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的久远,太公脸上的笑容又渐渐少了。汉皇看见了,心里就着急起来了。
慢慢地,慢慢地,太上皇他渐渐地觉得有些别扭,不自在起来了,而且常常烦闷不安。
这一切,汉皇看在眼里,心里就犯起了嘀咕:难道是自己什么地方做得不合老父的意思,让他老人家犯焦躁?
汉皇可不是个一般人,他留心观察,细心揣度,他终于明白原因了。
原来呀,太公和乡间的许多老人一样,见惯了朴实,倒不习惯了奢华,今将他猛然间置于这豪华的宫所,起居饮食,仆从侍立,礼仪繁多,老人家甚是不习惯,倒又惦念起了村居生活的闲适起来了。
且说这太公生性又好动,不喜静,平日里,在乡间,穿街走巷,东家走走,西家聊聊,家长里短,醉里乡音打趣,醒来执手相问,过惯了无拘无束、清闲自在的日子。今天做了什么太上皇了,富贵有了,尊贵倒是尊贵了,哪里知道反倒有了许多拘束,反倒不比乡间之时自在呢!
因此,刘太公却时常地思念着家乡,而且还有了意欲返回家乡居住的念头。
这样一来,可把汉皇急坏了。他就常常琢磨着怎样让太上皇安心,能够让太上皇高兴的办法来。
话说有一日,汉皇接见了萧何派来的呈报皇宫进程的使者。
送走了使者后,突然,汉皇倒有了一个想法:既然皇宫都可以复建,何不将家乡也复制一个,让老父居于其间,不就等于是让父亲回归家乡了吗?
这个办法好!汉皇一拍大腿: 对,就这么办!
于是,汉皇召来了全国有名的巧匠吴宽,吩咐他如何如何去做,吴宽高兴地领命去了。
吴宽领了汉皇的旨意后,就速到汉皇到家乡丰邑,把丰邑的田园屋宇绘成图样,回到栎阳,选择了地形类似于丰邑的骊邑,仿照图样,修建了与丰邑同形同规模的街道、屋宇,一应设施及田园之类,又从丰邑将汉皇的父老子弟妇孺之诸人召来骊邑,入住进来。
父老乡亲们来到了新建的丰邑,个个惊讶得合不拢嘴。
为什么?
这新建的丰邑,简直就是把家乡丰邑搬过来了,大家各自很快找到了自己的家。更有趣的是,父老乡亲们带来的鸡鸭鹅狗猫,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家,无一出错, 令人大叫惊奇。
乡亲们来了,于是,太上皇每日里悠游其间,与父老交心,不拘礼节,行动自如,笑口常开,仿佛又回归了故土。
汉皇刘邦看见久违的笑容又挂在了老父的脸上,心中怡然,就为骊邑重新取了个名字,叫做“新丰”,意思是“新建的丰邑”。
汉皇又重赏了建设者吴宽。
汉皇重赏吴宽,乃是因为吴宽的心灵手巧换来了太上皇的笑脸常开,汉皇由此可以舒心地依约拜见父亲,又可以了无牵挂地去处理国家大事。
因为家令的功劳,汉皇封了太上皇,订定了私朝礼仪,父亲与儿子,太上皇与皇帝,有法有度,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每日里有章可循,有法可遵,循规蹈矩,这家事也就算是理顺了。
话说这天下之事即为家国之事,入则为家,出则为国。
现在家法已明,每日归家,有法有度。
可是,出了家门,入得朝中,汉皇就颇为忧虑,今天下已定,海内一统,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是一统的天下,可是,偌大的一个大汉,却是立国无法,无章可循。
说起国法朝规,汉皇不由得想起了前时在洛阳宫大宴功臣之时的情形:
功臣们多为武夫,多数人出身乡野,或是小吏,全然不懂或者是根本就没有礼法。这些勇夫悍将们大多出身粗鄙,脑中哪有什么章法?有的只是粗犷豪放,大多恣肆而率性。昔时,征战沙场,血雨腥风,一切礼法难以顾及,即使有的话,也就从简。今天,天下大定了,该是讲究礼法的时候了,这些功臣们却习惯成自然了,仍像过去一样,国宴之上,在九五之尊的君王面前,仍是一片狼藉的模样,呼五喝六,喧哗不已,自吹自擂,大呼小叫,甚至醉后狂舞,兴之所至,拔剑击砍廷柱,一塌糊涂。
汉皇虽然生气,但庆功之宴,不能扫了功臣们的兴!只得隐忍不发,但是家有规矩则兴,国有国法则立。今天若再似这般胡为,还不知天下会乱成怎样?汉皇想到这里,甚是心焦。
老天总是适时地降大运于人世,若运至,则自然有人应运而生。汉皇在那里心急,就有那么一个人猜透了他的心思!
