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805900000009

第9章 第一次见到尸体

怀因思索了许久,才写下药方,其中还有涂涂改改,似乎很难定案。

子虞坐在案几前,眼神游离,怎么也不敢再望向屏风。怀因写完药方,说道:“尸体应当尽早处理。”子虞摇头,“先让我想想。”

她有太多的顾及,身份不明不白,身边再出了这档事,别人还正怕揪不到她的错处呢。

这些她都不便明说,可怀因似乎都明白了,他将屏风移到尸体的面前,完全地挡住。可即使如是,子虞仍是吓得面色惨白,从外厢取来一床被褥,怀因将脸色已经发青的尸体盖住,这才觉得空气里那股阴森的气味消散了不少。

将染血的地方擦干净,再点上一炉香,子虞松了一口气。怀因站在门旁向她施礼,“既然娘娘事已毕,我先告退了。”子虞看不见他的脸,想了半晌,只能道谢,“今天多亏了大师。”怀因合十作揖,推门走了。

子虞将被子裹紧,身子又酸又麻,思维却格外地敏感清晰,短短一霎就已翻过许多的念头。香炉里一脉兰花清雅的气息,在夜里尤为分明。她从中嗅出隐微的血气,心底那血淋淋的惊悸便再也压不住,冰冷地感觉浸入四肢。

她已料到今夜无法入睡,此刻就觉得分外难挨,黑夜沉沉几欲将她压垮。

转过身,窗户刚才被她开了一缝,透了些月色进来,朦胧而稀薄,可在这漆黑的夜里也显得柔和而珍贵。子虞往外望了一眼,绡纱上勾勒出一个高大人影,她惊道:“谁?”

“是我,娘娘。”怀因平静温和地应声。

子虞心里骤然一松,顿时觉得踏实起来,纵然房中有一具冰冷地尸体,也不觉得那么害怕了。她不去细问他为何还不离去,忐忑地享受这片刻心安。在环伺着对她抱有各种目的的人里,总算有这么一个人,不带功利,不问索取。

子虞轻声对着窗户说:“大师,和我说说话吧。”

大概她的声音太轻,他半晌没有回答,黑夜寂静,子虞正有些失望地把头埋进被褥,他说道:“娘娘想听什么?”

“什么都好。”

“娘娘听说过瀛洲这个地方吗?”

子虞眨了眨眼,“是东海的仙山吗?”

“我的故乡就在瀛洲。”怀因说道。

这下子虞真感到惊奇了,“你出生在仙山上?”

怀因笑笑,话声低柔,似乎沉入了回忆,“金河之西有个城镇,正好处四战之地,夹在南北国之中,极西又有羌族。地势坦荡,一马平川,并无外力依靠,一旦战起,那里就是必争之地,易攻难守,所以历代的城主,向三方进贡,换取和平。后来商旅来往频繁,人流交杂,倒也繁华热闹,久而久之,来往的客徒就将这个不染战火的地方称作瀛洲城,我就出生在那里。”

原来他生在这偏远荒蛮的地方,这倒叫子虞有些意外。

“后来呢?怎么会到了东明寺?”她问。

怀因道:“我的父亲是瀛洲城第五任城主,和叔父二人共同打理政务。父亲严肃古板,叔父诙谐幽默,家中除了我,还有一双弟妹。因为我自幼受父亲严厉管教,不敢亲近,倒是和叔父言笑无忌,相处和睦。”

他忽然就停了声音,子虞也觉得慨然,一时四下无声,过了片刻,他才又开始说道:“后来南北两国多年交伐,两国都大伤元气,极西的羌族便蠢蠢欲动,修书一封给我父亲,要我父开城相迎,作为进取中原的第一步。”

他说的虽然平淡,其中内容足叫人心惊,子虞听地入神,说道:“应该向两国国君求救。”

隔了窗纱,依然可以看见怀因轻轻摇头,“父亲立刻向两国求助,可这时刚刚战罢,两国都不欲兴兵,何况瀛洲城孤悬在外,并不是两国土地,南北隔金河各有守镇,只要派重兵把守,羌族也奈何不得,何必派兵来瀛洲相助。父亲等了三日,两国都不予相助,他自觉无望,便闭城练兵,一求死战,以身殉城。”

子虞听得身子一抖,嗫嚅道:“何不开城求降?羌族目的只在南北两国,只要攻伐无功,自会退兵。”

“羌族残暴,进城之后必然搜刮掳掠,瀛洲城妇孺童叟极多,求降就是逼他们入死路。”

“那可如何是好?”

“我父已存必死之心,只求保存大义,青史留名。府中人都已绝望,每日听到羌族调兵的消息就惶惶不安。到了封城的那一日,叔父忽然来找我,说我家香火不能断,偷偷让小厮放我出城逃跑。我出城后一直不舍得离去,只在城外徘徊,三日后,羌族大军进犯,把城池围住,想到家人尽在城中,我更加不敢远离。到了夜间,突然有兵士打开城门,说城主称降。”

子虞心生不妥,问:“真的称降?”

“确是称降,”怀因的声音略有些不稳,“我也觉得疑惑,父亲刚毅,不是出尔反尔的人,只因闭城一日,让羌族的士兵阻在城外,领兵的又是个脾气暴烈的亲王,入城后非但不善待,还因一言不合,将我父打死。羌族人在城中肆意收掠,奸淫妇孺,但有反抗就一律灭杀。城中民众都恨我父主动开城,我混入城中时被人发现。羌族亲王看了我一眼,就说“原来是那个不识时务的城主儿子”便把我扔入死牢。此时我才知府中上下都被屠戮,父母弟妹无一幸免。到了夜里,牢里突然有一群人闯入,杀伤了狱卒将我救出,一直送我到城外,带头的人是我叔父,又一次救了我。叔父让我远遁不要回去,但留一丝血脉。”

子虞听着已含泪水,望着窗扉满眼迷蒙,片刻之后,突然生起一个念头,问道:“你离开之后,有没有回去探听过消息,后来谁当了城主。”

怀因愣了一下,“羌族久攻无果,只好退兵。后来我打听到,叔父重新整理政务,事必躬亲,又善待城民,被尊为城主。”

子虞又问:“你呢?”

