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青绿的海水,横跨整个海湾的悬索桥,强大的碳纤维缆绳紧紧地扣锁住整个桥身。仰头望去,英式风格的古建筑高耸入云,伫立在悬索桥的另一头,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城堡,夏萝音看了一眼手中的资料,然后朝着悬索桥的另一头看。在那高耸的建筑门口,竖立着一行烫金的字——尚德学院。而她所要寻找的人,便是在尚德学院里。
“萝音。”身后传来日向袭的呼唤声,他急急忙忙地拎着两个书包跟了上来。“等等我,不要走那么快嘛。”
夏萝音转过身来瞪了他一眼:“你拎两个书包做什么?”
“我们,我们不是转学过来这边的吗?”日向袭小声地说了一句。尚德学院学风十分严格,而且是完全封闭的住宿制,如果学生要求不住宿,那么迎接他的将会是一张退学通知单。在学校正常运行之时,会按照每三个月放一次假的规矩让学生离校,通常情况下,无论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允许离开这所学校的。而外来的参观人员,也全部都被谢绝,拦在了悬索桥的对面。甚至是家长想要探望学生,也必须经过申请,然后按照序号排队等候。每天学校只迎接十位学生的家长进入学校探望。
因此,想要进入这所全封闭的尚德学院找人,夏萝音和日向袭只能通过转学这种方法。
圣德彼利亚学校与尚德学院原本没有任何联系,因为尚德的全封闭,也导致其他学校无法与尚德学院进行友好往来。他们费尽了心思才与尚德学院说好,派遣两名学生过来进行为期三个月的教学体验,感受一下尚德的气氛。
尚德学院的门槛很严格,他们要求圣德彼利亚学校派过去的都必须是最好的学生。于是夏萝音自然是首选。在入学的前一天,她接到了一份尚德学院派发给她的试卷,她只用十分钟就将其写完,然后通过邮件回发了过去。
之后,邮件那边似乎杳无音信了,她等了很久才收到一张合格证书,上面写着一行字:“入学通行证。”
这样苛刻的入学考试让夏萝音对尚德学院原本抱有的一丝好感一下子被打破了,她忽然觉得这就是一所封闭顽固、迂腐不化的学院。
日向袭虽然也拿到了入学通行证,但他的颜色与夏萝音的不一样,他的是蓝色的,夏萝音的是黑色的。起初他们并不知道不同颜色的通行证代表了什么意义。当接待他们的老师收过通行证之后所表现出来的完全不同的态度,让夏萝音一下子明白了。
尚德学院,绝对是以成绩为主的学院。在这所学院里面,纵然你再有钱,再有权,只要成绩不好,一样会被贬入最低下的等级。
夏萝音是受到了完全的礼待,老师十分热情地拉着她到处讲解,几次暗示希望她可以去他的班级上课。而日向袭则被冷落在一边,不闻不问。
尚德学院的建筑也是十分古老的,而且从气势上来说更为庞大。据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兵工厂,专门训练士兵,所以沿途都可以看见一些缠绕着藤蔓的铁网,还有泛青的巨大石块。夏萝音和日向袭在老师的带领下一路走来,身边偶尔经过几个穿着深蓝色小外套和白色衬衣的学生,脚步也是十分匆忙,都不曾停留半秒。
夏萝音注意到他们手臂上佩戴的袖章,有许多颜色都是不同的,唯一相似的就是有一个尚德学院的校徽。
“这是按照不同成绩来划分的不同等级。”老师兴奋地解释道,“在尚德学院,学生都被划分成六个不同的等级,分别从白色、黄色、绿色,一直到蓝色、红色、黑色。白色的成绩是最差的,相当于初学者,什么能力也没有,恍如一张空白的纸;黄色和绿色是稍显差的成绩,蓝色以上都是成绩偏好的。像夏同学这样的成绩,自然是在黑色等级里面,是尚德学院里数一数二的成绩啊。”
原来还有这么回事……难怪她的通行证也是黑色的。夏萝音扭头看了一眼沮丧的日向袭,他似乎在为他的蓝色感到很不高兴。无论怎么说他也算是圣德彼利亚学校里的前十名,就算没有黑色,至少也应该有个红色吧?怎么连红色都没有呢?
“老师,在尚德学院里,班级也是按照等级来分配的吗?”夏萝音对照了一下纸上的资料,他们要寻找的这个人……似乎等级是白色。也就是说,他的成绩是十分低下的了。可是如果是这样差劲的一个人,尚洛司为什么要派他们来寻找他,他又何德何能可以继承尚洛司的笔?
