都是假象。
他只是在诈降,他闲庭散步,稳坐钓鱼台,他这场无心恋战的苦肉计原是做给傅立夏看的!让她看到他待她好!让她看到他是个多尽责的驸马!
他不是落水的凤凰一蹶不振了,终究是傅觉冬,一向算无遗策的傅觉冬,他之所以能那么笃信自若是因为他手里有她。
她真是傻,真是傻!贺意深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以为自己很勇敢吗?原来从头至尾她都没逃出过他的手掌心!
她还想想,还想笑,还想把阴谋整理得更完善一点。忽而眼前一片漆黑,她整个人就这么软趴趴倒下去。
“太太,太太!”廖秘书的声音一声小过一声,她终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如果可以祈愿也许会选择永远不要醒来,她从来不知道这世界对她是这样残忍。残忍到不会让你轻易装傻,不会让你成功糊涂,不容让你快乐的死掉!所以她必须醒,她像被一场厄尔尼诺席卷过,却终究还是存活下来,她慢慢地撑开眼睑,白色的光慢慢呈现眼前。
“你醒啦?”一个中年护士和蔼亲切的声音。
“立夏她……”
“放心吧,傅小姐没事,暂时稳定下来了。”护士温和宽慰道:“你也没事,只是血糖有点低,吊两包葡萄糖就好了。”
她纳纳的,也不想说话。目光终于还是看到了那个颀修阴魅的身影。傅觉冬挡在窗前,两道目光黝黑淬毒般凌视她。他竟然在抽烟,他的手指尖竟然捻着一根烟。
护士为她检查了下注射管,以专家的姿态教育起来:“傅太太,我要提醒你,别仗着年轻就不注意,前三个月很重要的,你看你还穿着高跟鞋,多危险!”
祈愿瞬间懵了。
那护士却掩嘴笑:“瞧瞧你这糊涂妈妈!胎儿已经4周了还不知道呢!傅先生也是,已经傻站了一下午了。”
祈愿连震骇都来不及,脑袋像被火车轮子碾过,一下又一下,连个喘息机会都不给。
“好了,我不妨碍你们小两口了!”护士识趣地让道退离。
傅觉冬轻噫了声,烟蒂被他双指捏得快断开,丝丝冒着微弱的火星。他只是这样靠在墙上俯视她,不说话,因为只需这两道寒光就足够碾碎最坚强的灵魂。那是无声的凌迟,能把她的心剖开。她无所适从,仿佛胸腔被丢进一只沉重的铁锚,在慢慢下沉。
他迈开笔直的腿向她走来,抬手一把扣起她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那般狠,她痛得一个凝眉,可是他毫不敛力,像死神般逼视她,声音如丧钟:“我只问你一句,是不是他逼你的?”那孩子当然不是他的,他到现在还没碰过她。
她感到每一个毛孔都在他的咄咄目光下收紧,她颤抖着唇。他只要她一句话,或者说他用一句话让她开脱!她知道只要一个点头就足够让另一个人死无葬身之地。他不会姑息手软,就像他对他赶尽杀绝一样。他们明争暗斗那么多年,一个有多狠,另一个就有多绝!
是不是他逼她的?
是不是?
她不回答,她不能回答!她低眉凝眸看着自己的手背,默然良久,风马牛不相及地开口:“我不喜欢吃鱼。”
他赫然怔住。
她絮絮叨叨:“我闻到鱼腥味就恶心得厉害,我对莴笋也过敏,吃一点点就会浑身起疹子……”他默默巍立,看着她语无伦次,她竟癫狂笑起来:“不过我知道这些你不感兴趣,”她脱下无名指上的戒指,捏着指环,望向他问:“你为我套上它的时候根本不在乎这些,直到现在你依旧不在乎,不在乎我喜欢什么,害怕什么。你需要我,但是你不在乎我!因为你,只要知道我是傅茹春的女儿就可以了。”
她以为自己很聪明,原来不过一只网中无力挣扎的蛾子。棋上博弈,本来就是真假虚实难以辨明,只有她当真。
他凝立许久,指尖燃起苍白的烟雾,袅袅飘飘。他凝眉冷面。他没有让她知道他的计划,竭尽全力也要保护住她的纯洁,不想让她堕入肮脏龌龊的权利阴谋。可她为什么要这样作践自己?他已经把路全都铺平了,她只要耐心地依偎在他怀里就好了,只是这样就好了。
他不敢碰她,因为如果他碰了她,那他和她之间就真的变成一场交易。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要替自己去挡那一劫?为什么?
他有那么强的控制欲,他喜欢冷眼看那些蠢蛋互相扯皮,鹬蚌相争。可是唯独她,他没有袖手!他精心打造了一个华丽的氧气罩把她保护住。像保护一朵玫瑰,像受了伤的猛兽孤独躲在城堡要留住春天。
可是原来春天,总是要走的!
傅觉冬迟疑了很久,终于开口反问:“我现在说什么你还会相信吗?”