这人是谁?
他是个薛人,号“稷嗣君”,是个读书人,姓叔孙名通。
这叔孙通本是秦朝的博士,归汉后,仍当太学的博士。
此人除了博学多识以外,最大的特点,便是善于揣度人主的心思。这不,现在,他就将汉皇的心思揣摩得一清二楚。
于是,叔孙通入朝面谏汉皇道:“我主万岁,昔时,天下汹汹,战事频频,那暴秦之法,尽已废止,天下烽火硝烟聚起,即使有章法可依,然而又有谁会遵章行事?致使天下,纲坏纪乱!想我泱泱华夏,乃是礼仪之邦,儒宗圣贤定制纲常,三皇有制,五帝有礼,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无有规矩,怎成方圆?圣主仁君,以礼服人,先贤圣风,教化子民,入乡则随俗,入境则问礼,不逾矩。今我主洪福,天下一统,大汉基业已成,国,不可一日无法,朝,不可一日无典!今订定朝仪,整肃朝纲,典定国法,依典而行,乃是第一要事,望陛下思之。”
汉皇一听,正合心意,立即赞赏道:“叔孙卿之言,正合朕意,朕正为此事忧心呢?知朕者,叔孙卿也!只是这朝仪大典,无例可依,亦无熟律之人,且为之奈何?”
叔孙通道:“攻城略地,斩将擒敌,取天下,定基业,儒生难有进取,但是,若论这安邦治国,思虑天下之守成,儒生倒可尽力。臣愿往夫子故里、礼仪之邦鲁地,去招募得儒者及臣之弟子入得都来讲演朝仪,以期整肃朝纲!”
汉皇闻言大喜,对叔孙通说:“如此甚好,望卿及早成行,以慰朕思。只是这朝仪不可繁缛,否则,难于施行。”
叔孙通道:“臣听说,昔时三皇不同乐,五帝不同礼,臣下认为,礼仪不在繁简,而重在因时制宜,合用为上。臣可撷取古礼与秦仪之精华,酌定合用易行之仪为大汉所用,臣愿聆听陛下之圣见!”
