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流, 刘季巧遇风月;
两肋插刀,任敖义竭兄弟。
今天,刘季要宴请的是沛县城中的贵客。他们是主吏掾萧何,豪杰王陵,厩司御夏侯婴,狱掾任敖。他们都是刘季的好友,是一伙情意相投的兄弟。
这刘季就像是一块磁石,他的好友们就是铁做的哥们,只要走近了刘季,就会被吸引,就会聚而不散。上至张耳这样的豪杰,中至萧何以及日后的张良张子房这样的官家大户,下至夏侯婴、任敖,乃至樊哙、卢绾之流。他们就是因为走近了刘季,所以就被吸引了,所以就终生不散,再也没分不开。
究竟刘季身上有什么吸引力?这就是千古一帝刘季的奥秘,我们永远也解不开。
今天,刘季把他们从沛县城中吸引到这王妪的酒肆里来的,一帮人坐着任敖的马车,齐集到了王妪的酒肆。
这一群好伙伴们,在繁忙的公务当中,难得有这样的闲暇,远足乡村,远离喧嚣,会会老友,喝点老陈酒,吹吹嫩牛皮,一帮人无上无下,无拘无束,没有了吏事的拖累,有的是脱缰后的好心情和好友间的真挚情谊,这样的相聚,那感觉,真是太爽了。
所以,一到酒肆,一切缛节都摒弃掉,众人直奔主题,喝酒、叙谈。菜一上齐,大家就迫不急待的,吆喝声起,觥筹交错,笑语喧哗,此起彼伏,全然没有了公门之相,吏道模样。
人们常说:心境定酒量。今天,人人都是潇洒汉, 所以,今天的酒桌上,个个都是豪客。
直到掌灯时分,王妪没再听见有动静,她从柜台后探出头来一看,呵!没一个醒着的呢。
这刘季的交友很广泛。
对心存仰慕和敬畏的人,像张耳、王陵之人,他会归心低首,以主宾之礼相交。对意气相投、同生共死的人,像卢绾、樊哙、夏侯婴、任敖等人,他会生死与共,以兄弟之义相交。对性格迥异、宏才大略之人,像萧何、张良等人,他会平淡如水,作互赏之君子交。
刘季觉得这些交往的朋友,就是自己一生最宝贵的财富,让自己一生受用无穷。
今天的酒喝得很尽兴。刘季尿溺,出恭完毕,回到店里,大伙还在那里睡着呢!
刘季和王妪一起将众人弄醒,大伙儿一起坐上厩司御夏侯婴的马车,一同回到沛县城中,各各寻到自己的住处安歇。不在话下。
且说这刘季,众人散去之后,他就一个人摇摇晃晃地回自己的住处。
其实,王妪酒肆与刘季的住处就只隔着两个弄堂。刘季跌跌撞撞的,回到了自己的门前,正要开门进去,只听见“吱呀”一声门响,那斜对门的屋里走出了一位红衣女子。
那女子见面前兀自站着一位男子,吃了一惊,正欲退回屋里回避时,却见是亭长刘季,就连忙上前道了一个万福:“刘大人 ,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刘季正迷迷糊糊的,猛听见这女子的莺莺娇声,吃了一惊,酒也醒了一半,定睛细看,却是一位娇媚的女子站在自己的面前。
刘季知道那斜对门住着一位女子,但由于早出晚归的,平时没怎么注意到她。只知道她是一位贱族女(因战败籍没为奴的敌国女子),今日借着那红灯笼的光亮仔细一看,哟!这女子貌美如花呢!
既然是好看的女孩子,就多看看呗,看着看着,刘季不由得脸烧耳热,心旌摇荡起来。
刘季一直过着游荡不定的生活,如今已三十多岁,那儿女情长的事是想得多做得少。今天酒酣耳热,见那女子体态妖娆,花容月貌,此时又双腮飞霞,刘季平生第一次有些把持不住自己了。
那女子主动迎上来,柔声道:“刘大人 ,小女子命贱,不胜悲苦,今日得见大人,是我小女子的福分,今后还望大人多多照看我这个孤苦伶仃的奴婢!”
