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9 章
一夜之间,整个中原乃至整个九州大地之上都知道了一件事——十五年前伏君那双生死不明的子女还在人世,景帝寝食难安之下派遣了公子无尘秘密将其二人捉捕并且押往帝城。岂料途中骤生祸端,伏君之子被忠良之后所救,伏君之女却不幸被带回城帝生死不明。
帝王龙颜盛怒,整个皇城内人心惶惶,皆恐一个行差踏错便就惹怒景帝而赔上自己的小命。
无尘自回宫后便就感觉到了四下里压抑的气氛,宫人们人人自危,进出景帝宫殿更是诚惶诚恐,就连无筝业已闭门数日不出。
无尘一回来,未回自己的宫殿,竟自去了景帝的寝宫。
宫门前便瞧了几多宫人围观着什么,见无尘行来,纷自垂首退至殿侧。
殿前只见一名宫人伏在长凳之上正在接受杖刑,但不知她所犯何事,这会儿已被打晕了去,内侍未有怠慢,搭手便将她拖出宫去,殿门前的围观之众霎时之间作鸟兽散。
“父王。”
进到寝宫却见景帝倚身凉竹榻上,轻阖着眼眸大口的喘息,似乎正为某事气郁,这会儿还未平复下来。
南柯执扇在侧殷勤的为景帝扇风,但见无尘到来,眉目微动朝着无尘便是眨了眨眼,意味不明。
无尘只睨了眼南柯,又自转向景帝,复道:“父王。”
“哦,是无尘回来啦!快上前让孤看看。”景帝眯了眯眼,由南柯搀扶着扎挣坐起,双眼却在无尘身上来回的打量。
“父王,儿臣办事不力,萧禹在路上被一伙不明人士劫去。”无尘自知有过,这会儿算是来请罪的。
景帝虽为此事寝食难安,但此刻却没来由的松了口气,挥了挥手,示意着无尘起身,犹自感慨着,道:“真没想到他竟会是伏君的儿子。”
“大王,该服丹药了。”南柯却在这时靠上前来,躬着身将一只精美的桦楠盒子展开了递送至景帝面前,说话的口气犹为轻柔。
景帝面色稍缓,眉头亦是舒展开去,捻指拾起盒中那粒金丹犹为喜爱,眯了眯眼,却不急着服用,竟自道:“无尘,接下来的事由你全权处理。国师观天象窥得天机,再过不了多久将会有仙人降临帝城,孤要闭关修行九九八十一日,待将出关之日仙人便会来指引孤得道归仙。无筝……”说到无筝时顿了声,似在思考着什么,“令他搬离沁心苑,入朝辅政。年纪轻轻便开始学人吃斋诵经,成何体统。寻个时候再给他安排些侍妾,免得成日里将自己弄得跟庙里的和尚。”说到无筝,景帝总是又爱又恨,堂堂一个王室公子成日里混迹在经书诗乐里,算是怎么回事。
若说无尘是一个令景帝自豪的儿子,那么无筝便是一个令景帝不省心的儿子,所以他要在闭关之前将这个儿子敲醒。整个王朝,以后还是要他们两兄弟相互扶持,相互照应。
“是,父王。”无尘应声,一时之间倒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毕竟,景帝闭关,他便就掌权了。虽然这是迟早的事,可他总是不太乐意这么早就接手,想起无筝,他便是忍不住的要羡慕。瞥眼南柯,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头。
待将金丹咽下,景帝又自瞅着无尘若有所思。
“父王还有何吩咐。”瞧出景帝的犹疑,无尘竟自开口询问。
“那个,含玉。”顿了顿声,左右下不定主意,反问无尘,“乐阳那一伙人定不会就此罢休,孤担心他们会借此来生事。”
“父王的意思是尽早将她送离帝城。”无尘揣度着说,但他觉得这并不是最好的办法。毕竟,人已经进了帝城,红口白牙的,哪还能堵的住悠悠之口。想他们在常山遇袭的事,还未回到城帝,他便已有耳闻。
景帝摇了摇头,刚刚服下金丹,整个人看起来更觉容颜焕发,踱步窗台前放眼望向底下比屋连甍,幽然道,“送离还不如交好。”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听得无尘心下一颤,他虽有此念想,却不想景帝也存此念。若如此,他……
“儿臣明白了。”他不再追问,这事他已有主意。
出了殿门,发现南柯自献完丹离开后就一直在殿外站着,这会见无尘跨出殿门便自迎了上去,妖瞳带笑好不妩媚,竟自靠上无尘道:“公子这一路上受惊了,南柯这儿有镇虚压惊的丹药,公子可愿服食一二。”
