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东西都是魔法造出来的,叶子和树、花和鸟、獾和狐狸还有松鼠和人。所以魔法肯定围绕着我们,就在这花园里——在所有的地方。这个花园里的魔法让我站起来,让我知道自己能活着长成男子汉。我要进行科学实验,试着弄到一些魔法,把它放到我的身体里,让它推我、拉我、让我强壮。我不知道怎么做,但我想,只要你一直想着它、呼唤它,可能它就来了。也许这就是得到魔法的最简单的方法。我第一次试着站起来的时候,玛丽一直飞快地自言自语说:‘你能行!你能行!’我就真的做到了。当然,我自己也付出了努力。但她的魔法的确帮助了我——还有迪肯的魔法。每个早晨、每个夜晚,还有白天,只要我能记起,我就要说,‘魔法在我身上!魔法让我好起来!我要像迪肯一样结实,像迪肯一样结实!’你也要这样说。这就是我的实验。你会帮我吗,本·威斯特夫?”
“是的,是的,先生!”本·威斯特夫说,“是的,是的!”
“你要像士兵操练一样坚持每天都这样做,我们来看看会发生什么,看看实验能不能成功。你学习知识要一遍又一遍地念着、想着,直到它们永远留在你的脑子里。我想魔法也是一样。如果你不停地呼唤它来帮你,它就会成为你的一部分,留下来做事。”
“在印度时,有一次我听见一位军官告诉我妈妈,有些苦行僧把话念上成千上万遍。”
“我听过杰姆·费德沃斯的老婆说同样的话说了成千上万遍——说杰姆是醉鬼。”本·威斯特夫干巴巴地说,“当然,最后他再也受不了,狠狠地揍了她一顿,然后去蓝狮酒吧喝得烂醉。”
柯林紧锁眉头,想了几分钟,然后高兴起来。
“嗯,”他说,“你看到的是魔法的作用。她用错了魔法,所以弄得自己挨打。如果她用对了,说一些好的事情,可能他就不会喝得烂醉,可能——可能他还会给她买一顶新帽子。”本·威斯特夫嘿嘿笑了,一双小小的老眼里透出赞赏的眼神。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也是个站得直的孩子,柯林少爷。”他说,“下次看见贝丝?费德沃斯的时候,我会提醒她一下,告诉她魔法能让她做些什么。她肯定很高兴,要是科学实验能行——杰姆也能行。”
迪肯一直站着听演讲,他的圆眼睛闪着好奇快乐的光芒。果果和壳壳站在他的肩膀上。他还抱着一个长耳朵白兔,轻轻地抚摩它。它把长耳朵放在背上,享受着主人的抚摩。
“你觉得实验能成功吗?”柯林问他,想知道他在想什么。每当柯林看见他咧着嘴快乐地看着自己或是他的动物朋友时,柯林总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现在又笑了,笑容比平时更灿烂。
“是呀。”他回答说,“我想能行。就像当阳光照耀着种子时,种子会做的那样。一定能行。我们要不要现在就开始?”
柯林很高兴,玛丽也是。柯林想起插图里的苦行僧和虔诚教徒,受到了启发,建议大家都盘腿坐到树下,把树冠当做华盖。
“这就像是坐在庙里面。”柯林说,“我很累,想坐下来。”
“噢!”迪肯说,“你不能一开始就说累,那样会破坏魔法。”
柯林转过身去看着他——看着他天真的圆眼睛。
“对。”他慢慢地说,“我必须只想着魔法。”
他们围成圆圈坐下来,显得极为尊贵而又神秘。本·威斯特夫觉得自己像是被带入了一个祷告会。通常,在这种被他称为“祷告者的聚会”的场合,他都很呆板。但这次是王爷的事情,他不反感。实际上,能被叫来帮忙,他还有些感激。玛丽小姐感觉到肃穆而又欣喜。迪肯抱着兔子。也许他发出了某种迷兽信号,没人听见,因为等他一坐下、和其他人一样盘起腿的时候,乌鸦、狐狸、松鼠和小羊羔都慢慢靠近、加入圆圈,自觉地找个地方安顿下来。
“动物朋友们来了。”柯林庄重地说,“它们想要帮助我们。”
柯林看上去真的十分漂亮,玛丽心想。他高昂着头,觉得自己仿佛是一名布道者。他奇怪的大眼睛里有一种奇妙的眼神。阳光穿过大树华盖,洒在他的身上。
“现在我们开始。”他说,“玛丽,我们要不要前后摇摆,假装是苦修僧人?”
“我不能前后摇摆。”本·威斯特夫说,“我有风湿。”
“魔法会赶走你的风湿。”柯林用大牧师的腔调说,“不过我们等魔法赶走它之后再摇摆。我们只吟颂。”
“我不能吟颂。”本·威斯特夫有点暴躁地说,“我只吟颂过一次,他们就把我赶出了唱诗班。”
没有人笑。他们都太认真了。柯林的脸上连一丝阴影都没有掠过,他一心只想着魔法。
“那么我来吟诵。”他说。然后他就开始吟诵,看上去像一个奇怪的小妖精。“太阳照耀——太阳照耀。那就是魔法。花在生长——根在伸展。那就是魔法。活着就是魔法——强壮就是魔法。魔法在我身上——魔法在我身上。在我身上——在我身上。魔法在我们每个人身上。魔法在本?威斯特夫的背上。魔法!魔法!快来帮忙!”