说完,女孩儿就飞眼去看那刘季,眼神中充满着柔情和期待。
平日里,刘季没怎么注意到这女孩儿,但这女孩儿却注意到了刘季。这个男人体态奇伟,相貌非凡,听说还颇具侠骨风情,这是个很让女人心仪的男人。因此,这女子对刘季不知怎么的就很钟情,可是,刘季他不知道哇!
这世上的许多事有机缘,也有天数。或许有上天在安排吧,恰巧这一夜两人能够相遇,又恰巧刘季今天又有此欣花赏月的心情。于是,在那女孩儿眼波灼灼的催促下,刘季浑身的血液沸腾了,他猛地抱起那女子,冲进了自己的居室,一脚踹上门,二人云山雾雨的,就做下了这段奇缘韵事。事后,刘季才知道这女子姓曹。
此后,两人你来我往,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尽管刘季和曹氏十分恩爱,但是,公吏与贱族是不能通婚的,因此,这二人只能做露水鸳鸯,曹氏有此一回,虽然受些苦楚,倒也没有怨言。
一年多后,曹氏产下一子,这婴儿肥肥胖胖、方面大耳的,颇有刘季的风骨,刘季是越看越高兴,越看就越爱,就给孩子取了个名,叫作“刘肥”。
刘太公得知刘季有了儿子,自然是欢喜不尽。但这个孙子是个非婚之子,不便领回家,老人家熬不过见孙子的舐犊之情,就常常暗中来此探看。
刘肥不能入得刘家的门,就只能一直跟随着曹氏生活。
诸位,我们暂且撇下刘季与曹氏的这一段话不提,我们回头来叙述刘季的诸般事情。
刘季的朋友夏侯婴,也是沛县人,是刘季在亭长任上结识的朋友。
他是沛县的厩司御,他驾驭马车迎送客人、使者,传递官府公文、邮件。常常经过泗水亭,每当他经过泗水亭时,总要停下马车,入得内亭和他的大哥刘季坐一坐,聊一聊,啜两杯,与刘季的感情也日渐深厚。
刘季做亭长的第二年,夏侯婴通过吏试,也成了县衙的小吏,虽然职务变了,但他还是爱驾着马车寻朋访友。公务之暇,他就经常驾车去泗水亭与刘季相会,有时也接刘季来沛县城中和好友们聚一聚。
这一天,他又驾着他那架绿纱马车将刘季接到了沛县城中。
萧何吏事繁杂,不能前来,王陵外出云游去了,也没法子找到。夏侯婴和刘季二人于是径直去牢城中寻着了狱掾任敖。三人就一同来到杏花楼饮酒,叙述着阔别之情。
三个人各自叙谈着别后的佳事杂韵,只是今日少了几位兄弟,三人始终觉得缺了些什么,酒吃得就有些不畅快。
那任敖就解下佩刀,抱拳一揖,说:“两位大哥,今日饮酒,无以为兴,就让小弟舞一回刀,且为二位兄长助助兴吧!”
任敖言罢,便摆开架势,舞动起了那把大刀,推云望月,似蛟龙入海,继之独劈华山,霎时又云横秦岭,一把刀舞得虎虎生风,煞是好看。
原来这任敖做狱掾,倒是有些刀上的功夫的,今日一亮那手段,就引得酒客们喝彩起来。
淮北之地,自古多难,战事频繁。因此,百姓多有习武之风,民风强悍。与关中燕赵不同的是,关中燕赵之士多佩剑,而泗上之魏楚之人多带刀,习武带刀的,功夫自然是人人都有一些的,只是深浅不同而已。
任敖一亮功夫,撩得刘季和夏侯婴也技痒起来。
二人于是拔剑对舞起来,这二人的功夫哪里比得了任敖?虽然也有些剑花翻飞、惊鸿交接之势,但是,只要是内行之人,就能看出二人手段的浅陋之处。于是,酒客和小二们就喝起倒彩来。
二人红了脸,情急之下,手上都使些蛮力。这样一来,就坏了事了,刘季的剑不小心就伤了夏侯婴的胳膊。众人一看,出事了,就一哄而散了。
三人就也去街上寻郎中,为夏侯婴敷上金枪药包扎好。刘季不好意思,就亲自送夏侯婴回家,不提。
不知是哪方小人,将这误伤之事告到了官府,这样就把小事弄大了。因为按照大秦律法,身为官吏要是伤了人,不仅要追究违例之责,而且还要判重罪。
得知被人告发,二人就商量好,一定要隐匿这件事,拒不认罪。
在公堂之上,刘季否认自己伤了夏侯婴,夏侯婴也一口咬定是自伤。这一来就麻烦了,官府认为这件公案涉嫌官吏相互包庇,狼狈为奸,于是要深究严查。