“国师好意无尘心领了,还是留着你自己慢慢享用吧!”言语之间,竟已将南柯甩下老远,待南柯想要追上时方才发现,无尘早已出了宫门,殿阶上唯能看到那抹艳红走在了宫墙边。竟自跺了跺脚,自语着,“讨厌。”扭身朝着另一头走去。
甫一进入沁心苑,无尘便瞧见含玉与无筝在亭子里默然对弈,不知为何,有那么一刻,他的心平静了下来。看着他们舒心一笑,正待悄然退出,却被无筝唤住。
含玉倒也是个知心之人,见他二人欲言又止,便就借故离了无筝的沁心苑。
看着那款款离去的身影,再回眼便看到了无筝脸上那抹浅浅的微笑,无尘更是笑了,竟自坐下便道:“你闭门这几日可有参详出什么禅道。”
无筝笑而不答,反问,道:“你去见过父王了,他没责罚你办事不力之罪。”
无尘亦道:“以你的悟性一定会成为一位得道高僧,反正出家人的戒律你通通都谨守了,不如你去普度寺主持,这样一来你也清闲了,既能为民求福祉,又随了自已所好。怎样,可有兴趣。”他说的很认真,看不出开玩笑的意味。
无筝却是无力的翻了翻白眼,张了张口,想反驳却驳不回去,无尘说的不正是自己的现状么。
无尘竟自责难,陪笑道:“糊涂,真糊涂,你看看我,纵使再是清心寡欲之人,那也不至于对女色无求。你且当我没说。”
无筝的嘴角向下沉了沉,他没想到,出了这等事无尘还有闲心来找他寻开心。咳了咳嗓子,道:“别再拐弯抹角了,我知道你有事。”
无尘面容一滞,复又笑开,摇头指了指无筝,“你几时起成了我肚子里的蛔虫。”
无筝亦笑,“谁让你每回都用这个伎俩。”
二人互视一眼,双双又笑。
“父王欲入摘星楼闭关。”无尘复手伫立,凝眸注视着那幢已然竣工的楼宇,它在整个皇城内可谓是别具一格的建筑,不仅高达七层,还建在了整个皇城内的最高地。国师说,在那里迎接仙人,是离天庭最近的地方。
“又是国师的主意。”无筝难得的蹙起了眉头,说起南柯,似乎都不怎么招他们兄弟待见。九鼎欲出、渔阳复见伏君子女、天下豪杰蠢蠢欲动之际怂恿景帝闭关,这岂非是置王朝于矢地之上,如此一来民心必损。而景帝在这个时候闭关,似乎又……
“你可知南柯来历,三年前那个国师又是因为什么被父王罢黜,南柯在朝中并无党派势力,他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爬上来的。”这几年常年在外,所以对于皇城内的一些事,他知之甚少。
而对于国师、内监此等官衔的虚闲之职他更是从未多加理会过,这会儿突然冒出一个阴阳怪气的南柯来,不得不引起他的注意。
无筝却笑了,踱步至无尘身侧与之并立,遥望摘星楼,道:“这说来可就有意思了。”神思晃晃,似在回味,“我记得那时父王召见了各地君王,那时父王的兴致很高,相邀几位君王一同上寿山打猎。回城的时候却带回了一个大活人。”
“就是南柯。他闯入寿山猎场。”
“不,这绝对是你想象不到的,他是父王猎中的猎物。”
“……”
“呵呵,听随行的将军说,父王本欲猎捕猛虎,谁知中箭后的猛虎变成了一个翩翩美少男。帝王狩虎本显威武,但狩人……底下不知谁人站出来说那少男必是上古神兽白虎所化,应供为神祗。父王听罢心生喜悦,这便将南柯带回城中,并无故罢黜了原先的国师,册封南柯为国师。这几年来更是对他言听计从,但凡南柯炼制的丹药,父王均笑纳无疑。”
无尘听后更是暗沉了眼眸,似在思量着什么。
沉吟半晌,无尘竟自说着其他,道:“父王令你搬离沁心苑,入朝辅政。”
无筝未有怪,只是舒了口气,似早有料。想来也是,一个帝王之子又岂能有逍遥的日子可过,家国大业皆是他们该去操心的。
见无筝未有异,无尘又道:“父王还令我为你挑选几个得意的侍妾。”
无筝不觉抽搐着嘴角笑了笑,“父王真是有心,这事就不用劳你了。”
“呵,父王这也是关心你。”顿了顿,补充道:“或者说你已有属意之人,若真有,可别不说出来,作为兄长,我一定会为你做主的。”他倒是老成在在,俨然一副尊长模样。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无筝仍在打着太极,似乎不太领无尘的情。
“你……唉,实话跟你说了吧!父王欲让你我之间有一人去娶含玉,你应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又道:“你若无意,为兄的便就当仁不让了。”
