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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有一天韩妈妈甚至抽空来学校送了些营养品,将两人叫出去后说了会话,大约就是好好学习什么的,还有特别对韩黎允的嘱咐,大概是说她仍旧要高考,看着韩黎允渐渐冷下去的表情又补充了一句说高考考得好更容易申请好的学校什么的,但语气中的安慰感连韩愠允都听出来了。她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韩家所有的人最近一段时间变得更忙了,连一次全家凑在一起吃顿饭的机会都没有。

在大家长的要求下,韩黎允也就不得不还呆在学校里,也参加了后来的体检。

对于体检,大家都有点紧张,尤其是“脱衣服”那项,很多羞涩的女同学都为此买了很保守的内衣。虽说大家都住在同一层寝室楼里,但这样近似于相见真正遇上是还是连头都不敢抬。几乎每届的学生都会经历一次,从房间出来后又会大呼不过如此——看来脸皮真是需要练的。

这届高三体检多了一项“优惠服务”,即是在验血的时候医生可以帮你做血型检验。对于自己的血型大家都很好奇,那些热爱星座血型算命的女同学尤甚。大家知道自己的血型之后也就自然而然地聚在一起讨论了起来。

“愠允,你是AB型啊!”沈于静凑着脑袋过来看,“你是万能受血者,我是万能输血者哦!”

“你是O型?”

“嗯嗯,你姐姐也是,我刚刚看到了。那这个样子你的爸爸妈妈应该一个是A一个是B对吧。”

“对对,知道你生物学很好!我们赶快去排别的队吧。”韩愠允很想离开这里,血型这样铁铮铮的现实反而更让她无所遁形。她不知道韩爸爸韩妈妈是什么血型,之前那份体检报告拿回家就立刻放在他们卧室里了,她只知道韩父胃不太好,医生给她报告的时候还告诉她让自己的爸爸少吃些刺激的东西,最好戒烟戒酒。

在韩愠允的心底,说不关心韩家父母肯定是假的,他们并没有亏待自己,把自己养得也很好,近十年的感情也不只是说说的。只是有些话和事她做不来,可能本身就是不懂得如何表达的人吧,很多事情也只能放在心底。

拉着沈于静走过韩黎允身边的时候,韩愠允感觉她的目光一直在自己脸上,不知为何她的头有点麻,只好加快了离开的步伐。最近不知怎么,韩黎允的眼神似乎总有意无意地往自己身上放,她都担心是自己太自恋了。

不过后面发生的事让她来不及做任何多想,韩愠允有时想晴天霹雳也不过如此。

201X年的春夏,韩愠允经历了失恋,又一次的家庭巨变……

世界上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发生,油盐酱醋,人生错位,生离死别……大大小小各家各账。韩家遇到的是却是在中国官场最可耻的。

其实在韩愠允认为当“被协助调查”的事情一开始的时候,韩妈妈还是很沉得住气的,她甚至没有找任何有关系的人进行疏通,韩愠允后来才知道这是因为沈淑英早就知道这样只会自找难堪,有些事情只要经历一次就足够明白,这也是为什么在现在的为人处世中他们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伙伴。

被协助调查不过名义上好听罢了,双规才是它的实质。连韩明正顶头上司何征都放手不管,沈淑英还有什么话可说?

得到消息的时候韩黎允首先想到的是打电话给陆维,让他求求陆爷爷,却被沈淑芳狠狠瞪了回去。韩愠允使劲晃了晃脑袋,她想找何御寒问问,毕竟何征是他的父亲,但似乎并不需要她开口,何御寒首先找到了她。

坐在熟悉的咖啡厅里,韩愠允此刻的心情不知该用什么来形容。周明璃闪烁的双眼还在自己脑海里不断回放,她只是说自己一直会在她身边鼓励她……

“事情可能有些复杂——”何御寒看着韩愠允呆滞的样子,不忍地说:“在你父亲底下做事的人为一份土地授权收受了贿赂,查下来那个人根本就不符合接收土地的条件,而那份文件上却签了你父亲的大名,现在你们家的账户已经被冻结,的确有一些收入比较——”

“我爸爸不会受贿的!”韩愠允激动起来,从一开始的怔楞,到后面的迷惘和恐惧,她一直忍住不在脸上表现出来,此刻再也忍不住,眼泪也开始打转。“他虽然不爱说话,对着我们也老是板着一副脸,逢年过节也会有很多人上门来送礼,但他从来都是原封不动让人第二天送回去的,这样的人怎么会跟贪污有关系,怎么会被抓起来?”

