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摘下了她的眼镜,恐怕他一辈子都无法看到她真实的模样。哪怕不去看这黑黝黝的肌肤,还有脸上密密麻麻的雀斑,只是看她的这一双眼睛就可以确定,这样的一个人,绝对不可能是那些被踩在他们之下的红袖者。
就好像容纳了一整片星空,泛着微弱的光芒,在那一片漆黑的眼瞳里,映出她强大的力量。
纤细的睫毛微微一颤,夏萝音的眼睛立刻弥漫起了一层雾气,她伸手在空中挥了挥,然后一把将那眼镜夺了过去:“没有眼镜,我什么也看不见……”
韩唯的手指因为勾着眼镜的镜架,被她强行夺去的时候划伤了指尖,流出了血。旁边的人尖叫了一句,连忙拿出纸巾为他擦拭,韩唯甩开他们的手走到夏萝音面前:“卡洛,你的眼睛很漂亮,是我见过的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这样的话以前倒是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夏萝音说过的,她有些尴尬地扭过头:“我可以回去了吗?如果再不休息,明天就无法上课了。”
“我送你回去吧。”韩唯立刻跟了一句,夏萝音还没有来得及拒绝,秋铭忽然开口道:“韩唯,让我送她去吧,你的手指得包扎一下,不然下周的考试你写字会很困难。”
其他人立刻应和着:“是啊是啊,韩唯,让秋铭送她回去吧,尚德学院里也很安全,不会出事的。”
韩唯本想拒绝,但是夏萝音也开了口:“让他送我就好……你的手指若是好不了,我会自责的。”
这样一来,他也没有办法再说什么,秋铭带着夏萝音走出了娱乐室。在通向宿舍楼的路上,秋铭一直都走得很快,他压根儿就不想理睬夏萝音,这个女生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居然那么让韩唯注意,最可恨的是,她什么能力都没有,连五子棋都下得那么差,他最讨厌五子棋下得差的人了!
走着走着,听到身后仿佛没有了声音,他立刻不悦地转过头要开骂,谁知夏萝音就跟在他的后头,因为他的转头,两个人的脸一瞬间拉得很近,他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颗颗粒粒的雀斑,顿时全身鸡皮疙瘩都弹了起来,然后十分没有礼貌地一把将她推到地上:“你干什么靠我那么近!”
夏萝音没有来得及反应,直接摔在地面,手背擦出一大片血,她愣了一下,随即眉头皱了起来。但是她忍了忍,然后解释道:“对不起,只是周围起了雾,我怕走得太远会跟不上你。”
“真是一个没用的人!”秋铭怒道,之后他也不扶她起来,恨恨地扭过头继续走路。
夏萝音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跟在他的后面……因为被推得太重了,头发也散了开去。她一边跟着一边轻轻捋自己的头发,想要重新扎起来。正巧秋铭烦她走得慢,转过头要催她,看到她站在雾气之中,看不清那黑糊糊的脸,只是看到她不断地捋着自己的头发,半垂着头,好似一个站在森林里的精灵。
他一愣,连忙伸手重重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胡思乱想什么!
到了宿舍楼下,夏萝音垂头对他道谢,秋铭冷哼道:“谢就不必谢了,只要你以后别缠着韩唯,也别出现在我们面前就行了!”
“在你们出现的地方,我会尽量避开不出现。”夏萝音显得十分恭敬,这让秋铭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在这群红袖的人面前,他们黑袖自然是高人一等的。
只是当夏萝音转身,推开铁门走上宿舍楼的楼梯时,他又情不自禁地将视线停留在她身上。那个黑黑瘦瘦的身体,正慢腾腾地挪上楼,手臂上还渗着血,是刚才他推她的时候留下的。她一句怨言也没有,虽然一直垂着脸,好像很恭敬的模样,却又不像其他红袖的人一样卑躬屈膝。
她……好像,真的不一样。
“啪!”当意识到自己又开始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时,他连忙伸手重重地打了一下额头。明明是那么讨厌她,为什么也会冒出跟韩唯一样的想法?真是讨厌!
他恼怒地转过身离去,走了没几步,居然忍不住又回过头来。那个时候夏萝音刚好进到自己的房间里,缓缓关上门。
好像……她散着头发的样子也挺好看的,如果可以拿掉眼镜的话。看到那个背影,他一下子又想起了之前在树林里走的时候,周围都是雾气,她伸手拨弄头发的样子,简直可爱极了。天啊,可爱,他居然会用“可爱”两个字?!他疯了吗?!
