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见一女子懒懒地靠着右侧的软垫。
云鬓高绾,斜插着的珠钗微微晃动,碰撞出轻轻的“簌簌”声,明晃晃地,耀了我的眼。她一身鹅黄宫装,映得她白皙的肤色更为水嫩。未见着繁复的绣图,单是在领口以零碎的梅花稍作点缀,却是我从未见过的淡绿。
我竟仿佛看见了那冬日里盛放的满园红梅,凌立雪枝上,傲然笑寒风。
女子狭长的丹凤眼看向我,带着淡淡的审视,嘴角却是微微上扬。玉手一抬,边上的丫头忙过去将她扶正。
我如醍醐灌顶,忙福身:“见过淑妃娘娘,娘娘万福!”
身后的沈蔷蔷与赵筝也低声道:“淑妃娘娘万福!”
淑妃仍是微笑着,挥了挥手道:“三位妹妹无需多礼。”又向边上人道,“还不快让小主们坐下歇息!”
三人谢了恩,过去坐了。
才见着棠瑾也在。
她只是斜眼看了我一眼,也不起身见礼,开口,亦是带着讽刺:“芙婕妤倒是架子大呢,妹妹我都来娘娘这里坐了好半天了呢!”
言下之意,是说我来得晚了。
叹一声,同样都是女人,何苦要这样来为难我呢?
回头笑道:“本想着早些过来,却又怕太早了叨扰了娘娘休息,借此,才晚了些。”又向淑妃道,“还望娘娘见谅。”
淑妃的脸色倒是看不出异常,只是上下打量了我一翻,笑道:“这位便是芙婕妤?本宫听闻婕妤也是爱花之人,皇上也是为此赐的号吧?”
心下微动,这赐号的事情倒是传得快!
我含笑道:“臣妾那点赏花的精力又怎比得娘娘半分,方才自外头进来时便见着娘娘这景阳宫了处处是花呢!尤其是那片梅林,待到花开时,折它红梅,白梅,腊梅各一些,混在一起插入瓶子里才美呢!可真叫羡煞旁人呢!”
细看淑妃,眉眼之间隐隐透着舒心的笑,知自己方才一番话说到了她心坎儿上了,看来她倒真是爱花爱得紧。如此,对着我这个“爱花”的知己,自然是开心的。
她那镶嵌着祖母绿的长长护甲有意无意地拂过领口绣着的零星梅花,回神,已是笑意盎然:“果不其然,芙婕妤眼力竟这般好?知道本宫这梅林中有这么多种颜色的梅花呢,等着本宫这园子里的梅花都开了,定邀婕妤妹妹一道来赏。”
我顺从地点头,却听她又道:“不过芙婕妤可还漏掉了一种花色呢!”
我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我哪里又真的是什么爱花之人了?不过是想着淑妃既是爱梅之人,定会集多种颜色的花于一园的,说出的也是常见的色泽。
思来想去,也没有个头绪。
听棠瑾笑道:“只怕芙姐姐漏了黄色的吧?”
淑妃却是摇头,笑得恬淡,话,似指责她,听着又是柔软无比:“瞧你,人家芙婕妤又哪里像你这般俗气了?只想得到这样的颜色。”说着,掩面轻笑起来。
我暗暗叫气,这帽子可真是给我戴高了。
瞥一眼棠瑾,倒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而我却忽然茅塞顿开了!她也定是见了淑妃今日的着装才猜的黄色吧?那么,我也赌一把又如何?
“莫不是淡绿的?”故意用着疑惑的口气道出,看淑妃眼里升起一股赞意,又忙补上一句,“这本是罕见的颜色,故此臣妾也不敢妄自猜测。”
假意地垂眉,装得真当猜错一般。
却听淑妃清脆的笑意层层蔓延开来,言语中不再是淡然,多了份亲热,道:“芙婕妤果然不一般啊!这淡绿之色确实罕见,是江南一个花农培育数十年才得以养成的,这世间恐是知晓的人也不多呢!”
听她如何道出来,我当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心下也是悍然,世界之大,还真是无奇不有,绿梅,我又何尝见过?就是听也未曾听过呢!彼时,也只好赔笑。
棠瑾是气得鼻子都歪了,只是碍于淑妃的面上不好发作。
只是我心下明朗起来了,棠瑾啊棠瑾,你如此耐不住性子,日后怕是会祸端不断呢!
……
从景阳宫出来,赵筝倒是显得开心起来,拉着我的手笑道:“原以为淑妃娘娘会很严肃呢,未曾想今日一见不尽如此呢!她也只管与芙姐姐谈花品花,倒也是个随和的人啊!蔷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沈蔷蔷笑得有些拘谨,却仍是道:“就你现下轻松了?方才怎的连气儿都未出?”
“芙姐姐,你看,她欺负我!”赵筝嘟起了小嘴朝我撒娇。
我轻拍她的头,笑得嫣然:“是啊,我们筝儿方才装乖巧呢!”
回了意翠阁,她二人只稍做停留便各自回去了休息了,我亦没有挽留。
屏退了旁人,只留杏吟一人在边上,与她一道进内阁坐了。
杏吟道:“你说,今日淑妃当真只与你谈花么?”
我赞许地看向她,杏吟果然也是心思敏捷的。方才看赵筝那般欢喜,是不愿再让她紧张的,那傻丫头可不知道,景阳宫内虽看着无恙,那淑妃的话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我呢?
我是这届秀女中位分最高的,身后有着权倾朝野的丞相父亲,又有着皇上亲自赐号,如今后宫之人大抵都在看着我承蒙皇上的圣宠吧?既然如此,淑妃自然是要先拉拢我了,免得到时候驳了她的地位。
什么等着梅花开了,定邀我一起赏?
淑妃的这招“防范于未然”未免也做得太早了些吧?
许是见我未说话,杏吟有些紧张地推了我一把,忧急道:“怎么了?”
我方觉失态,哑笑道:“看着吧,很快便会来了。”
殷曲的承幸尚未开始,这后宫便开始不平静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