“愠允!”何御寒拉开椅子坐到韩愠允身边,他手足无措地擦拭韩愠允脸上的眼泪,奈何越擦越多,一开始准备好的安慰的话全都忘到了脑后:“我也相信你父亲不会贪污,可是,可是——反正现在急也没用,我们只能等,等着——”

“等有用吗?何学长,你不能求求你爸爸吗?妈妈说他很器重爸爸的,他更应该知道我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事情报纸上看的还少吗?但她仍抱着一丝希望。大院里的其他人都把她们当成毒瘤,甚至连招呼都不愿打,陆爷爷那边也什么消息都没有。她总会失神地看着那部粉色的手机,可惜它再也没有想起过《粉红色的回忆》。

“对不起,对不起……”韩愠允直直地看着何御寒,她眼睛里的无望深深刺痛了何御寒的心。他张嘴了很多次,却也只有这三个字。在政治立场上韩明正算得上是离开了陆家,投靠的自家老头子,他从不管这些事,但这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陆家和何家称不上有深仇大恨,但各有阵营,虽说都是为国家考虑,但思考的方面不同,政见自然走不到一块去,好在随着陆爷爷的退任形势稍有缓和,但陆家的势力仍在,这也是何征老是那自己和陆维相比的原因。陆维是注定要走上政治道路的,他却从不喜欢,也因此他跟自家老头子的关系总是弄得很僵。

事情一发生,他便恳求了很多次,何征只是让自己闭嘴离开,父亲倒是没有罪孽感,反而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的手一直在抖,他忘不了韩愠允的母亲离开这里时那种愤恨的目光,往日的优雅全然不见,仿佛整个世界都成为了她的敌人。

“你不用说对不起。”擦了擦眼泪,韩愠允哽咽地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妈妈还在家,我有点不放心。”

何御寒还想说些什么,最后只是点了点头。韩愠允不让他送,他只好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弱的身体慢慢在自己眼前消失……

夏季的日子总是多变,就像人心一样。

雷声作响时,在外面游荡了很久的韩愠允刚回到大院,路上遇到摇下车窗的周周琪,她正想跟自己打招呼却被她妈妈拉到一边,快速地合上了窗户。

韩愠允自嘲地看着地上自己被拉得长长的影子,一片苦涩萦绕不止。她忽然想起来初见韩爸爸的一幕,那天是他牵着自己的手将自己带到日后属于的房间。韩愠允这才知道她一直没有忘记那时他属于父亲般慈祥的笑容。

韩愠允摇了摇头,人是不是总是在快要失去的时候才会记起来那些最重要的事,原来——快乐的足以。

当她整顿了一下心情,打开家门的时候却看到韩妈妈狠狠地扇了韩黎允一巴掌。

“这个时候你竟然还想出国,你还有没有心?我看你是被陆维迷糊涂了,韩黎允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韩黎允捂着半边脸,流着泪大声嘶吼:“我就要陆维,你们我谁都不要,别以为你们做的事我不知道,这是你们欠我的!”

沈淑英一震,韩黎允则立马转身朝门口跑来,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口的韩愠允,流泪的双眼狠狠一瞪,撞了一下她夺门而出。

沈淑英看见她显然也是一愣,然后擦过她追着韩黎允而去。

韩愠允呆呆地仍握着门把手,心中的苦涩又起了来。这是韩愠允第一次看见沈淑英发火,也是韩黎允第一次这样发脾气,只是她明明也在这里,却只能像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一样局促不安地站在一边,孤独地看着她们相继消失在远处。

雷打得更响了,还伴着闪电。保姆慢慢走出来清理着地上的花瓶碎片,韩愠允看着激烈争吵过的痕迹,一步一步走到沙发旁边缓缓坐了下来。雨下了起来,噼里啪啦,打在窗户上阵阵作响。她数着绵羊,等着她们回来。

门再次打开的时候,沈淑英和韩黎允早已湿透,只是两人之间的气场似乎换了一下,韩黎允瞥了沙发上的她一眼然后一语不发地走上楼,而沈淑英跟在她身后,颓然地看着她的背影,保持着距离。