夏侯婴因此被投入监狱将近一年,每日里被拷问鞭笞,共计百余次。但是,为了不连累大哥刘季,夏侯婴忍受严刑,拒不供认实情。
由于没有口供,没法定罪,官府最后只得将刘季释放了,刘季仍旧回到泗水亭里,仍旧做他的亭长去了。
在狱中关押了近一年后,因为没有旁证,夏侯婴也被官府放出大牢,仍回县里去供职。
刘季和夏侯婴二人经过此番折腾,倒是成了生死之交。
暂不赘言刘季、夏侯婴的情谊之事。只说那春去秋来,刘季做泗水亭长看看已有一年多了。按照大秦的律法,小吏任职满一年的,都要服官役一年。刘季的役期一到,就被郡里派往秦都咸阳去服役。
淮北泗水去关中咸阳,路途遥远,而且要阔别一年多。因此,沛县的同僚、朋友兄弟们都来为刘季送行。按照惯例,送行时,大家都要送刘季红包,红包一般是用红纸包上三百个半两钱。
当刘季打开萧何大哥的红包时,却发现红包里整整齐齐的堆着五百钱。刘季的心里顿时热乎乎的,对萧何充满了感激之情。
秦末之时,小吏是按月发饷的,这饷呢,就叫做月俸。一般小吏的月俸也就是三百钱。即使遇上皇上加恩,增增工资,那增资也就是十几个钱。
现在,同僚们给刘季送三百钱,就已经与月俸相当了。萧何大哥是刘季的上司,又是有头有脸的大户出身,而自己身为下属,又是一介平民,萧何大哥却送自己大约两个月的月俸,这么看重自己,怎么能不让刘季心生感激哟!
萧何破例送刘季五百钱的用意何在?是表示对刘季的情谊深厚?是表示对刘季的特别的看重和欣赏?还是刻意地要结交刘季? 我们无法揣测,但是,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萧何对刘季的情意是很特别的。
许多人愿意与刘季交往,他们是江湖义士之间彼此侠义相投的结交,这种交往,不图回报,是没有刻意的用心的。但是,我们从萧何日后与刘季的关系来看,萧何多送红包似乎是有着特别地用心的,萧何以及后来的张良与刘季的交往则大大的不同,他们之间的交往是有着鲜明的目的的。这是乱世英才觅英主的交游,是洞悉时局的政治家在早早地作着风云变幻的准备。
当刘季看到这整整齐齐的五百个半两钱,心中涌起的波澜不亚于微山湖上波涛,真是百感交集。刘季一想到萧何大哥对自己是如此的有心,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父亲对自己的吝啬和苛刻,嫂子对自己的白眼,多么鲜明的对比!
刘季是有侠骨之人,如果受人点滴之恩,日后定当涌泉相报。刘季一生都不曾忘了萧何大哥这五百钱的恩义。后来,当天下一统、论功行赏之时,刘季特意为萧何增加两千户的封邑,来感谢大哥当年这两百钱的恩情,这亦是后话。
几天后,就是刘季远行的日子。众人设宴为刘季饯行,酒宴之后,刘季就辞别众人,远赴咸阳去了。
这是刘季平生第一次远征,而且是去都城咸阳。
就在刘季赴都城咸阳的前不久,秦将王贲从燕国境内奉命南下攻齐。王贲率领的秦军一路上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抗,就势如破竹地攻进了齐国的首都临淄,齐王建投降了秦国。
至此,华夏大地上的最后的一个诸侯国烟消云散了。秦王赢政终于完成了他一生的最伟大的事业:平息了燃烧了几百年的战国烽火,一统天下。
这咸阳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华夏一统后的大都城,是大秦统一后的皇城,那气势,那气派,哪里是当年的楚都寿春抑或是郢所能相比的!
秦灭六国后,将原六国的王公贵族、豪强巨贾十二万户迁徙到秦都咸阳,所以,咸阳的繁华是无法形容的。
这又是:好汉自有天照应,
患难之中有真情!
披肝沥胆好兄弟
留得声名数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