汉皇大喜道:“卿可速速成行,早定朝仪,早定国之大体,朕就将此大事托付于卿家了。”
叔孙通听了汉皇那鼓励的话,心中十分的感奋,就立即启程,前往圣人的故乡鲁城(今山东曲阜)去了。
话说这汉皇本是鄙视儒生的,征战沙场的岁月,尤其喜欢重用武将而轻文吏,对高冠儒巾的儒生本能地有一种恶意的鄙视。在当年西进关中的途中,曾有儒者欲投入帐下,汉皇见他戴着高高的儒生帽子,就顺手摘下帽子来,在帽子里撒了一泡尿以辱之。但是,随着张良、萧何的智慧在战争中给予汉皇的影响,使汉皇对儒生的印象有了很大的改观。随后,辕生、随何以及娄敬的大智大勇,让汉皇对儒生的智慧有了全新的认识。汉皇对儒生的印象也越来越好,儒生在汉皇心目中的地位也越来越高,甚至超过了武将。以至于在封功之时,汉皇决意将萧何位列首位,而不是将战将摆在第一。
现在,制定朝仪之事,以至于今后制定国家法度,靠武将那是万万不行的,这就让汉皇越来越意识到文人对安邦的重要性了。
所以,今天叔孙通的言行让汉皇龙心大悦。
话说那叔孙通,受汉皇之命,急急赶往鲁城,就在孔夫子的家乡鲁城(今山东曲阜),召集了儒生三十来人,此三十来人乃都是谙习大礼之人,叔孙通要求他们跟随自己同入栎阳,共同制定朝仪。
这三十来个儒生都愿意去栎阳。
儒生们很兴奋,一则觉得为国家尽力,应该!二则正好借此机会,显一显自己的本事和价值,或许可以图个出身也未可知,因而乐得此行。
但是,俗话说:“人上一百,种种色色”。也有不愿去的,这些人甚至还嘲讽叔孙通:“公昔时事秦,后又事楚,今乃又事汉,历事数主,若不是曲意逢迎,何来今天这般宠贵?似公此等摇摆不定之人,不随也罢!想那古之圣帝明君,必先积德有年,方振礼仪。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篙葑未籍,伤者未复,然何遽兴礼乐!岂不是有违圣风?公不过借此献谀罢了。我等岂可学公,勿要污了我等!”
叔孙通闻言,苦笑不得,摇头叹道:“唉!腐儒,大丈夫相时而动,识时务者方为俊杰,尔等乃不识时务者也!”
言罢,叔孙通就率领着那三十来个儒生以及自己的子弟们上路了。
二十来天后,叔孙通诸人即到得临都栎阳。
回到栎阳之后,叔孙通和一班儒生们日夜辛劳,将先贤古礼和秦廷朝仪结合起来,共同商讨、筛选那些礼仪条文,逐条审定,再结合当朝实情,又逐条修订,最后,终于制定出了一部朝仪。
朝仪制定完后,叔孙通就和儒生们在栎阳郊外的一片旷野之处进行实地演习。
儒生们模仿演练熟悉之后,叔孙通想到,既然是朝仪,就应该在朝廷上演练,不让侍臣们到场亲自学习是不行的,因为这套朝仪将来是要让他们来执行实施的,如果他们演练得不熟,将来实施起来,难免会发生错误。
因此,叔孙通就上奏汉皇刘邦,请求让左右文吏侍臣到场观摩、实练。
汉皇下诏准奏。
众文臣侍从们来到了郊外演仪场,他们看到了一幅亘古未有的奇观:
在一块大空地上,竖列着许多竹竿,又用棉线绳索,横缚于竹杆上面,划分出了许多地域,地域上用白灰写上域名、某宫某殿、某级某台,不一而足,再用茅草捆成束,一束束竖立,或上或下,以示尊卑次序。这样,模拟的皇宫禁殿就在这旷野郊外铺排开来了。
叔孙通得意地给演仪取了个名目,叫做“绵蕞习仪”。
儒生们布置演仪停当之后,就让侍臣、儒生、弟子诸人充当文武百官和禁卫之人,按照制定的朝仪,逐条逐条地演练,该立则立,该走则走,该进则进,该退则退,这样走立进退,加上跪叩呼递,周旋有序,言行有规。
一班人就这样操练了一个多月,众人方觉得熟练了。
于是,叔孙通就入得朝来,敬请皇帝亲往观之。
汉皇闻听得已经操练成熟了,就兴冲冲地随叔孙通前往观看。
汉皇观看了演仪之后,见这套礼仪雍而不繁,进退适度,颇显君尊臣抑,上宽下严的风纪,很是满意。
汉皇赞赏叔孙通道:“此绵蕞习仪乃是亘古未有创举,真乃是旷世奇观,亏卿想得出来!礼仪很合适,朕准照行!”
汉皇回宫后,即诏令群臣,所有的人都要去演仪场习仪,预备来年初开始实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