怀因道:“我怕身后有追兵,不辨方向一路逃亡,路中染上重病,幸好被当时游方的方丈救了性命。”

子虞叹了口气,缓缓说:“你叔父好狠的心。”

怀因的身影一下子在窗前僵硬,“什……什么?”

“你父既已决定死守城门,怎么会突然变卦?阖府皆屠,又为何唯独你叔父无恙?”子虞冷笑道,“因为打开城门的不是你父亲,而是你叔父,所以打开城门后,羌族人留下你叔父的性命。”

“不会,”怀因哑声道,“他如此做,又何必多此一举来救我性命?”

子虞道:“他将你从狱中救出,是不是没有给你盘缠和干粮,任你孤身逃命?”怀因没有出声,她知道说对了,又道,“如果要存心救你性命,怎么会连这些小事都不注意,你当时不过是一个孩童,孤身逃窜,无钱无粮,路中夭折又有什么稀奇。他是怕你在狱中知察看出什么端倪,到时清誉不保,城主之位岂不是与他无缘……”

“住口,”怀因怒喝,“你胡说。”

子虞不说话,夜里清凉郁郁,只能听见怀因粗重的喘息声,过了片刻终于平缓,又过一会儿,凉风习习,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他也许已经走了。

“娘娘眼中的世界与我看到的大不相同,”怀因的声音又突然在窗前响起,“我所知道的叔父,待我极好。”

子虞不以为然,想要说“自欺欺人”,可转念想到窗外站立的人,这样冷酷的话怎么也无法出口,只好闭眼自己生了一趟闷气。

“娘娘有没有想过,一些看不透的事物,值得用一生去琢磨,而一旦看清了,就会置之脑后,弃若敝履,”怀因道,“我不愿意将回忆变成一场逃脱不去的噩梦。千人眼中有千人的真相,为何我不能选择这一种呢?娘娘不必为我可惜。”

子虞专心地听,心里酸涩无比,刹那间几乎衍生出一丝羡慕,可转瞬就被抛之脑后,她看向窗缝里漏下的月光,轻喃道:“傻子。”

子虞睡了片刻就醒了过来,天色才刚亮,怀因不知何时已经离去。她想了想,不等侍女过来,自己稍稍梳洗就将房门闭起。侍女们在院子里看见她,就吃了一惊,秀蝉道:“昨夜不知为何,睡得太沉,请娘娘恕罪。”余下侍女纷纷附和。子虞心里一动,猜到是昨天那个侍女动的手脚。可她现在分外不敢轻信人,不准别人去房中整理,清早就带着侍女去佛堂诵经,另外嘱咐秀蝉立刻通知相府,就说有要紧事相商,秀蝉急急去办。

午时一过,殷陵就带着侍女家丁匆匆赶来。

子虞已经有一年多未见她了。

殷陵面貌姣好,出身高贵,嫁给民部尚书之子,多年来夫妻和睦,几乎没有不顺心的事,只有一样,她嫁入魏府的第一年,怀上了身孕,只是年轻不懂事,一次宴后在后庭跌了一跤,胎就流了,府中诸人都安慰她,心里念着年轻,也就没有过多放在心上。如此三年过去,腹中竟一点消息也无,她这才着急起来,平日里揣着想着,只有这一桩心事。

婆家也是看着相府的面子上才没有相逼,等了几年,尚书夫人便开始摆起脸色,平日也冷言冷语,见尚书大人并不阻拦,索性变本加厉,开始琢磨着为儿子挑选姬妾。殷陵因一直无所出,不好明着阻拦,一年接连进门两个妾室,她又是憋屈又是心酸。忍了一年,终于又怀上一个,大门不住二门不迈专心养胎,年尾生了个儿子,这才觉得一口气舒坦过来。

殷陵一路走到榻前,见子虞孤身一人坐着,侍女都隔着一段距离,噤若寒蝉。她上前搀起子虞的手,轻声唤她,“妹妹。”

这声称呼与众不同,子虞从沉思中惶过神来,拍了拍身边的位子,“姐姐,坐。”

见姐妹要说私己话,侍女们都退开老远。殷陵笑了笑,“我今日回娘家,听说你这里有事,怕管事他们不知轻重,所以就自己来了。”子虞脸色毫无精神,勉强笑道:“多谢姐姐费心了。”

她的动作略有僵硬,说话声音又暗哑,殷陵顿时觉得不对劲,握紧她的手,“脸色怎么这样不好,是生病了么?”

子虞不欲费劲解释,悄悄对她耳语两句,殷陵脸色乍变,狠狠瞪向一旁垂立的侍女,一边招手让几个相府的奴仆进来,挑了两个面无表情的老嬷嬷,低声吩咐了两句,两个嬷嬷转身就去了。

姐妹两个就在堂中说话,殷陵让人布上茶点,每碟都尝一些才让给子虞。过了没有多久,嬷嬷回来复命,子虞隔窗瞧见奴仆用被褥裹着一团出来,就知道尸体被处理了,心口骤然一松。

嬷嬷不知对殷陵说了什么,气得她脸色乍红乍白。

子虞以目示疑,殷陵叹了口气,说道:“我竟不知妹妹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贱婢不是相府的旧人,准是王府的人,等我回去再查个明白。”子虞淡淡说:“为一个婢女,不值得大费周章。”

殷陵也知道现在不是生事的时候,何况若让殷相知道了,值不值得为一个还未知前途的娘娘和晋王翻脸还成问题,她想通这一节,就知道子虞不声张默默处理这事的缘由,心里也觉得惆怅,说道:“你若不放心身边人,我把用惯的几个借你。”

子虞摆摆手,“不用了,就陪着我说会话吧。”殷陵佩服她这一夜就恢复镇定,又想到自身,感慨道:“当年晋王为你花尽心思,婚后待你又如珠如宝,我总以为,他是少见的重情重义之人,想不到……”她面色恨恨,复又叹息,“谁能一辈子不变呢?”

子虞转脸看向她,“或许他一直没有变,只是我没有看懂他。”

殷陵诧然,“你不怪他吗?他已经对你狠心下手。”

“我从没有见他狠心的样子,”子虞笑了笑,眸色深远,表情空洞,“几乎都要忘记了,他是该舍就舍,当断即断的人。昨夜只是给我提了个醒,我和他都不再是当年,他已经和过去一刀两断,我又为什么要为了虚假的回忆伤心留恋?”

