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一端足足静了几秒,静得没了边止,再启音,只听江承缓缓唤她:“华夏……”那声音何其薄弱,却像含了微许笑意。华夏心头一怔,忽然想起无数个他同她含笑以对的场景,他的牙齿很白,微笑时习惯嘴角微微勾起,时常带着几分压制,却反倒笑得风流倜傥。
华夏觉得此时此刻他定然笑着,就像她在他眼前,他看着她就微微的笑起来。第一次,她觉得他磁性如大提琴的嗓音这样苍白无力。
他只说华夏,就唯有华夏,接着那嗓音再不存余半分。
苏小语隐隐觉出事态不妙,却不想一语成谶。
江承在高速上出了车祸,据c城警方说他挣扎着打了那么一通电话之后就晕厥不醒了,现在已经送往c市的中心医院抢救,一切还很难定论。
待他们赶到市中心医院时江承早被推出了抢救室,病房外候着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一见到华夏和苏小语同时迎了过去。
“你们是江承的家属吧?”
苏小语瞄了一眼两人的着装和手中证件,点头:“是,这位是江承的妻子华夏。”视线落到对方的手上,江承的纯黑色手机,印象中与他修白的手指很是相衬。
华夏瞳孔越来越大,哆嗦着问:“我丈夫呢?他在哪里?”眼里泛起朦胧水雾,皮肤白析,二十七的人了,仍旧有些婴儿肥,忍不住惹人怜惜。
走廊中一片空气的寂静,一个警察面犯难色:“在里面。”
华夏急迫转身,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苏小语紧跟着进去,被警察一声唤住:“麻烦你先等一下,关于当事人的一些事情我们要同你说一下。”
“哦?好。”
“很遗憾,抢救无效,江承去世了。我们已经勘察过事故现场,他是醉驾,属意外死亡,没有故意谋杀的成份。”
苏小语盯着男子一开一合的嘴唇,脑袋嗡嗡作响,一片空白。她早便说过自己不喜欢江承,可是,却从未想过他会英年早逝。一个声音隐匿在心底反复问寻,没了江承,华夏要怎么活?瞠目一睁,忽然意识到什么,转身进了病房。
华夏捂着唇齿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奈何呜咽的响动还是从她的指缝间溢出。这个男人三天前还是自己挣扎着想要放弃的,天知道她的心有多疼,多绝望。曾经那么多卑微的痛触都忽然不及这一刻,她想象过太多种日后同他在人海中相遇的情景,却没有一种是现在这样,与他生生的站成岸。
苏小语被泪水模糊了双眸,病房中静得她心里发慌,这一刻她倒希望华夏能放声哭出来,也好过这样死死的压抑。从背后扣紧她的肩,轻道:“华夏,想哭就哭出来吧。”
江承争战商场,从来都是步步为营,运筹帷幄。这一刻终于算计到华夏的头上了,他让她永远记住他,至死方休。
事实上华夏并不相信江承已经死了,她觉得他是在报负她,她整日不让他安宁,不分昼夜的拿离婚来威胁折磨他。他一定是受够了,便这样戏弄她。
华夏挣脱苏小语的钳制,一点点向床上男子靠过去,他睡得那样安逸,昔日清澈狭长的眉眼轻微瞌紧。就像每个晨光乍现的早上,她一睁开眼便看到他,大抵就是这样谦然和绚的模样。她伸手触及他,指尖冰冷入骨,没有她熟悉的温度,声音一哽,终于哭出来。华夏觉得身体未知名的某处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汩汩的血液流出来,像突然被剜去什么重要的东西,正随着血液一同汹涌的流出。
“江承,你告诉我,你这样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微微偏首看他,俯身抱紧:“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为什么到现在还不放过我?为什么?江承,你起来回答我啊……”
苏小语上来抱住她:“华夏,你听我说,江承已经走了,你不要这样……”
“他怎么可以离开……呜呜……小语,江承不能死……他不能死……我不允许他这样就死了……”
华夏的情绪失控了,抱着江承又哭又笑没个止息。苏小语的心都要被拧碎,她还从未看到过这样的华夏,她迷糊,却从来不会大哭大叫。她是千金小姐阔太太,却不刁钻跋扈。可是,如今华夏却疯了,疯在江承的这场与世长辞里。
苏小语开车连夜赶回a城,从镜中看过去,华夏神色宁静死寂,好似之前的歇斯底里已经花费了她一生所有的力气。那一刻她甚至在想,此去经年,再没有什么能激起华夏的一丝激情了。她和他是根连理枝,没有江承她不会死,却也不能再好好的活。
江承的葬礼举行得并不顺利,一回到a城,华夏就将自己和江承锁在卧室中。无论人怎样敲,她都不开门。
那一日江媚带着开锁工进来,苏小语见到她怔了一怔,形容自来光鲜亮丽的江媚少有的萧条狼狈。本来以为那日她会跟着去的,却不想直至此刻才见到。
苏小语一下拦住她的去路,神色冰冷:“江媚,你要干什么?别忘了,这是华夏同江承的家。”
江媚面上色泽暗沉,俨然哭过不止一场。她没有心情同她吵,只挑了眼皮看她:“莫非你就想她以这种方式占有他一辈子吗?”
苏小语当场愣住,无话可说。
卧室门打开,多年以后苏小语仍旧不会忘记那一刻,就像一副悲伤也璀璨的画框,定格进她的脑海中。窗外的金色阳光那样足,洒了两人一身一脸。江承枕着华夏的腿,本就生得风华绝代,一场车祸倒也未曾毁了容颜半分,那样安然的死意,真与睡了无异。一双手白净修长,与她的缠绕在一起。华夏沉静地目视他的脸,嘴角噙着微许笑意,眼中宁静干涩,忽然分不清是歇斯底里的疼痛,还是义无反顾的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