无筝一呆,欲喜欲忧,霎时间丰富了面上表情,惹得无尘更是大笑不已,拍了拍无筝的肩头,竟自又道:“好了好了,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就你这副样子我想你也很难对着她开口道出自己的心意。就让为兄的替你走一遭,让我也尝试尝试当媒人的感受。”笑颜犹自难掩,越过无筝便自朝苑外步去。
无筝竟自摇头失笑,瞥向不远处的院落,目露憧憬。
进入三伏天,已非酷热可以形容当下气候。王府内那几位千金自然是躲在屋子里不敢迈出房门半步,她们皆怕天上那毒辣辣的太阳将她们那细皮嫩肉给晒坏了。
可有的人却是与众不同,别人越是不敢出门,她便越是往屋外跑。
兰琊从院门出来便径直往湖心亭的方向走去,远远的,他就看见那个头顶一叶新鲜绿荷,凭栏而坐的人儿。他忍不住弯起唇一笑,脚下走的快了起来,衣袂连动着,很快便绕过蜿蜒的渠桥来到湖心亭。
“停,不许过来。”九离未回头,却是在兰琊前脚堪堪踏进亭子的时候便就出声制止了他靠近的举动。
兰琊未有怪,放轻脚步走到石凳前撩袍坐下,倒真乖乖的一言不发,静坐着,瞅眼盯着九离的背影不眨。
不多时便听到了九离那声熟悉的叹息,却也更似自语着,道:“鱼儿都跑去午休了吗?白撒了我这么多鱼食。”
就在她欠了欠身欲跃进湖里一探究竟的时候,手臂被人往身后拉去,顿时仰身栽进了一堵人墙内,扬眼看去,弯唇便笑,“兰琊,你不是在忙么,怎么又偷懒了。”撑着兰琊的手跃回到了亭内。
兰琊微笑着揭了盖在九离头上的那一叶荷,捻袖轻拭她那满额头的汗珠,说的倒显温柔,“你若是想食鱼,让秋楚到市场去买些回来便可,为何每日午后跑来这里来遭罪。”但听耳边聒噪不止的蝉鸣,怎能不令人烦燥,他倒是很难想象九离怎么就坐的,。这可不似她的作风。
她眯了眯那双剪水瞳,眉毛亦是弯作了月芽状,冲着兰琊邪邪一笑,转目四瞧,细语道:“不一样。”
“有何不一样了,不都是鱼么。”对着九离,他一向很有耐心,这会儿亦是不急不徐的拉着她坐到石凳上。
她却是神密兮兮的附在兰琊耳畔低语着,“我查看过了,湖底有两眼天然泉,泉水来自玉泉山脚,湖里的鱼都不长鳞,自然是有别于其他地方的鱼。”
兰琊一愣,瞥眼瞅了瞅她,询声,“你几时跑到湖底去了。”
九离乍舌,她忘了,自己曾在兰琊面前保证要树立自己的淑女形象。为这,她已经天天着繁索的裙装,说话小声,走路慢步,可偏偏一个不小心把自己的罪行给暴了出来。
“我保证没有人看到,我是在夜里下的水,除了你,没人知道了。”嘟囔了声,真想把自己的嘴给缝起来。
“小九。”兰琊扶正了她的肩,勾指抬起她头与自己对视,“我不是不让你去湖里,你也不需要你逼自己扮淑女,我喜欢你,喜欢那个率性洒脱的你,你不需要为我改变什么,你就是你。”
“那,那我不是怕……”怕那几个美少女把你的心志给迷惑了。嘀咕着,她没说出口,但她却是这个意思。
“傻瓜,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抬手揉了揉九离的额前的刘海,说话的时候更显温柔,两眼痴痴的不眨。
“君上。”
秋楚赫然跑进亭来倒是惹得兰琊不知所措的撒开了手,忙不迭的立起身,清了清咳子,道:“何事如此惊慌。”
秋楚平复了气息,咽声后道来,“伏君之子被劫,公子无尘将伏君之女带回了白帝城,现下以宛、湘、澎为主的三地旧部已开始在明里暗里集结着力量势要将伏君之女从景帝手中解救出来,更为欺近帝城夺取九鼎。今晨帝城已收到消息,此刻正传令离君,命他以神鬼之军抵制这股来袭势力。”
“没想到,竟到如此紧张地步。”兰琊喃声低语,似乎在思量着什么,抬起眼复又问,“帝城内可有传来何令,云中力虽不重,但多少也可以助王朝一臂之力。”
秋楚摇头,转眼向九离却道:“倒是有一封来自离石的传书给九姑娘。”说罢,递至九离面前。
九离呆了呆,伸指指向自己,一时懵然,讷讷道:“给我的?”
端在手上仍是不解的左右翻看,兰琊轻笑,道:“拆开看看便知。”
九离依言拆开看去,待看完后不觉皱起了眉头,看向兰琊时喃声,道:“是朝歌。”
语未,本还笑颜依依的兰琊却是沉下了面容,衣袂下的手更是不自觉的握紧。
他就知道,朝歌不会如此轻易的放弃这样一个大好的机会,唯不知他会让九离去做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