殷陵无话可说,“唉……”

临走时,子虞将一张药单给了殷陵,让她代为配药,殷陵一口答应下来。送她走后,子虞的精神就用完了,只好回房休息。

房中燃着南国的线香,幽然清远,子虞在每一个角落搜索,一圈环顾下来,所有昨夜的痕迹都消失了,烛台,被褥,屏风都焕然一新,仿佛昨夜没有发生。

真是可怕啊!子虞感慨,发生和消失都变得如此轻而易举。

休息了好几天,又用了药,她才渐渐觉得恢复了过来。这日侍女欢天喜地跑了进来,对子虞行大礼,“娘娘,娘娘,宫里要来接你了。”子虞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她放下手中的书册,和颜悦色说道:“下去领赏。”又嘱咐秀蝉,“去北面的苑子瞧瞧。”

秀蝉不明所以,只知道北苑住着一个哑妇人,她一路寻过去,见北苑门外落一重重锁,只好转身向寺院沙弥打听。沙弥说道:“前几日北苑的妇人突然呕出血来,方丈说,妇人误食了哑药,嗓子彻底毁了,她醒来就比划,非要我们把大门锁上。实在没有办法,方丈就让人锁了庭院。”

秀蝉回来一五一十地将话说给子虞听。

子虞手中的书册滑落到了地上,她站起身,秀蝉以为她要去外面,可片刻后,她又重新坐下,柔声说:“这妇人倒是可怜,让寺中的人别怠慢她,吃喝衣食不要短缺。”秀蝉应了。

宫中有了明确消息,几个宫人侍奉地更加用心,没事也找着由头陪子虞说话。

“怀因大师病了?”子虞挑起眉。

住在寺中别无他事,闲话时除了宫廷就是寺院,只因怀因人品才貌出众,被年轻宫人提起的次数就多了些。侍女道:“听寺中僧人说的,怀因大师夜里诵经,感染风寒。”

子虞算了下日子,心想应该是那一晚的事,对此事就留了心。

直到进宫的前一天,怀因仍没有露面。子虞状似不经意地打听,有沙弥道,怀因的病来势汹汹,方丈让他在房中休息。

子虞越加心中愧疚,问沙弥要了药方,来到灶下,有粗使丫头正在忙碌,满屋的苦涩暗香。子虞不理会婢女的战战兢兢,只让人取来砂锅熬药,其中添水加火,丝毫不假手于人,都是亲力亲为。直到一锅药汤出炉,子虞试了温度,招手让歆儿近前,嘱咐道:“送去给怀因大师,就说……”她垂下眼睑,斟酌语句。歆儿轻问:“娘娘,说什么?”子虞转身将药碗放入篮中,说道,“什么也不用说了,就端去给他吧。”歆儿领命。

怀因的房中简洁明了,窗棂案几都擦拭地一尘不染,日光覆照下,都透着一种柔和的光泽。一位身着郁金祖衣的老僧坐在床前,他面容平凡,双目深幽有神。怀因醒来见到他,吃惊道:“方丈。”

“不用起来,”方丈温和地按住他的肩膀。

怀因将枕头垫在身后,他的脑中还残留睡意,意识有些迷蒙。方丈环顾了他的房间,转过脸来看他的眼睛,“怀因,你是身病,还是心病?”

仅存的睡意顷刻消去,怀因拢起双眉,没有答话,只有沉重的呼吸泄露了些许心绪,片刻后,他才张口,“我在佛前求忏悔。”方丈问:“因何忏悔。”

怀因道:“我怀有私心,佛前说谎。”

“什么谎?”

怀因闭上眼,“我说,在我心中她与芸芸众生一样,这是我对佛祖撒的谎。”

方丈没有问详情,叹息了一声,“你在她房前守了一夜,我已经替你圆转了。”

怀因一惊,“方丈,我……”

“无需多言,”方丈淡淡微笑,眼角的深纹层层叠起,“本寺受皇家几代恩泽,宫缘深厚。出现心病的僧人,你并不是第一个。这也不是什么可耻的事,宫中妇人姿容风度世上少见,一时迷惘不算重罪。”

怀因苦笑,“若不是一时又该如何?”

方丈看着他,目光清寒,仿佛看透了他,“那位娘娘住在寺中别苑时日已久,看样子不会迁往妙应寺,那就是要回到宫里了。有了这样经历的人,日后必定要处于风口浪尖。怀因,你若牵涉其中,是随波逐流呢,还是被深水所溺?”

怀因心中一时冰冷一时火热,仿佛被重石压迫,喘息沉重。

方丈为人宽和,不忍逼他,慈祥地目视他。

忽然有人叩门,打断了房中寂静肃穆。怀因皱起眉,“谁?”歆儿站在门外连声道“得罪”,又说:“娘娘慈悲,让婢子前来送药。”怀因愣了一瞬,心中百味陈杂,淡淡道:“放下吧。”歆儿放下篮子,又觉得怀因连门都不开,未免太不近人情,忍不住留下一句,“是我家娘娘亲自熬的。”

听到脚步声远去,方丈叹息道:“前任主持将寺院重任交给我,也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当时我意筹志满,能与圣上研讨佛经,弘扬佛法,是世间难求的美事,又何须随波逐流,深水所溺。在寺中十年,我才真正明白其中的含义。宫中倾轧,人情反复,不过是寻常戏码,我们若掺和其中,不辨时势只怕随时就招来祸患,唯一的办法,只有不偏不倚,不与任何权贵深交。”

怀因道:“这个道理我懂。”

“傻孩子,”方丈摇头道,“你现在走的是更危险的一条路啊。与权贵结交尚可明辨时势,与宫妇结交,致死也不明原因。”

怀因觉得口干舌燥,难以开言。

方丈看着他,不疾不徐,一字一顿地说道:“宫妇不杀人,杀人不用刀。”

怀因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她……不是这样的人。”

“你看到的只是现在,不是未来。”方丈口气平稳,似乎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既然已经拿起,就要懂得放下,与其日后看着这一刻的美好渐渐消逝,不如就此珍重地放入回忆。”