他说了很多遍——没有一千次,但次数还是相当多。玛丽听得入了迷。她感觉古怪又美妙,她希望他一直说下去、说下去。本·威斯特夫感觉被带入一个非常舒服的梦境。花丛中蜜蜂的哼鸣声和着柯林的吟颂声,融成令人昏昏欲睡的催眠曲。迪肯盘腿坐着,一只手放在羊羔的背上,怀里的兔子睡着了。煤烟推走一只松鼠,紧紧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灰色的眼帘耷拉下来盖住眼睛。最后,柯林停下来。
“现在,我要绕花园走一圈。”他宣布。
本?威斯特夫的头原本垂着,这时突然一惊,抬起来一点。
“你睡着了。”柯林说。
“根本没有。”本咕哝着,“布道很好——但在募捐之前我铁定要走。”
他还没有完全醒。
“你现在不在教堂。”柯林说。
“我不在。”本说,直起身来,“谁说我在教堂?我听得很清楚。你说魔法在我的背上。医生说那叫风湿。”
王爷挥了挥手。
“那是错误的魔法。”他说,“你会好起来的。你得到我的许可,可以去干活儿了。不过明天你要再来。”
“我想看你在花园里走一圈。”本嘟囔着。
这声嘟囔还算友善,然而毕竟是一声嘟囔。实际上,作为一个顽固老朽的参与者,他并不完全相信魔法。他已经下定决心,要是被打发走,他就爬梯子从墙头看。这样,要是柯林不小心跌倒,他随时可以一瘸一拐地跑回来。
王爷并不反对他留下,于是队伍组成了。看上去真的像一支队伍。柯林打头,迪肯和玛丽分别在他的两侧。本·威斯特夫走在后面,“动物朋友们”在人们后边跟着。小羊羔和小狐狸紧跟迪肯,白兔一路蹦蹦跳跳,时不时停下来啃青草,煤烟带着一种负责人的严肃态度,走在最后。
这支队伍前进缓慢而威严,每走几码就停下来休息。柯林靠在迪肯的胳膊上,本?威斯特夫偷偷地紧紧盯着他们,以防万一。但是柯林时不时地把手拿开,自己走上几步。他一直昂着头,显得十分庄重。
“魔法在我身上!”他不停地说,“魔法让我强壮!我能感觉到!我能感觉到!”
看上去肯定有什么东西在支撑着他、振奋他的精神。他在凉亭里的椅子上坐过,有一两次坐在草地上,还有几次他在小路上停下来,靠在迪肯身上。但他不愿放弃,直到绕着花园走完整整一圈。回到华盖树冠下时,他的双颊红彤彤的,神情像是凯旋的战士。
“我做到了!魔法成功了!”他大声叫着,“这是我的第一个科学发现。”
“克瑞文医生会怎么说?”玛丽突然问。
“他什么都不会说。”柯林回答,“因为没人告诉他。这是最大的秘密。任何人都不能知道一丝一毫,直到我强壮起来,能跟其他男孩一样走,一样跑。我每天坐轮椅来这儿,再坐轮椅回去。我不想让人们悄悄谈论,彼此询问。我不想让我爸爸知道,直到实验完全成功。等他回到密塞威特庄园的时候,我要走进他的书房,说:‘我来了。我跟其他所有男孩都一样。我很好,能活着长成男子汉。这是一次科学实验的结果。’”
“他会以为自己在做梦。”玛丽惊叫,“他不会相信自己的眼睛。”
柯林的脸上浮现出胜利的红晕。确信自己会好起来,这其实已经赢了战斗的一大半,不过他还没有意识到这点。比其他念头更鼓舞他的,是想象当爸爸看见自己的儿子跟别人的儿子一样笔直强壮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在过去那些不健康的日子里,他最大的痛苦就是:憎恨自己是个后背虚弱的病孩子,连自己的爸爸都害怕看自己。
“他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说,“魔法成功之后,在我开始做出科学发现以前,我要做的事情之一就是成为一个运动员。”
“再过一两个星期,我们可以带你去参加拳击比赛。”本·威斯特夫说,“你最后可以赢得冠军腰带,成为全英国的职业拳击比赛冠军。
柯林严厉地瞪着他。
“威斯特夫。”他说,“你这样太失礼了。你不能因为知道秘密就放肆起来。无论魔法有多灵,我都不会成为职业拳击手。我要当科学家。”
“对不起——对不起,先生。”本回答说,他碰碰脑门敬了个礼,“我应该知道,不能拿这事儿开玩笑。”然而他的眼睛眨了眨,暗地里乐坏了。他真的不介意被训斥,因为能够训斥别人意味着这个小伙子正在长力气、长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