那个老师听到夏萝音这样问,立刻说道:“一般情况都是按照等级来分配的。黑色等级的是例外,因为在尚德学院里,取得黑色等级的人,通常不到十个,是组成不了一个班级的。所以黑色等级的学生可以自行选择教室上课。夏同学啊,老师我所教的班级里,所有学生全部都是红色等级的,成绩都十分不错,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我要去白色等级的教室。”老师的话还没说完,夏萝音就直接飙出一句。
那个老师差点就撞到旁边的石墙上:“夏……夏同学……你说什么?要去白色等级的教室吗?可那里的学生,成绩都十分差劲,而且设备也不如其他教室的好……”
“白色等级的教室只有一间吗?”夏萝音压根就不听他的解释。
“是的,因为白色等级的学生人数也不多,只有二十多个,就勉强开设了一个班。夏同学,那里的学生都是无药可救、冥顽不灵的,如果好学生进去了,根本无法再认真学习,成绩也会一落千丈。夏同学还是考虑考虑换别的教室吧。”那个老师已经大汗淋漓了。
夏萝音摇了摇头,她绽开一个笑靥:“不了,我就选这个班。”
尚德学院最低级的班,3F白班。因为班级里大部分都是留级生,所以无论待在里面的人是多少年级的,全部划在三年段里,F是按照学校班级来算,最低级的一个班。那个老师说得果然没错,这个班级的教学设备是最差的,就连教室都只分配在屋顶的阁楼里。
夏萝音被安排给了3F白班的班主任,这个四十出头的老女人十分激动地一路跟她搭话,大多都是很感激她可以来这个班级的话,虽然班级里都是一些十分顽皮的孩子,但是只要好好教育,成绩一定可以上去的。她还说去年某个同学就通过自己的努力升到了黄色的等级,有她坐镇3F白班,一定可以带动其他同学升到更高的等级。
日向袭因为是蓝色等级,没有办法选择班级,只能跟随着一个普通的老师先行离去了。夏萝音一路观察着通向阁楼的这条路,五楼以下因为还有其他教室,所以十分干净,一到了六楼,地面就开始变得又脏又黑。
阁楼是在最顶层,上面是屋顶,两边没有窗,里头全部靠着灯光才能照亮。而且这里的温度很高,一年四季都不会低于20℃。
老师带着她走到教室门口,就听见里面的一阵喧闹声。
当教室门被打开,那些学生一下子全部安静了下来。夏萝音扫视了一眼,果然不愧是尚德最差的班级……里面居然有人在打牌、打麻将,还有人在玩PSP,甚至不知道是哪位大少爷买了室内模拟高尔夫球场,在教室里打高尔夫球。
当她在观察他们的同时,白班的学生也在观察夏萝音。一个黑色等级的学生竟然主动跑到白班来念书,这算什么?想要高人一等吗?他们之中有很大一部分人都对夏萝音表示不屑,也有一部分则是十分崇拜她,毕竟在尚德学院,想要拿到黑色等级那可是难上加难的。在这一批学生之中,夏萝音并没有看到资料上的那个人,她扭头对着身后的老师问道:“所有同学都在教室吗?”
“是的,所有同学都在教室。”老师立刻回答她。
这就奇怪了,资料上不是说,有一个叫朴佑澈的学生在这里念书吗?难道她看走眼了,不是白班,而是在其他班?她有些奇怪地歪了一下头,正打算拿出资料看一看,忽然听见教室的角落传来椅子重重的移动声,所有学生都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头发微白的少年从角落站了起来,视线落在夏萝音手臂的袖章上:“黑袖的人……”
这说话的,并不是夏萝音要找的朴佑澈,她有些不耐烦地想要转头直接问老师,朴佑澈到底在不在这个班级里,谁知那老师先跨出一步拉着夏萝音进了教室,似乎生怕她逃走了一样:“好了好了,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她叫夏萝音,是从圣德彼利亚学校来我们尚德体验教学的。为期三个月,大家要好好地对待新同学呢。”
下面一片安静。
夏萝尹被安排在了最靠近门的位置上。据说,这已经算是白班里最好的位置了。因为整个教室没有窗户,所以想要坐靠窗的位置,你想都不用想。唯一能够看看过道走廊的,就是这个靠门的位置。她还没有拉开椅子坐下来,忽然发觉脚边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动,垂下头去一看,原来是一个垃圾桶。
等等……垃圾桶。
她忽然注意到什么,伸手将垃圾桶一下子提了起来,看到一个头发上挂着菜叶的少年正缩成一团待在里面瑟瑟发抖。难怪刚才那垃圾桶怎么看都像是反过来放的,原来里面躲了一个人。而且这个人……
夏萝音想要把他扶起来,那少年忽然一下子蹿到了教室的另一头,害怕得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旁边坐着的几个学生抬脚在他手上、头上重重地踢着:“喂,不是说过以后都得待在垃圾桶里不准出来吗?怎么,还想挨揍?”