不等怀因的回答,他站起身,从门外取来药蓝,放在床前,“有因必有果,喝了这碗药,就此了断这场因果,日后常怀勉戒之心侍奉佛祖。”

怀因拿起药碗,尚有余温,苦涩的香气慢慢弥散,清冷的房间顿时就染上脉脉的一缕苦味。他心中有一丝警意,喝下去,就此了断。等药碗举到唇下,心里又有一丝不舍,是她亲手所熬。这样的念头转过,就不舍得喝下去。

浓稠的药汤映出他的身影,一时竟痴了。

子虞清晨梳洗后就来到佛堂,亲自点上了香,奉上供物。侍女们被她屏退,不消片刻,幽深的香气已经化成了烟雾,袅袅迷漫佛前,就像是深藏迷雾中的回忆。

她坐在蒲团上许久,不是为了念经,也不是为了念旧,只为了这片刻难得的安宁,直到侍女来报,安宁也化成了她口中的叹息。

从宫中来接她的不是别人,是欣妃。子虞感到意外,仔细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除了她,还有谁愿意承担这份风险。

欣妃领着一众宫女款款前来,这一幕让子虞疑似又沉入回忆中,直到她来到面前,当年面容上略带的稚气已经完全褪去,五官精致,艳若桃李。子虞向她行礼,被欣妃微笑着扶起。两人就亲热地说了一会儿话,典赞再三催促,这才起行。

子虞上马车时惊觉里面已经坐了一人,跪拜在角落。子虞看了她一眼,“你是有品级的女官,这么大礼做什么。”绛萼含笑道:“娘娘的成就不可限量,待到日后,娘娘未必稀罕我的大礼。”

说话还是这么好听,子虞淡淡一笑,等待她的下文。绛萼耐心却好,车马徐徐前行,她挑起话题,从胭脂谈到衣饰,神态自若。子虞打量她道:“你倒是兴致好。”绛萼道:“不知娘娘的喜好,奴婢只好胡乱说一些,讨娘娘的欢喜。”

听她口称“奴婢”,子虞倒有了一丝不自在,“将欲取之,必先与之,有什么话就说吧。”绛萼温婉地笑了笑,“去年南国就显了乱象。欣妃娘娘为此落了不知多少次的泪。宫里人心难测,本来就看我们根基浅薄,现在就更加不当回事了。”见子虞不接口,她也不急,慢慢地说,“前些时间,陛下为了要接您进宫而忧愁,欣妃娘娘就去求了这份差事。任凭外朝怎么吵,娘娘和您是情如姐妹,不忍你在寺中清苦,接你入宫陪伴身旁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欣妃抛出这么大一份人情,子虞不能故作沉默,说道:“娘娘的恩情,我自会记住。”

绛萼连忙说:“这可不是恩情。四年前我们来到这里,就自以为能扎下根来,可委屈波折了这么久,依然是无根之萍,宫闱寂寞,如果能有个伴,以后的路未必就这么难走了。”

子虞颔首,“说得也是。”绛萼笑着又挑了些时鲜的话题谈笑。

听着听着,子虞的精神却移到了她的身上,绛萼抚了一下脸,“娘娘看我可是有什么不妥?”子虞笑着道没有。她妥当得无可挑剔,当年的三人,只有她平稳到如今,兴许这才是宫中安身立命的最佳方法,可惜当年她和穆雪都不明白。

进宫门时,有打扫落叶的宫人忍不住偷偷打量。欣妃牵着子虞的手,两只手都纤长白皙,柔腻如玉,握在一起简直不分彼此,见者都啧啧称奇。

两人才走了一段,就有一个女官跑来说皇后有请。欣妃道:“才下车还未梳洗,难免在皇后面前失仪。”女官挡在路前,赔笑道:“诸位后宫妃主齐聚,皇后说若少了娘娘失色不少,还请娘娘赏光。”她这一说,若是不去就像扫了皇后的面子。

欣妃脸色一沉,转头看了看子虞。

这个时候怎能让欣妃强出头,而且这分明也不是针对欣妃而来。子虞柔声道:“妾许久未见皇后娘娘圣颜,娘娘不如成全我。”欣妃松了口气,点头答应。

交泰宫前的银杏黄了一片,将红色的宫殿衬托地如同彩霞一般。门口接引的宫人远远已看见她们,立刻跑进去通报,没有一丝耽搁,就把欣妃子虞领进大殿。

果然坐满了妃嫔,子虞望了一眼,好几张脸显得面生,想必都是这些年新晋的。欣妃的位置排在明妃的对面,那里只空着一张位。皇后在主位上招了招手,“欣妃还不快来。”

欣妃捏了一下子虞的手,提醒她自己小心,就上前坐定。这一下就把子虞显了出来,妃嫔中并没有她的位置,绛萼也不敢把她拉到女官之中。

“哟,这是谁,倒有些面熟。”一位身着竹青彩裙的女子开口道。

明妃转过头,哼了一声道:“兰嫔记性不差,以往晋王来时不就见过吗?”

她声音粗哑,这一声臊得子虞面色通红。这时从外面走进来一位宫女,手里捧着一碗药,进来时瞧见子虞站在当中,就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压低了声音道:“时辰到了,皇后娘娘该进药了。”

离得近的女官都听见了,顿时掩口笑了起来。奉药的女官不知所以,她只瞧见子虞衣着普通,也不知其里,又不见子虞接手,也僵立在当场。欣妃道:“拿进来,别让皇后娘娘的药凉了。”

皇后身后的秉仪对宫女呵斥道:“不懂规矩,尊卑不分。”有妃嫔插嘴道:“就是端一次药也没什么,她以前也不是没有做过。”皇后喝了一口药,淡淡看了子虞一眼,对座下众妃嫔道,“这样出口无忌,难怪陛下最近会分心。常言道,病从口入祸从口出。病了尚且能吃药,说错了话,可没有药可吃的。”

她口气轻软,分明没有生气,众人也就笑着应声。

子虞脸色平静,坦然站立在殿中。明妃斜睨了她一眼,转身对皇后道:“前几日我听说,晋王府的侧妃穆氏害喜得严重,晋王只好整日作陪,冷落了新妇。”皇后皱起眉,“新妇是左武侯家的千金,晋王岂可不顾左武侯的脸面。”

