妇人身上自有一种高高在上的,冷森森的气息,这气息让二夫人南月的气焰马上低了几分。
“谢大夫人,二夫人。”幺喜得到特赦,慌忙退去。
“哼,也不知道那个狐狸精怎么就把将军迷惑住了,竟然特意为了她从边关赶回来,这会儿又把府内搞得乌烟瘴气,上上下下都围着她转,怎么一年前,嫣儿出生的时候,他人在府里,也没见这么挂心?让人气不打一处来。”南月纠结着两道弯眉,狠狠摘过夹道边的一只花,几下把它揉碎了。
大夫人茗雪淡淡地笑着,没有回应南月的醋话,美丽的双眸宛若一泓宁静的湖水,看不出她内心的半点波澜,只是快到醉星阁的时候突然说出一句:“纵使有万般的宠爱,我只怕她没有这个福气消受呢。”
大夫人早从丫鬟的口中听说了三夫人是难产,直到现在,又是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难产呵,她脸上掠过一抹微笑,淡若无痕。
将军萧洪在醉星阁外已经静静站立了好久,朝廷恩准,准许他从千里之外赶来,这时的他戎装未褪,一身银白色铠甲,像一尊雕像,手掌握紧,伸开,伸开,再握紧。
无数的下人端着血红的水盆在游廊匆匆闪过,明知道答案,可他还是会忽然忍不住冲上前去,抓住一个丫鬟的手臂:“怎么样?还没出生吗?”
所有丫鬟都是无奈而恐慌的摇头。
“为什么会这样?”他一次次颓然地放开手,望着深深的醉星阁,眉头越皱越紧,却无能为力。
仿佛过了千百年之久。
一声清脆的婴儿哭声终于从醉星阁传出来,丫鬟羽儿一路碎跑,把细致包裹的小生命送到冲进来的将军怀里,笑道:“恭喜将军,是个小姐。”
将军的心终于落下,无数丫鬟渐渐涌过来。
“看小姐长得和三夫人多像!”
“小姐丽质天生,将来必是个美人。”
旁边的丫鬟不断在将军耳边一声声道喜卖乖,可是他的松弛没有维持多久,正在他伸出手指碰触婴儿细嫩的皮肤时,醉星阁内跑来的丫鬟慌慌张张说道:“将军,夫人,夫人不行了!”
将军脑中轰然一响,慌忙把婴儿推给身边的丫鬟,向阁内冲去。
三夫人,依若,到底还是因难产而死。
尽管将军疯了似的召来无数名医,尽管他红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对他们说治不活三夫人就要他们的头,可三夫人还是静静地离开了,仿佛一朵恬静的百合,无声无息地凋谢在那个下午。
所有丫鬟哭着跪了一地,得知消息的大夫人,二夫人得体地在一旁一边默默垂泪,一边哭喊着:“苦命的妹妹,怎么这么狠心抛下我们……”哭声无比凄凉悲怆,令天地动容。
而将军则无声地离开了碎星阁。
依若的死对于他来说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他没有要任何人的头,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威震边关的堂堂将军,只是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拒不见客,甚至包括依若死后的所有事宜,全部扔给别人。
将军府的三夫人难产而死,这件事很快不胫而走,年幼的婴儿还没有长大,就早已被街头巷尾传成不详之人。
而府内上上下下也早已知道了,将军不喜欢这个孩子,因为自从三夫人死了以后,他从来都没有再看过婴儿,对她,他没有半分父亲该有的热情。
奶娘曾经抱着婴儿请将军起名,他只是静静地扫了她一眼,然后冷冷地说:“改日你去庙里,为她求个名字好了。”
奶娘不敢违背,她抱着婴儿找到了城中最为德高望重的长老,婴儿从此有了名字。
女婴的名字,叫红袖。
在红袖三个月的时候,将军萧冲再次应朝廷之命前往边疆平乱,临走的前一晚,他静静地走进许久不来的碎星阁,站在红袖的床前,就这样看着她长长的睫毛,小巧的眼睛和秀美的脸颊。
这是自三夫人死了以后,将军第一次和小红袖面对面。
红袖睡得香甜,丝毫没有感觉到,只是中间嘤嘤地翻了个身,将军看到红袖的右臂上,有一道约有半指长的,紫青色的淤青。
是胎记,好奇怪的胎记。
将军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可是快要触碰到那块紫青的时候,手指就凝滞在半空。
随后,将军毅然转身离去。
第二天一早,将军登上北上的战马。
在红袖三个月的时候,将军萧冲去边疆平乱,很久很久,他都没有再回来过。
红袖像一朵躲在将军府角落里偷偷绽放的小花,无人问津,但还是在缓慢成长着。
在一个又一个花谢花飞的日子里,红袖从懵懂无知,逐渐开始有了自己模糊的判断,转眼间,已过七个春秋。
从丫鬟碧如口中,她慢慢把身边的张张面孔熟记与心,大夫人是静凉国的公主,那个西部最大的疆国,在将军最初威震宇内,被郯国赐下定藩王名号的时候,忽然大发兴致,替他如花似玉的二公主和郯国的萧将军求亲,这段姻缘,曾引起举国震惊。
郯国当然是求之不得,唯唯应诺。
年幼的红袖对这样的故事当然懵懵懂懂,她并不知道碧如口中的政治牺牲品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也是碧如说的,这种事情在战乱频仍的年代,真是太平常,太微不足道了。
她曾经远远站在怒放的花群中看到过大夫人招待静凉国臣子,所有的下人都像蝴蝶一样扑棱棱地飞过去献殷勤,大夫人宽大的衣摆左右侧各领着她十岁的儿子子闲,还有九岁的女儿,宛若公主一样的子若,几个人就那样被众星捧月地,高抬着下巴从走过她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