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沉浸在厚厚的军事兵法里,闲品着茶,手指在桌子角一扣,一扣。
看他背着手在屋子中心来回踱步,眉头逐渐纠结在一起。
看他从朝上气冲冲地回来,把自己闷在书房里,悲叹出什么朝政无纲,奸臣当道这些她不懂的话。
只是,红袖会看着将军的一举一动,会在心里一遍一遍默念:那个人,是大家景仰的将军。
那个人,是我爹爹。
萧将军的威武事迹在整个郯国人人传诵,他成了无数武官人家教子的楷模,更是成了很多百姓心目中的神,无数名门大户络绎不绝往来于将军府,希望能和幼小的子若子闲等人定下姻亲,凭着将军的赫赫功勋,凭着大夫人背后强大的静凉国,这门亲事当然再划算不过,退而求其次,紫烟也算是不错的人选,一时间,将军府的门槛快要被踏平了,只可惜,对于这些求亲的人,将军都以子女年龄还小,一一回绝了。
与将军在朝廷中炙手可热的地位同步而来的,是数不清的达官显贵开始频频登府拜访,礼物像雪花一样一拨又一拨飞向将军府。
红袖一个又一个噩梦就起源于一份稀世奇宝,一幅显王送来的,波澜壮阔的山水名画。
要不是紫烟的描述,红袖兴许和这画是无缘的,紫烟为了说动她,特意站上小凳子给她比划道:“显王府送来的,那么大那么大的一个箱子。”她把两臂竭力伸直,瞪圆双眼:“我的秋千荡到天上的时候看到的!”
“红袖红袖,里面肯定有大宝贝,我听娘说过,显王现在穷啦,可是当初他的爷爷的爷爷,可是高祖面前的大红人,说不定,那箱子里是高祖用过的宝剑呐!”
红袖本来前一晚染了点风寒,正捂在被里取暖,只露出一个小脑袋,紫烟的一句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高祖用过的宝剑,该是什么样子?
紫烟两人用熟练的手法把一块不长不短的板子安放到两个石块中间,颤颤巍巍站上去,这是一个最完美的角落,梧桐树叶恰到好处地遮住她们娇小的身影,不易被发现,两人在窗棱边露出两对扑闪的大眼睛,红袖刚好看到显王小心翼翼地放下一支不怎么起眼的银色毛笔,转手拿出一副卷轴来。
红袖瞥了一眼那个被紫烟说成比天还大,实际却不过如此的中等红漆箱子,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哪有什么高祖用过的宝剑。她撅起小嘴,不满地看了一眼紫烟。
“这可是画痴逍遥子晚年之作,也是他毕生最后一幅画,其珍贵程度恐怕万金也难比拟,小王乃俗人,实在看不出画卷深邃之处,特来拿与将军一观。”显王身材瘦削,面露恭敬之色,轻轻说道。
小心地扯开绒线,一幅风景画轴慢慢在将军面前展开,也在紫烟和红袖眼前展开。
画面上的图画很简单,苍远寥落的天际,天边几道似有若无的云影,而画面正中,是一壁触目惊心的悬崖,似有万仞,悬崖之下,是汹涌流过的长川。
什么都没有不对,可是红袖心中却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在心底滋生,她的目光就那样定格了,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这悬崖让她突然生出异样的恐惧,像是她就置身在这幅画卷之中,随时会有一个大浪打来,将她掀入滚滚激流。
这感觉如此真实,以至于她突然打了一个寒战,一阵冷风吹过来,吹动梧桐树叶,树叶扑打着她的身体,红袖的小脸渐渐苍白,周身也难以抑制地哆嗦着,画卷已经在将军和显王的谈笑声中卷回去,她的目光依然定格在那里。
箱子中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观赏的,紫烟悄悄在她耳边说:“红袖,我们走啦。”
“红袖,你在干吗?当心爹看到啦。”
紫烟轻扯着红袖的衣服,她木然地回应着,木然地被紫烟牵着走,走了几步,红袖又回过头去,高高的格子窗里只有一片屋顶,可不知为何,那片嶙峋的悬崖,那条奔腾的长河却总在她的眼前萦绕不去。
风渐渐变大,她红色的披肩忽然被大风吹到花园里,猛烈的风摇晃着她小小的身子,她竟丝毫没有感觉,紫烟跟着披肩跑,跑了很远才把她的披肩捡回来,红袖就愣愣地接着,紫烟歪着脑袋看着她。
“红袖,你怎么了嘛。”
红袖轻轻摇头:“没怎么……我要回去了。”
“可是你的阁楼在那边啊!”紫烟讶然地指着一个方向。
红袖停住,点了点头,又转向快快地走,她隐隐约约中,听到紫烟说什么要下雨了,等雨停了,再来找她之类等等,豆大的雨点很快打落下来,她记得最后是有点头的,不知紫烟有没有看到。
那天晚上,红袖做了一个梦,梦是灰黑色的,她感受到一个灼热的呼吸,似乎是她,又似乎不是,无数黑色的树影颤抖着向后倒退,厚重的乌云压下来,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四周没有人声,只有一颗极度恐慌的心扑通通乱跳,一壁陡峭的悬崖,就那样一点点迎上来……
第二天一早,红袖很晚还没有起床,当她的丫鬟无意中摸到她的额头时才发现她的额头竟然异常滚烫,丫鬟慌了,忙找来了大夫,几碗药浆喂下去,红袖的烧渐渐退了,却依旧昏迷不醒。
丫鬟没了主意,只好战战兢兢把红袖的情况告诉正在书房与人议事的将军。
红袖的昏迷很快传得全府皆知,将军得知红袖的消息,竟出乎意料地大发雷霆,当两个夫人得知消息,不紧不慢地赶来的时候,看到碎星阁无数丫鬟在将军面前一声不吭跪了一地,这让两个夫人脸色非常不好看,将军挨个盘问,众丫鬟匍匐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最后一个丫鬟露儿畏畏缩缩回答道:“露儿昨天整天都跟小姐在一起,并没有看到小姐出去。小鹊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