兰嫔道:“这脸面可不是说顾就能顾的,”她说着,一双眼却在子虞身上转了转,“有的人是顾不了别人的脸面,也有一些人,自己不要脸面。”

皇后敛容道:“越说越离谱。”

又陪着说了一会儿话,众人见时辰晚了,各自告退。从子虞身旁走过,有的无视,有的鄙夷,其中还有两个温和的一笑,让子虞极其意外。

离开交泰宫时,子虞的双腿有些发抖,不知是久站还是因为羞辱。欣妃的脸色也有一些不好看,两人对视时勉强一笑。

瑞祥宫早已空出偏殿让子虞安身,里外的宫人大多都是南国旧人,子虞一看就觉得熟悉,感慨道:“还是和以前一样。”欣妃一怔,环顾了四周,却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

晚饭之后,欣妃忽然来了兴致,拿出珍藏许久的好酒,屏退所有宫人,和子虞两人在殿中斟酌。酒是上好的烈酒,又醇又辣,子虞抿了一小口就呛得双眼迷蒙,欣妃却一口接一口,当水一样的喝。面对子虞诧异的眼神,欣妃坦然笑道:“这里的冬天真是冷,时常烈酒驱寒,酒量自然就大了。”

子虞一笑,接过碗也喝了一大口,这一下才品出酒味来,“真是好酒。”

欣妃道:“没有想到你喝酒是这个样子。”子虞却道:“这本来是我要说的话。”欣妃顿时开怀笑起来,可片刻笑声就片刻就收了,她垂下眼睛,看着酒碗发怔,“这些年,我发现了太多次“没有想到”。预想和现实总是相差太多,是我没有设想周到,还是世事发展总不尽如人意?”

子虞沉吟片刻,慢慢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设想,世事岂能面面俱到。”欣妃晃晃酒杯,任由辛辣的液体打湿桌案,笑道:“不说这些。只谈开心事。”她喝得太急,脸色通红,双眼却闪亮如星,“以前你们三人陪伴我,怎么没有想过饮酒?真是错失了一桩美事。”

子虞嗔了她一眼,“四个惶惶不安的小姑娘,在陌生无助的宫廷里,又哪来的胆量开怀畅饮。”欣妃顿了顿,别有深意地看了子虞一眼,“无法随心所欲的地方,你不是再一次踏进来了?”

子虞蹙眉喝了一口,一股热气直落胸腔,让她有一种不吐不快的冲动,“哪里能够随心所欲呢?莫非世上还真有桃花源。”

欣妃笑,“呵呵,宫廷永远不会缺人,一个两个都是如此。我劝绛萼出嫁,她却情愿留在宫中做婢,你已经嫁出去,却又回来了,穆雪,哼!”子虞为她斟满酒,苦笑道:“不是只谈开心事?这算什么开心事。”

“你和穆雪的事,的确不算开心,这事有我的责任,”欣妃眨眨眼,说道,“身旁的侍女若亲密成团,主人也会感到不安全,让你们之间存有芥蒂,是当年我刻意为之。又是一个想不到,你们的作为远远超出我的意料。”

端到唇边的酒再也咽不下口,子虞哂道:“你醉了。”欣妃低头沉默了一瞬,将空碗扔到了桌上,砰的一声巨响在殿中回荡,白玉的碗转了几转,剩余的酒全洒了出来。她呼了口气,“是醉了,都散了吧。”

“她什么时候开始这样?”

“三年前就开始了。”

“你没有劝她?”

“一个对现状失望的人,难道靠劝慰就能变得美好?”

绛萼说这句话时依然显得很平静,子虞在夜色中观察她,“所以你对她不离不弃,即使错过了婚嫁的最佳年纪。”

“娘娘是个可怜人,”绛萼道,“进入这个宫廷的那一刻起,她已经没有亲人。你和穆雪都有亲人牵挂,所以娘娘对你们无法放心,我无牵无挂,正好陪伴娘娘。”这一瞬,子虞由衷地感到敬佩,她转过脸,眼神落在偏殿的角落,忽然想起一件紧要的事,“以前那个为娘娘熬药的婢女呢?”

她突兀地问了这么一句,绛萼却立刻明白是哪个,接口道:“穆雪出宫时请了皇后旨意,一起带走了。”子虞的脸色顿时一沉,“都是跟随欣妃娘娘的旧人,居然也有背主行径。”绛萼淡淡道:“被宫廷所诱惑做出背弃之事的自古皆有,南国带来的宫人当然也不例外。”

眼前的景色依旧熟悉,子虞却生出了别样的感慨,“原来……都不一样了。”

这酒醇厚,后劲也足,子虞一沾枕头就打起盹。殿中没有举烛,月色如霜,从窗棂透入泄了一地轻白,铜漏每隔不久就“滴答”一响,她恍惚能听见几声,又恍惚全无声响。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床帐外站着一个黑影,十分高大。

子虞惊悸地立刻醒过来,手脚还虚弱,心却已经狂跳如雷:难道……

她如同惊弓之鸟从床榻上撑起,手上已经把枕头砸了过去,狠狠正中黑影。

“唉!”

子虞一怔,已分辨出这个声音。

门外一下子涌进来一群宫人高举烛火,将殿内照得亮堂。皇帝手拿软枕,面色有一丝古怪,似乎有些尴尬,而进来的宦官宫女更是尴尬,齐齐立在那里,不敢出声。歆儿走上前,将床帐的一边挂起,皇帝将枕头放下,淡淡道:“留两烛。”

放下两个烛台,宫人退了个干净。

子虞脸上绯红,看着皇帝神色怔忪。

“听说你受了委屈,我来看看你。”皇帝将枕头垫到她的身后,子虞直起身子,他顺势搂住她。

轻浅的呼吸落在她的肩上,在寂静的夜里尤为分明。子虞的心又控制不住地急跳起来。

“怎么,连朕都不想理了?”皇帝低笑着说。

子虞几乎忘记了自己还有舌头,嗫嚅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你很快就会习惯,”他的心情很好,笑容和煦,“宫里的生活来来去去也就是这样。”