“对,对不起……对不起……”少年全身哆嗦得厉害,他恐惧不已,却又不敢站起来去拿那垃圾桶再套到头上。
“真是没用的胆小鬼。”几个学生已经转过身顾自玩乐了起来,夏萝音一直盯着那个少年,大约像是确定了什么,她忽然开口喊了他的名字:“朴佑澈。”
她的声音虽然不大,却很成功地再次让教室里的学生安静了下来,他们把视线全部集中在了夏萝音身上……本来白班就是尚德学院最差的一个班级,而最无能的朴佑澈正好被这一群无处发泄怒气的学生逮了个正着,只要是上课,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就算是在宿舍,他也会被欺负得很惨。
可是偏偏这样一个最无能、最没用的人的名字,却被刚转入学院的黑袖学生知道了,这是什么情况?
那少年似乎也头一次听到有人会喊他的名字,在学校里他们一般都喊他垃圾、废物,从来都没有人将他当做一个普通人看待,他在他们眼里就是最无用、最无能的……所以,也总是被他们欺负。
他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脸上的菜叶还在不断地往下滑落,他看到了夏萝音,还有她手臂上别着的黑袖。
就好像一摊烂泥看到天上飘浮的白云一样,少年心头忽然浮起铺天盖地的自卑感,他眼睛里闪烁着微弱的光,似乎快要哭了,然后再次低下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夏萝音确定了是这个人之后便放下心来,看样子并没有进错教室,只是……为什么他看上去比资料里写得还要差劲?尚洛司确定没有给错资料吗?!这样一个都可以让同学肆无忌惮欺负的人,到底哪一点被他看中,值得继承他的笔?
看到他这副恐惧、害怕的样子,夏萝音不禁叹了一口气,她本来想从口袋里掏一块手帕出来,却发现掏了半天也没有掏出个名堂,于是拿下了手臂上挂着的袖章,走到朴佑澈面前蹲下来,伸手用袖章擦去了他脸上的污渍。
这一个动作让白班的全体同学都震惊了!
黑袖在尚德学院里可是有极其权威的分量,而夏萝音用黑袖去擦这些污渍,难道她完全无视尚德学院的传统吗?
当夏萝音擦干净他脸上的污渍,那个少年早已经吓得脸色惨白了,他忽然用力一挺身站了起来,然后刷的一下跪倒在夏萝音面前不住地磕头:“对,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弄脏你的袖章……对不起,对不起……求求你饶了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夏萝音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这是哪门子道歉,是她自己拿袖章给他擦脸的,为什么还要他来道歉?更何况,这只是一块破布而已,脏了就脏了,更何况它是黑色的,怎么擦也就这样了……人更重要吧。
手还悬在半空中,看着那个早已经哭得一塌糊涂,满脸都是泪水的少年。夏萝音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她依旧用手上的袖章擦拭着他的脸。“不用道歉,这只是一块破布而已,你全身都脏了,跟我出去洗洗吧。”
她站起身看了一眼站在讲台上目瞪口呆的老师,然后问道:“洗手间在什么位置?”
“我带你去。”那老师立刻动作飞快地为她打开教室门,夏萝音牵起少年脏兮兮的手,硬是把他拉出了教室。
在洗手间的水槽前,她浸湿了那块袖章,然后不断地擦拭着他的脸、脖子、手,还有乱七八糟的头发,上面散发着一股臭烘烘的菜叶味。老师在旁边看得焦急:“夏同学,我办公室里有肥皂,拿来给他洗洗吧。这个孩子平时总是闷不吭声的,我都不知道他出了这样的事情。”
夏萝音抬起头,脸上勉强扯出一个笑容:“那谢谢老师了。”
“好,我这就去拿。”老师说着立刻离开了洗手间,去办公室拿肥皂。夏萝音则低着头卖力地擦着他脏兮兮的手。擦着擦着,忽然有一滴冰凉凉的东西落到了她的手背上,夏萝音一怔,她抬起头,看到少年满眼都溢满了泪水,牙齿死死地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其实,他一直很想哭,很想大哭一场。可是他越哭,别人就越会欺负他,到最后,他只能独自一个人缩在角落,他们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被欺负得更惨。
可是今天,忽然有一个人出现,忽然有一个人帮他擦去了脸上的污渍,甚至是拿尚德学院最贵重的黑袖给他擦脸……就好像忍受了那么多的苦难,终于有人告诉他,他解脱了,不会再受苦了,憋在心里那么久的委屈和痛苦,终于化做了泪水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