回到娱乐室里,门还没推开,就听见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其他学生在问韩唯:“唯,你怎么那么注意她?她只不过是一个红袖等级的人。”“难道就因为她是转学生,所以特别关注吗?”“别又像上次那个黑袖一样,到时候被人莫名其妙地挂到十字架上。”“哈哈,你还记不记得那天的情景,那个转学生就像死了一样,被钉在上面呢。”
“住嘴!”突然一声厉喝,娱乐室里一下子安静了。
韩唯不冷不热的声音飘荡在空中:“有些事情,别总是挂在嘴边,要懂得分寸。”
“对,对不起……”几个学生立刻不说话了。秋铭推开门走进去,韩唯还坐在围棋台旁,他听到声音之后抬起头,脸上重新扬起一笑:“秋铭回来了吗?她有没有安全到宿舍?”
“嗯。”秋铭知道韩唯现在心情很不好,一点也不敢惹怒他。
韩唯靠在了身后的椅背上,他仰起头来,看着天花板晃动的白炽灯:“安全回到宿舍就好,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也想送送她呢。”
这句话十分明显地在警告秋铭,有些事情不要太自作主张,秋铭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不敢有任何声响。
韩唯可以说是很少生气,也很少发怒的,他在黑袖之中地位最高。平常的时候他看上去性格十分温和,他们也与他吵吵闹闹的,但是一旦动起真格来,就没有一个人敢去招惹恼他了。
第二天早上,夏萝音并没有去上课,昨天已经请好假了,加上晚上被黑袖的人一闹,早上根本不可能按时起来。她一直睡一直睡,睡到太阳已经到了头顶上,才蒙蒙眬眬地睁开眼睛,看到桌台上的那只闹钟,十二点整……是中午十二点吗?(难道还是半夜十二点吗?!)
她乱着头发爬起来挪到洗手间洗脸刷牙,才刷到一半,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她连忙在脸上抹了一层黑肤色的面霜,点上一层雀斑,然后握着牙刷打开门。
站在外面的是班里的一个同学,昨天好像见过,老师有介绍,他是班长。夏萝音把牙刷从嘴里拔了出来:“什么事?”
看着一口白色泡沫、黑色肌肤的女生,那班长差一点就转过头去吐了,但是他很顽强地忍了忍:“卡洛同学,老师让我来问你,下午的课你打算什么时候上?”
“现在才是中午,没有下午吧?”夏萝音回头看了看那闹钟,貌似没有坏。
“对于我们红色等级的学生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十分重要的。今天因为你,我花费了二十分钟的时间才走到你的宿舍,等会儿我回去,还得花费二十分钟的时间,在这加起来的四十分钟里,我可以做更多的事情,如果是试卷的话,我至少也可以做完一张。”班长几乎是愤愤地从嘴里蹦出这些话。
夏萝音嘴角抽搐着:“那可真是抱歉了……您回去吧,下午的课我会去上。”
“那卡洛同学,早点到教室里来,老师一直等着你。”那班长传达完老师的话,立刻迫不及待地走了。
她就想不明白,在这学校里成绩就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茶不思饭不想?
洗漱完毕换好了校服,然后戴上那副重重的眼镜,她转开门走出了宿舍。虽然答应了班长会去上课,但是她这次来尚德学院的目的可不是为了上课,而是为了找到线索。所以从宿舍出来之后她一个翻身跃过围墙,走进了另一条小径里。
远处某个教学楼的办公室,某位老师还在一个劲儿地等候着:“来了吗?来了吗?”
“韩唯,她离开宿舍了。”一个坐在娱乐室里翻着牌的少年忽然放下另一只手上拿着的手机,他转头看着横坐在沙发上的韩唯,“听我那边一个绿袖的探子说,她在宿舍里睡了一晚上,一直睡到中午,他们班的班长问她什么时候去上课,那会儿开门她还在洗漱。”
“哎,红袖的人不是应该很拼命的吗?居然也会睡懒觉?”娱乐室里其他学生终于觉察到一丝异样。
只有韩唯,他嘴角不紧不慢地弯了起来:“所以我说她与那些人不一样。”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个地方?!”当夏萝音在尚德学院的小径里撞上了今天刚赶回来的朴佑澈时,头皮都要发麻了,她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你还嫌我不够麻烦吗?!你这样回来,不就等于告诉尚德学院的人,我就是夏萝音吗?!”
“萝音……我……只是想要帮你。”朴佑澈眼瞳里微微闪过水润的光泽。
夏萝音真是快疯了:“是,我知道你想帮我,我也知道你对我真的很好。可是我现在在调查自己的事情,如果我不换一个身份,而是以夏萝音的身份出现在这个学院,那当初算计我的人还会现身吗?!你倒是好,居然还明目张胆地这样进来找我,你是要逼死我吗?!”
知道夏萝音着急了,朴佑澈急忙解释道:“萝音别担心,我是以回来看看母校为借口的,他们不知道我出来找你……萝音,尚德学院很危险,你已经差一点在这里葬送了性命,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