子虞听了,突然打了个冷战,轻轻叹了口气。皇帝将她抱紧,陌生的气息将她包围,让她焦躁不安,心乱如麻,却又难以摆脱。

床帐掩着一半,隐约还能窥见月光的影子,四下里寂静如初,子虞心里满是一片凌乱,心跳一声大过一声,她疑心皇帝已经听见,又是恍惚又是紧张。一点濡湿的感觉突然贴在耳垂上,子虞怵然而惊,那一刹那,违背道德的羞耻感一下子重如泰山,压在她的心口,想要喘息缓解一下也是不能。

皇帝的手探进她的亵衣里。子虞感觉到他炽热的掌在肌肤上流连,还要往更深的地方探去,所到之处酥麻地如同下了药,让身体发软。他的喘息也开始变粗,尽数喷在她的头发上。他忽然抽出手,去解她的腰带。

子虞如遭雷亟,脑子还没有想清楚,就挡住了他的手,“不,不能。”

皇帝背着烛火,神色模糊,双目却依旧清明,即使在黑夜中,仍有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他没有发怒,只是目视了她片刻,缓缓放开双臂。

子虞又慌张起来,连她自己都不明白,应该何去何从,是该拒绝还是接受,两个选择无论哪个都不尽美好,像一根绷到级处的弦,只要稍加碰触,随时会分离崩坏。

他的放手,是一种试探,更是一种把她逼到绝处的选择。

子虞苦涩地想,走到这一步,又哪里有可以选择余地。她转过身,张臂环住他的脖子,这一举动是平生没有的大胆,心口的急跳贴在他的胸膛上,“别走。”

皇帝深深低喘了一下,像无声的叹息。

他起身放下床帐,子虞盯着他看,面色涨得通红,低声说:“还有烛。”皇帝忽然笑了,低头在她眉眼处轻轻吻了一下,转头吹熄了烛火。

月色稀淡,却意外的清晰勾勒出帐中情形。皇帝见子虞脸色雪白,瑟瑟发抖,环抱着她时温柔体贴,抚摸她时舒缓有力,绵密的吻从眼睑一直延续到唇畔,他耐性十足,直到唇齿相依。她晚上喝过酒,吞吐还带着酒香,他吮吻她的唇,间隙叹道:“真香。”

子虞并非不经人事,这一刻却不晓得如何反应。

他早已并非毛头少年,身体依旧强健,粗臂蜂腰,深藏着一股隐而不发的张力。他深懂女人的身体,也能给对方欢愉,子虞在他的调情下,身体渐渐放松下来,依偎在他的怀里不再抗拒,直到意乱情迷的时刻,慢慢环住他。

察觉到她的软化,他覆身压了上去,细吻延绵到她细腻如白玉的身体上,找到最隐秘幽深的地方,那些迸搏欲发的张力变成了狠力,狠狠地进入。

子虞急促喘息,想要高喊,却都被磨成了零碎的呻吟。

最后一丝理智,也在他开始动作后,彻底消散……

并没有睡多久,子虞就醒了过来,皇帝已经背过身体沉睡,呼吸匀净绵长。

他们方才亲密无间,到了此刻,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又觉得陌生起来,铜漏时不时地一声,恍惚就是她的心跳。

子虞无端地感到害怕起来,闭上眼,只听见滴答一声,重重地落在她的心头。她不安地动了动身体,感到气虚,睁眼往外张望一眼,月色不知转去了哪处,被黑暗遮住了大半,再也看不清了。

“陛下?”她轻声唤,想要打破这枯寂的黑暗。

身侧并没有动静,他已经睡熟了。子虞喊过一声,就没有第二声的胆量。她不敢去看帐外的黑暗,只好面对着他。想了又想,她伸手到枕后探索,又轻又慢,终于摸到一束丝穗,轻轻扯了出来,是一个还没有编好的同心结。

子虞又惊又喜,还好刚才扔枕头时没有弄丢,可他来得比预想快,同心结并没有完成,让她又添隐忧。

她看不清图样,只能凭记忆里的样子编织,忽然摸到一绺冰凉的发束,是他的。

子虞顿了顿,握着他的发,神思迷茫起来。他忽然动了一下,她赶紧把同心结重新塞回枕后。他伸手抓住她的,“再来一次?”

子虞一怔,随即明白他的意思,从手的地方一直烧到脸上。她知道时间不早,他还要上朝,讷讷道:“陛下别取笑妾。”皇帝忽然转过身体,却也没有面对她,只是将她的手包在掌心,说道:“既然如此,就安稳睡吧。”

子虞终于陷入睡眠,过了不知多久,隐约感到身边的人有了动作,她恍惚一抓,却只碰到衣角。床帏外,有宦官刻意压低的声音,她听不清,又觉得身体倦到极处了,想动也无法动弹。皇帝低醇的声音在她的耳里却清晰起来,“……性端静,颇知书……封为玉嫔……”周公公道:“这会不会太早?”皇帝忽然没有了声音,过了半晌,才隐约有衣物摩挲的声音往门外而去,皇帝道:“不早了。”

子虞终于耐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子虞醒来时宫殿已经焕然一新。

歆儿奉上莲子羹,一边领着宫女们说吉利话。这是宫里不成文的惯例,歆儿从未入过宫,却做得有条不紊,子虞暗暗惊奇。她带入宫的只有两人,秀蝉在她身边知道的最多,无论如何不能放她离开,而歆儿这个丫鬟,出自晋王府,关键时刻有一种出人意料的大胆,子虞隐约有一种直觉,会在最关键的时刻用上她。

不等她喝完粥,就有宫人来报永延宫都监求见。子虞放下汤匙,净手之后,杨都监已经带着宫人走了进来。子虞看着身着紫衣的都监,微微含笑,“原来是你。”

杨都监笑得依旧恭谦,“娘娘风采更胜往昔。”

短短两句,已足让周围的宫人知晓两人是旧识,后面的事就变得顺理成章。杨都监呈上名册供子虞挑选随侍的宫人。这份本来应该由内廷女官拟定的名册,现在被皇帝格外恩典,给子虞亲自挑选。

眼下有两份已经拟好的名册,分别出自交泰宫和杨都监。子虞粗粗看了几眼,里面的宫人出身清白,至少在纸面上,没有任何可挑剔的缺点。她笑了笑,随意就点了一份。

她这样好说话,让宫人们松了口气。他们见过诸位妃嫔挑选宫人形形色色的方法,无不想安插自己的亲信,剔除他人的耳目,往往把安排名册的人折腾够呛。子虞却连问宫人的来处都省了,他们打铁趁热,赶紧呈上宫殿的图册。