她抑制不住声音提高:“那我现在说什么你还会相信吗?”
“我曾经相信你!”他的眼神冷透攒心。她觉得胸口一阵钝痛。他熄了烟,转身离去。
“我爱过你!”
他一个止步回头,她静靠在床上,眼泪顺着面颊滑落,哭咽:“非常非常……”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直打树叶。
“傅觉冬,”她终于侧过头,干脆道:“我们离婚吧!”
可是他比她更干脆:“我不同意!”
傅觉冬一个人飚车大马路上。他不得不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他永远玩不过!他起初以为这个人是傅坚,后来又以为这个人是贺意深,可是他错了,原来他一直都错了。
他自小工于心计,深藏心机,他是一等一的阴谋家,他手腕毒辣,总能计无不胜的去算计别人,可是到头来,他煞费苦心的谋划只要老天爷弹指一挥就能把他击溃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这短短的半年对祈愿来说冗长得像一生,此刻她躺在冰凉的手术台上,耳边只有自己沉重如海潮的呼吸,一声又一声。
“傅太太,准备好了吗?”女医生套着手套,她的脸全被口罩遮掩,只有一双眼睛,而那双眼睛却一点没有温存,没有热度,像一个要执行极刑的侩子手。祈愿点点头,强迫自己勇敢,这是件她必须要做的事。手术室的一切都白得过头,她阖上眼,满脑子的孩儿塔,满脑子的刀光剑影。
她的心在无意识悸颤。可是她不断告诉自己,她只是在纠正一个错误。每一次只要一想到贺意深句句如针的话她就抑不住浑身发抖,那种羞耻,下贱感如影随形,会随着那胚胎慢慢长大,她受不了!她甚至在睡梦中都能听到他的嘲讽!他在嘲笑她的愚蠢,嘲笑她的卑贱。所以她必须切了这个毒瘤,那是她屈辱的滥觞。只要他存在着,她就无法停止恨自己。她闭着眼,心想着一会儿就好了,就只要一会儿,没有人会知道这世上有过这么个小恶魔,没有人……她不会再见他,不会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不会再梦见他的嘲笑,不会了,再也不会了……她渐渐的觉得意识模糊……
突然一声巨响的动静打破了她的思索,手术室的门赫然被粗暴地打开。所有人惊悚地抬头。目光集体涌向拦在门口的那个黑影。祈愿虚弱撑起身,用手挡着强烈的光。
“傅先生,这里是手术室,请你回避一下!”女医生隔着口罩含糊叫了声。
祈愿心室漏跳半拍。
傅觉冬以极缓慢的步子沉重踏了进来。扫了眼所有人,冰凉无比开口:“真是奇怪,我身为紧急联系人,妻子要堕胎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人通知我?如果我太太出了什么事,你们医院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几个医务人员霎时面色一惊,面面相觑,然后一致将目光投向祈愿求助。可是她像一尊冰雕,冷漠无声地望着傅觉冬,连目光都是冰冷的。女医生只好战战兢兢说:“对不起,傅先生,我们以为你已经……”
“不用解释!”傅觉冬冷声拦劫,威慑的气息不由让人退避三舍,“请问能给我和我太太一点私人空间吗?”
冷音刚落,白色的数道影子一一而退。短短数秒,手术室一片死寂,连白色的灯光都冷得叫人发颤。
“你又想玩什么花样?”祈愿咬着泛白的唇。她是真不解,也许她从来没有了解过这个男人。她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疯了。祈愿有过不详的预感,只是让她想千百次她也不会想到冲进来阻止她的人会是傅觉冬。
傅觉冬默立了很久,微微瞥了她一眼,缓缓开口:“你知道吗,一个人自呱呱坠地那天起,就永远属于他父母所在的阶层。”
“别绕弯了,你到底想干嘛?”她看够了他打太极,她知道只要一给他机会发挥,他就有本事用个人魅力魔化降服住任何人。
可是这一次她错了,傅觉冬没有绕弯子,没有打太极,他看着她,目光镇定,捏起她的手,承诺有力:“只要你愿意,这孩子可以姓傅,我会给他最好的生活!”
“你疯了!”她蓦地把手抽出他掌心,惊诧望着他,不可置信摇头:“不能因为你不接受我就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和贺意深上床了!这是事实!孩子是他的!”
“住口!”傅觉冬拔腿踢翻墙角一个垃圾桶,雪白的棉花纱布如絮飞散。
祈愿勾起唇,阴阳怪气地笑起来,“为什么要住口?你到底要骗谁?为了你的寰宇我被他羞辱、被他毁约!还被他搞大肚子!”
“我叫你别说了!”他真想把她掐死。明知道她是故意的,故意拿那样的话羞辱他,也羞辱自己。可是为什么她可以这样满不在乎?
祈愿讥笑:“你不是喜欢我干净吗?我告诉你,我现在浑身每一寸肌肤都被他碰过!你还喜欢我吗?还能忍受跟我在一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