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身后缓缓抬来一方二人软轿,青帘为幕,黑金为盖,走的不快。软轿右边站着两个一老一少两个男人,穿着白底黑边的窄袖长袍,正是天启大都刑狱司专门的仵作。冷和站在轿子左边,时不时与轿子里的人含笑应了几声,一身黑金宽袖长衫愈发衬托了玉树凌风。他唇角带着笑,说不出的儒雅风流。
忽的,他目光一凝,目光落到那个匆匆奔进霍府的高个姑娘身上,眉头拢了起来。
她怎么那副模样?
轿窗纱帘一掀,露出一张满面桃花的娃娃脸来。娃娃脸冷冷淡淡的睨了眼过去,“冷和,霍帝师怎么那个模样?”
冷和微笑,“相爷,我没看清。”
夏侯逸挑了眼过去,状似漫不经心的道,“冷和,前阵子你救回了霍帝师,居功甚伟。陛下昨儿还提起要升你为太医院院正呢。”
“霍帝师侥幸不死全赖陛下洪福庇佑,我不过是因缘凑巧罢了。袁院正医术高超,我是万万敌不过的,怎能堪任院正一职。”冷和忙躬身推辞,心中却是通彻的很。光是他与霍家的关系,这院正一职万万不会落到自己身上的。除非……他愿意成为相爷的眼线,一个埋伏在霍家的眼线。
“袁院正年岁已大,也该到了颐养天年的时候。不过这也不急在一时。”果然夏侯逸只是提了提没有说话,右手抚上左手手臂之上的碧玉环,眼瞳深黑,“你脉息甚好,自然知道脉息平缓有序才得康健,做人亦是如此,懂得知进退方可保平安富贵。”
冷和躬身,态度谦恭,“多谢大人提点。”
夏侯逸哼了声放下纱帘。
冷和唇角扬着,垂眉敛目将一抹精光牢牢收回,再抬眼时,依旧是和煦春风令人心旷神怡。
这件事处处透着蹊跷。
如夫人之死是蹊跷,霍凤主张报官是蹊跷,京兆死不敢调查倒是在情理之中,只是相爷插手却是最大的蹊跷之处。夏侯逸虽然掌管六部,可毕竟不是京兆府直属上司,他这一插手倒是处处透着古怪了。夏侯逸与霍凤在朝堂之上常常意见相左,若霍凤属火,夏侯逸便是水,水火不相容。
夏侯逸打着什么主意,他大抵能猜的出来些,只是不晓得此番谁会是赢家了。
冷和心中愉悦,笑容愈发如春花烂漫。
霍府门口,夏侯逸下轿。
冷和温道,“相爷查案,冷和于此不通,也就不在一旁打扰了。告辞了。”还未走动,手臂就被人钳住,“相爷?”
“冷和你精通医理,说不得能看出一些仵作看不到的东西,你与霍帝师又是姻亲,怎能说是打扰。”夏侯逸的娃娃脸上堆满了诚挚的笑容,携着冷和不由分说就往屋里走,与他说说笑笑仿佛两人是极好的朋友似的。
冷和苦笑,相爷待他这般亲密是想让某人看在眼里吧。朝廷之中的勾心斗角何苦将他也牵扯进去,他不过是想独善其事做自己的事情罢了。
走了几步,便见着沈今恭顺迎了上来。沈今见了他们两人携手而来果然一愣,不由多看了冷和一眼,也亏得他跟在霍凤身边久了,面上愈发恭谨。“小人见过相爷和冷御医。”
夏侯逸挥挥手,“带路吧,听说霍府出了凶杀案,刘大人又抱恙在身,相爷我只得过来看看。”
“是。”
跟在沈今后面,一路穿花拂柳。
夏侯逸看看前面带路的沈今,再看看身旁的冷和,心中忽的一动。
霍凤何德何能,身边居然有两个这般出色的人才,冷和也就罢了,目前为止看不出与霍凤有什么牵连的地方。可这沈今贴身伺奉霍凤三年有余,若是能被笼络在他的手里,霍凤的罪证岂不是信手拈来。想及此,他不由加快了脚步,与沈今并肩而行,冷和一乐,悄悄放缓脚步与前面两人愈行愈远。“沈总管,霍帝师呢?”
沈今谨慎的退后半步,不敢与夏侯逸并肩。“回相爷的话,主子正在屋内相侯。”
“帝师大人身体恢复的可好?”他顿了顿,“据闻帝师大人忘了许多过往,时时需要要沈总管代为提点,沈总管辛苦了。”
“只是蒙主子不弃罢了。”沈今回答的非常谨慎。
好一群说话滴水不漏的人,话里话外都是透着恭谨,霍凤身边怎么多是这般的人。夏侯逸微恼,压根忘了自己其实也是这般的人。他本打算问霍凤刚刚是不是出了府,如今一看铁定是问不出什么名堂了,哼了声直接往前走。
如夫人院门口已经挂上的白幡孝布,冷风而过,女子的呜咽声从屋内传了出来,凄凄惨惨,冷冷切切,让外人听了都不由留下一抹辛酸泪。
夏侯逸犯疑,“霍帝师最讨厌旁人哭泣,是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在霍府里啼哭不休?”
沈今神色略显尴尬,“这、这个……是家主吩咐的,如夫人并没有留下血脉,依据王朝风俗规矩,哭灵是必要的。”
“哦,霍帝师病了一场,果然改变良多,连王朝旧俗之礼都遵循上了。”夏侯逸大步一跨,然后瞠目。
屋内烟灰缭绕,香火弥漫开来,呛人的很。
“夫人啊,夫人啊,夫人啊……”
布置的雅致的屋里,有暗香迎面,
几个穿着孝服的女子跪仆在床榻之前嘤嘤哭泣,哭的那是个缠棉悱恻哀怨凄惨,哭的夏侯逸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生平最厌恶女子哭声,尤其是这般的不要命的死哭。
娃娃脸一沉,“这是在做什么呢,仵作还不曾查验,怎么倒先哭上了?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