这一下子虞却犯了难,久久难下定论。杨都监指了指图上宏伟华美的宫殿,说道:“甲观,天禄,画堂,这几处宫殿都是上好之选。”子虞在图上流连许久,指向步寿宫,“这里还空着吗?”杨都监点头,有伶俐的宫人道:“已空置三年了,只是不吉利。”

子虞是清楚文妃谪为文媛,最后病死皇陵北郊的事情,握着图册的手不由紧了紧,放下时淡淡说:“就这里吧。”

同类推荐
  • 活宝一生一起走

    活宝一生一起走

    亲爱的姐妹要结婚,她们比新郎还激动!四大小姐,共度青春。她们古灵精怪,她们拌嘴不断。毒舌!共枕!她们约定,一生一起走!活宝聚义,正式登场……
  • SA校草:爱上坏心男友

    SA校草:爱上坏心男友

    【“SA校草:”系列文——南宫稀VS杜紫玲】冤家冤着就被对方看上了。杜紫玲不明白南宫稀的脑子到底哪根筋不对劲了。他多金,不缺才,还天生一张偶像脸,到底看上她这个穷鬼哪一点。不过,像他那种出色的人耍赖起来,厚脸皮起来,专情起来,真的是天下无二……
  • 被埋葬的初恋:爱我好吗

    被埋葬的初恋:爱我好吗

    他双手紧紧锁住她的肩膀有些激动的说,还忘不了他吗?,她情不自禁顺从自己的心意点点头,肩膀有些痛,可是这些痛,怎比得上心中的痛……他抿嘴淡淡一笑,我再给你一年时间!到时!我不允许你有任何理由拒绝。惶然中,她傻傻地看着他离去,似乎不带走一片云彩……
  • 青梅竹马,去哪儿啊

    青梅竹马,去哪儿啊

    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青梅竹马,最后都绕到他人床前玩耍;大部分的两小无猜,都渐渐无法对彼此坦白。时光掩盖了太多秘密,埋藏了许多感情,直到曾经一起玩耍的他们终于再相聚——郝恬恬发现自己的生活开始乱套,为什么傅子衡的初恋女友叶雨笙会和张翊天在一起?为什么失联多年的吴霏突然出现在北京开始追自己?为什么一直把她当妹妹严厉管教的傅子衡会突然吻了她?青梅竹马的小伙伴,十年后的再度重逢,让当年埋葬的那些秘密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浮出水面……
  • V星王子甜蜜入侵Ⅱ

    V星王子甜蜜入侵Ⅱ

    “你一辈子都要戴着它,它是属于你的!”黑夜中,我被一个神秘男生莫名其妙的戴上一只设有密码戒指不说,还糊里糊涂的跟我说了一大堆奇怪的话!本以为只是遇到一个疯子帅哥而已,却没想到,翌日,他居然成为了我的同桌。不仅如此,他还当众扬言要取代我未婚夫的位置,惹得全校的师生把再次把我莫筱塔当成一个水性杨花的女生!“莫筱塔,我——沐熙辰,发誓一定会住进你的心!”他自大的演讲之后,竟然还拉起我带着密码戒指的那只手,当着我的未婚夫大声宣布:“钟离旭,你看着吧,终有一天,我要她的心里时时刻刻都想着我。即使,你们最终还是在一起的!”他的出现是处心积虑的阴谋,还是另有隐情?真相即将浮出水面……一切的一切,只因我的爱人并非地球人,而是——外星人!
热门推荐
  • 王爷的绝色悍妃

    王爷的绝色悍妃

    新文《暖婚甜蜜蜜:宁少,强势宠》已发,请亲们多多支持!杀手?特工?天才?她都不是,她是笑颜如花、腹黑凶猛、狡猾如狐的兰府家主。想毁她清白的,被剁掉小指扔出去喂狗;想霸她家业的,被逼死在宗庙大殿;想黑她名节,让她嫁不出去?sorry,她一不小心搞定了权倾天下、酷炫狂霸拽的摄政王大人!他:“夫人,外面盛传我惧内!”她眨巴眨巴眼睛,一脸无辜:“哪个不长眼的乱嚼舌根,拉出去砍了!”他:“我!”她:“……”
  • 男人魅力

    男人魅力

    美丽和梦想不只属于女人。男人的美丽和梦想,时常比女人的美丽与梦想更丰富、更精彩。男人的美丽多半在他的精神,在他的骨质,在他内心的力量和畅想之中。
  • 教子禅方:好父母必读的90个禅意故事

    教子禅方:好父母必读的90个禅意故事

    在现今很多家庭教育中,父母有太多的功利和欲望,孩子失去了很多可贵的天赋和禀性。教育是一种艺术,它不是哪位秀才追求时髦的临摹,不幸的是父母们由于种种生活原因,在孩子的教育问题上追求“急”但又“切”的特点,这其实是一种自我的丧失,自我精神的失落必将造成孩子教育的失败,这叫不见本心,未能明心见性。因此,父母家长要教子成龙,养女成凤,必须自己胸有禅意,不紧不慢地教育孩子,把这种禅意落实到家庭教育中来。家庭教育不是单单的教育,而应将各种人生的体验贯彻到教育中来,将孩子的心与自己的心连成一片,打破迂腐的拘泥,彻悟教育与人生的本原,以之作为教育孩子的原则,则家庭教育事半功倍,
  • 地球揭秘(走进科学)

    地球揭秘(走进科学)

    《地球揭秘》所描述的是在地球上所形成的自然现象,激发科学家们努力去探索它的奥秘。
  • 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

    傲慢与偏见;理智与情感

    本书简·奥斯汀的两部代表作组成。《傲慢与偏见》讲述了一个对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达西因为行为傲慢,造成了女主人公伊丽莎白对他一直怀有偏见,这也使得他们的爱情之路磨难重重。作品真实地再现了英国当时乡村社会的中产阶级普遍的爱情观、婚姻观和价值观。《理智与情感》以两个性格迥异的姐妹为主人公,讲述了姐妹两人的爱情经历。用对比的手法,表现了姐姐埃莉诺的理智与沉稳,妹妹玛丽安的热情与感性。从而反映了当时英国乡村社会的世俗人情和婚恋的价值取向。
  • 无敌大小姐

