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远年龄虽小,但太祖爷是本朝的开国皇帝,威望之高,天下无人不知。在他小时候行乞之时,在大街小巷之中,常常能听到有人在讲太祖皇帝当年的事,说太祖爷白手起家,带领千军万马上阵厮杀,先后灭掉了陈友谅和张士诚,最后挥师北伐,推翻了元朝的残暴统治,赶走入主中原六十多年的蒙古铁骑的英雄事迹。每当这时,他就会歆羡不已,对太祖爷的丰功伟绩赞不绝口,恨不得自己也身在乱世,成为太祖爷身后的一员大将,叱咤天下,风云雷动……
就在老莫头无限遐想之时,有僧人送了午饭来,叫了心远一声“师叔祖”,和老莫头闲聊几句,然后就回去了。寺里的饭菜很简单,一菜一汤两个馒头而已。心远和老莫头吃饭的时候,两个人谁都没有再说话。
下午是有事做的,因为菜园子的外墙坏了,得和点泥补一补。主要工作当然是老莫头做,不过心远也不轻松,因为挑水担土搬砖头这些事都是他的。
转眼间又是半个多月过去了,秋天的菜园子里很清闲,几乎无事可做。当初心远颇不愿意来这里干活,可现在他倒想永远在这里住下去了,因为这里就只有他和老莫头两个人,没有什么规矩可守,既不用做早课,又不必在师兄的监视下练功。他觉得菜园子里的生活真是太自由了,想什么时候练功就什么时候练,想怎么练就怎么练,不必再按那些让人窒息的清规戒律办事。他一向就不是个守规矩的人,这时候远离了方丈和师兄弟们,更是如鱼得水,自由自在。有时候他会半夜里爬起来到后山去练功,一直练到太阳出来才回到茅屋去睡觉,然后一直到黄昏的时候才起来。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老莫头也不会打扰他。
这半个多月心远虽然没有新学什么武功,但他时刻不忘练武,纵然是在睡梦中梦到的也常常是一些武功招式。但纵然他很勤奋也很有天份,但将那些不同的招式重新组合成一门新的武功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半个月过去了,他仍然没能将那些似乎可以连接起来的招式融合起来,这使得他十分烦躁不安,常常莫名其妙地到处拳打脚踢。结果老莫头做的那些椅子桌子什么的都遭殃了,被他弄得缺胳膊少腿子,狼狈不堪。好在老莫头并不怪罪他。
这天心远练完武功回来,一声不响地躺在床铺上,闭上眼睛假装睡觉。老莫头见他一脸铁青,表情很不好看,嘴角不由得划过一丝笑意,说道:“规矩是要守的,但这并不意味着要处处守、时时守,而是要因时因地随机变通。要是过分的拘泥不化,那就是木头了。木头是用来让人修理的,唉,这些桌椅不会动,我明天得好好修理一下子。咳咳……”他说着话,又开始咳嗽起来,身子便不停地颤抖。
心远突然想起师父神木大师曾经说过的话,“人是活的,招数是死的,再厉害的武功也得由人去用才能发挥出它的威力,而不同的人练同一门武功的强弱不同,就是因为人的不同。这是最重要的一点,武功其实都是一样的,只是人不一样罢了。”那时候神木大师是在和武林中的一位外号叫做“邪神”的人谈论剑法,一直谈了三天方才散去。当时心远只有十一岁,就在旁边给他们端茶倒水,他们说的许多话心远都不明白,但只有一句神木大师是反复强调的,而那位“邪神”也总是赞同的,那就是练武之人不能拘泥不花,招数是死的,但人是活的,要给招式赋予魂魄,这样子才是真正的高境界。
这些都是很久很久以前发生的事了,心远原本已经忘记了,但当他突然听老莫头说道“要是过分的拘泥,干什么事都不知道变通,那就成木头了”的时候,便突然想了起来。略一思考,顿时恍然大悟,暗骂自己真是太拘泥不化了,以前只知道把不同的招式强加组合,却不知道其实任何招式都是自由的,对敌时能用则用,不能用则不用,这样子没有了前后之别,在对敌之时才能够任意所为,随心使出,而不必担心必须使出前一招之后才能使出下面一招。
想通了这些,心远心情大爽,一下子从床铺上跳了起来,冲出门去。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一套 套的演练,他心中想什么就练什么,两招之间若是无法衔接,便自创一招加以弥补。比如第一招是左手掴敌头部,右手从左往右上翻,抓对方右腕;而第二招是左手按其右臂,右手捣其面颊,这两招本来是连不起来的,但他稍加变化,在当前一招左手之力尚未用尽之时便由掌变勾从左往右划一个半圆收到胸前,而右手由下往上往外翻,洗敌手臂后,划一半圆收回到腰侧,再冲击对方门面。
这次他练了将近两个时辰才停下来,令他惊奇的是自己竟然不再像以往那样每次练完功都要喘息。这次他只觉得神清气爽,呼吸均匀,全身舒泰无比。就在他自我感觉非常有成就感的时候,突然发现老莫头就站在不远处看着自己,脸上露出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就跟人们看到猫被老鼠吃了时的表情差不多。但心远没在意这些,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半个月来的烦恼终于一扫而光。他大笑着从老莫头旁边走过,回到屋子里,用力往床铺上一躺,故意让身下的木板发出巨大的响声。
这时候老莫头也进来了,用一种像是赞赏又像是佩服的表情看着心远,咳嗽了两声,说道:“你终于明白了。”
心远道:“是啊,哈哈,我终于明白了,老莫头,谢谢你呀,多亏你提醒我。”
老莫头这次很例外地没再说什么话,这跟他那絮絮叨叨的性格实在有些不一样。心远很快就发现了,用怀疑的眼光看着老莫头,说道:“老莫头,你一定不是一般的人,你是武林高手是不是?”
老莫头突然全身像电击一样剧烈抖动了一下,晃晃悠悠地有些站立不稳。他伸出他那干枯的手扶住桌子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了,接着咳嗽两声,过了半晌才说道:“我是武林中人,后来厌烦了江湖上的厮杀,才到少林寺来帮僧人们种菜。咳咳,你想知道我的事情,对吧?”
心远点了点头,以为接下来老莫头会说起自己的身世,于是静静地等他说话。
但结果让他有些失望,因为老莫头说道:“你悟性很高,是几百年来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
心远听老莫头夸奖他,当然觉得十分高兴,毕竟被人夸奖是件愉快的事情。他笑着问道:“是吗?你怎么知道?”
老莫头道:“如果你肯答应我一件事,我就将我的独门绝技传授给你作为报答。你答应吗?”说完,用期盼的眼神望着心远。
心远问道:“厉不厉害?是易筋经吗?”在他心里,只有易筋经才是真正厉害的武功,才是他真正想学的。
老莫头摇了摇头,道:“不是易筋经,但也不比易筋经差。”
“不比易筋经差?不会吧,这世上还有比易筋经更厉害的武功?我怎么不知道?”心远吃了一惊,似乎觉得老莫头在开玩笑,他以前确实没听说过这世上还有什么武功能和少林寺的易筋经相提并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