韩愠允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晚餐只是她一个人的晚餐。那种气氛好像持续了很久,直到陆爷爷的到来。

陆正华坐在韩明正往常坐的那张沙发上,眼睛从沈淑英、韩愠允、韩黎允身上一次扫过。韩愠允觉得坐在一边的韩黎允有些紧张,背挺得也过于直了。

陆正华似乎并不打算多做逗留,只是话开头却是对韩愠允说的。

其实很久没见到陆爷爷了,自从初三那次和陆维不舒服的谈话之后韩愠允也开始尽量避免与陆正华的接触,即使陆恒来找她一起回家吃饭,她也以学业繁重拒绝。一来二去,陆恒倒是起了脾气,好在还是个半大孩子,陪着他逛了会儿书店,吃了顿KFC就万事ok,哄过了就好了。

今天的陆正华应该是有备而来,他笑着对韩愠允说:“愠允啊,爷爷可是好久没见你了,你怎么都不来看爷爷?”

韩明正还被监押着,韩愠允实在说不出什么讨人高兴的话,只好笑了笑低下了头。而一边的沈淑英却出了声。

“陆叔叔,我知道您恨我,但正明是您看着长大的,您怎么忍心放着不管。”沈淑英开始浑身颤抖,韩明正似乎很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一天的发生,他早就对她说过如果出事除了何征和陆正华谁都不能找,否则只会更糟。而且他们家再也丢不起那个人,自个儿老爹的名声,不能再被他搞臭了。

沈淑英不说还好,一说起来陆正华就感觉一阵一阵的怒气往上涌。他拄着拐杖狠狠地敲了一下地板,声音大得让韩愠允吓了一跳。

“以前件事就算了,现在你还有脸说?沈淑英啊沈淑英,别以为我不知道,阿正这次进去多半不还是你的责任?如果不是你急功近利想要把这次的政绩做好,阿正至于那样粗心签那样的文件?”

陆正华气得脸都皱在了一起,韩黎允冷哼一声,而韩愠允则是震惊地看着沈淑英。感受到女儿们的不屑,沈淑英内心开始扭痛,却不得不放下姿态,只有这个办法了,韩明正在那里多呆一天她就多担惊受怕一天。

“陆叔叔,有人告诉我那个送钱的人是赵家的一个远方亲戚,您的秘书最近和赵金泰不是走得很近吗?求您看在上辈的面子上就帮帮我们吧,真的,再这样下去正明就真的完了!”沈淑英终是哭了出来,那么多事情都压在她身上,她快喘不过气来了。

沈淑英泪如雨下,韩愠允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之后的事情。政治上的事她不懂,大人的事她也不懂,更是管不了。对于明天一切都是迷茫的,灰色的没有生机。

在沈淑英的哭声中,陆正华终是叹了口气。他缓缓开口:“这牢阿正是必须要做了,但我会让人尽力照看着点,你们也是时候做好准备搬离这里了。之后的日子我不会再管,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不知道这算不算个好消息,但看沈淑英讶异的表情估计已经很好了。在送陆正华离开的时候,陆正华忽然转身对韩愠允说:“愠允,你想不想去美国?听说陆维那小子老是给你寄跟出国有关的材料,怎么样,如果想,爷爷可以帮你。”说话间隙还看了眼一边的韩黎允,她身形一僵,脸上的表情开始一阵发白。

韩愠允不懂为什么陆正华会在这样的时点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的确如果可以出国,很多事情可以被抛在一边……

“她不会出国的!”沈淑英将韩愠允猛地拉到身边,十分像护着小鸡的母鸡。

“愠允,你想呢?”陆正华没有理会沈淑英的话,只是看着韩愠允,眼睛微眯。

韩愠允只觉得脑袋很胀,所有人的脸都在自己眼前晃动,韩黎允的、沈淑英的、陆正华的……她闭上眼睛,摇了摇头。

陆正华只是一笑,然后说了句“如有可能,希望你不要拒绝爷爷的下一件事”便离开了。之后的一切韩愠允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韩黎允冷冷地走开,而她抓住了也欲离开的沈淑英的手,沈淑英转头看着她,也对她说了一句话:“我不希望你质问妈妈,还有,大人的事,小孩最好别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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