    无敌大小姐

    当现代阴狠毒辣,手段极多的火家大小姐火无情,穿越到一个好色如命,花痴草包大小姐身上,会发生怎样的化学反应?火无情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脱衣秀。周围还有一群围观者。这一发现,让她极为不爽。刚刚穿好衣服,便看到一个声称是自家老头的老不死气势汹汹的跑来问罪。刚上来,就要打她。这还得了?她火无情从生自死,都是王者。敢动她的人,都在和阎王喝茶。于是,她一怒之下,打了老爹。众人皆道:火家小姐阴狠毒辣,竟然连老爹都不放在眼里。就这样,她的罪名又多了一条。蛇蝎美人。穿越后,火无情的麻烦不断。第一天,打了爹。第二天,毁了姐姐的容。第三天,骂了二娘。第四天,当众轻薄了天下第一公子。第五天,火家贴出招亲启事:但凡愿意娶火家大小姐者,皆可去火府报名。来者不限。不怕死,不想活的,欢迎前来。警示:但凡来此,生死皆与火家无关。若有残病者火家一律不负法律责任。本以为无人敢到,岂料是桃花朵朵。美男个个很妖娆一号美人:火无炎。火家大少爷。为人不清楚,手段不清楚。容貌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有钱。有多多的钱。火无情语录:钱是好东西。娶了。(此美男,由美瞳掩饰不了你眼神的空洞领养。)火老爷一气之下,昏了过去。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二号美人:竹清月。江湖人称天上神仙,地上无月。大国师一枚。美得惊天动地。火无情语录:美人好,尤其是自带嫁妆又会预测未来的美人,娶了。(此美男,由东de琳琳领养)三号美人:轩辕子玉。当朝七皇子,游历四国。一张可爱无敌的脸。单纯至极。火无情语录:可爱的孩子好,可爱又乖巧的孩子更好。可爱乖巧又不用给钱的孩子,娶了。(此美男,由刘千绮领养)皇帝听闻,两眼一抹黑。他的儿啊。怎么就这么不争气呢。四号美人:天下第一美男。性格不详,籍贯不详。火无情语录:谜一样的美人,她喜欢。每天都有新鲜感。娶了。(此美男,由告别的爱情li领养。)五号美人:天下第一名伶。火无情语录:解风情的美男,如果没钱花把他卖了都不用调教。娶了。(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六号美男:解忧楼楼主。相貌不详,身世不详。爱好杀人。火无情语录:凶恶的美人,她喜欢。娶了。(此美男由陈铭铭领养)七号美男:琴圣。貌如谪仙,琴音杀人。冷清眸子中,百转千回,说尽风流。(此美男由伊眸领养)夜杀:天下第一杀手。(此美男由静寂之夜领养)
  • 嫡女棣王妃

    嫡女棣王妃

    “姨娘,夫人似乎断气了~”“哼!这么一碗药都下去了,难道她还能活着不成?”“那这······”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朝着这位称作姨娘的人示意了一下自己手中的婴儿,似乎有些犹豫,“这好歹是个男孩,现在夫人已经死了,如果姨娘把他占为己有,然后得了这府中的中馈······”“嬷嬷?!”女子也不等她的话说完,就打断了她,“你记住了,我恨死了这个女人,她的儿子,只能随着她去,我就是以后自己生不出儿子,抱养别人的,也不会要她的。把他给我扔马桶里面溺了,对外就说一出生就死了!”猩红的嘴唇,吐出来的话却是格外的渗人。嬷嬷还想说什么,动了动嘴,却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转身朝着后面放着马桶的地方走去。却是没有发现旁边地上一个穿着有些破旧的衣服的小女孩此刻正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们两。这是什么情况?自己不是被炸死了吗?怎么会······于此同时,脑中不断有记忆闪现出来,她们是自己的母亲和刚出生的弟弟啊?!不行,先救人。转头看见旁边谁绣花留下的针线跟剪刀,想到自己前世的身手,拿起一根绣花针就朝着那个嬷嬷飞了过去,却在半路上掉落下来,暗骂一声,这人是什么破身体。却引得那两个人听见动静看了过来。女人阴狠的盯着她,“你居然没有死?”微微眯起眼睛,自己的前身也是被她们弄死的了,看样子她们谁也不会放过,抓起旁边的剪刀就冲了过去。随着几声惨叫声,从此以后,府中府外都传遍了她的“美名”——凤家大小姐心肠歹毒,刺伤了府中无数的人,宛如一个疯子。
  • 当家农女

    当家农女

    一朝穿越为农女,家里只有病榻的爷爷奶奶,还有两个小包子弟弟。挑起重担,为家里谋生,一不小心就成了小康。可是,啥这是她爹爹娘亲小叔大哥?不是死了吗?好吧,顿时成了小家闺秀,这不,俊朗又多金的未婚夫找上门来,开始了她不一样的贵妇人生!
  • 欢喜冤家

    欢喜冤家

    该书描写了一个京剧女艺人的故事,尽管她历经千辛万苦,想摆脱命运……但仍难跳出被歧视的演艺圈。张恨水写道:“载出之后,颇也蒙受社会人士予以不坏的批评……不敢说会令读者读之一定有益,至少也让人家读之无害。”
  • 做事高手(现代生活实用丛书)

    做事高手(现代生活实用丛书)

    如何做事决定命运、财富源于方法。这是每个人都应认可的名言。人与人的差别,从根本上说首先是做人做事的观念方式上的差别。我们从小就会被教导这不能做,那也不能做,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一种固定的观念,也是一种人们所习惯的常理。做事的态度要讲究方法,讲究思路,思路对,就会柳暗花明、思路错,就会山重水覆。凡事换角度,凡事逆向思维一番,也许这样一换,对事物的本身原貌就会看得更清晰,准确。从而正确地把握事物,进而产生正确的思路和行为。如果本书能帮助各位读者发现自己的盲点,修正自己某些偏颇式错误的观念,在你的人生道路上有所助益,那么我将感到由衷的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