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车子驾驶员是一个黝黑粗壮的男人,他戴着墨镜一句话都没有,这种人老虎一看就知道是老总的驾驶员兼私人保镖,等到女人车子便开动起来,路上女人从包里取出一个精致的盒子道:这是我们经理送给您的一点小意思,请笑纳。
老虎也不客气,伸手接了过来只见是一块世界名表,他随手插进了口袋里,车子一路向前行驶,直走了约莫有三十分钟,来到了市里一座规模较大的酒楼前,女人下车替老虎开了门,又亲自将老虎领到了三楼8号包厢,打开门后只见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三个人,老虎进去后女人就将门关上了。
中间一个身材瘦长,带着眼睛,身着西装的人起身很客气的道:一定是庄老板,冒昧想请能来就是赏脸了。
老虎这前半生除了进牢房,之前的日子基本就是在饭局上度过的,他们这种人请吃饭的多,不比某些官员逊色,他只是微微点头道:客气了。
说罢上了座位,说话的瘦子道:在下姓秦,秦刚,是这次项目的承包商。指着左边两人道:这两位一位叫何长发,一位叫叶云,都是公司的员工,庄老板身边在座的和您一样,都是红地花园的老住户了,二位应该认识吧?
两人很客气互相点点头,那人四十岁左右的年纪,头发微秃,估计就是女人们说的房管所姓王的科长,秦刚随即让服务员点菜,没一会儿功夫便摆满了一个大圆桌,秦刚亲自给每人倒了一杯酒道:其实做我们这行真不容易,除了上面的压力,老百姓也不支持,当然我也理解,毕竟和直接利益有关,谁不想多得一些呢,不过我自认为做生意这么多年,没有亏待过人,碰到确实不讲道理的也让我非常无奈,比方说这次红地花园拆迁,我们所有的赔偿标准都是按最高比例办的,但是有些住户的要求实在离谱,所以两位做为表率,率先动迁就算是为我开了一个好头,我敬二位一杯。
说罢具备一口喝光,老虎也不含糊,仰脖就灌了一杯酒,王科长笑道:我血压高,一口干这么多怕承受不了,几位海涵。
秦刚道:喝酒吗,尽兴最好,咱们可不是拼酒。
老虎脑子里都是该如何处理误会打人那件事,加上本身就是来对付一下,所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有,秦刚朝叶云使了个颜色,他站起来,举着杯子道:我敬庄老板一杯,祝庄老板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老虎嗯了一声,抬手又喝了一杯酒,放下杯子道:我还有点事,秦老板如果没别的事情那就这样了。
说完话老虎起身就要走,秦刚忙道:庄老板留步,我还有点事情。
老虎道:哦,还有什么事?
秦刚使了个眼色,何长发从身边的包里取出两份文件袋,取出里面的物件分别是一个鼓鼓囊囊的信封,和一张合同,秦刚道:庄老板忙我也不敢耽误你的时间,不过这份文件还请你签一下,信封里是一万块钱,如果签了字这钱就是你的了。
王科长道:这可是好事,我得签这个字。说罢拿起笔签了自己名字。
老虎一眼就看出来他们是演戏给自己看,心里好笑也没有点破,不过钱对于他现在是非常重要的,一万块钱也不算少,他提起笔就准备签字了,只听何长发道:还是现在把字签了合算,老楼里的那些人如果不走,到时候可有的苦头吃了。
王科长笑道: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能支持国家建设,又能给你自己留一笔意外之财,这样的好事情我当然得要了。
他们两人说得高兴,都哈哈笑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何长发道:庄老板,你怎么还不动笔?这个条件可足够优惠了。
老虎想了想道:老楼里的人虽然和我没有关系,但我就想知道你们打算怎么对他们?
何长发道:这件事情和庄老板没有关系了,你还是赶紧签字把钱拿了吧。
啪嗒一声,老虎将笔扔在了桌子上道:我长这么大就没用过窝囊钱,如果你们觉得多给一万块钱就能打发我走人,这就是笑话,我虽然缺钱,但不缺这一万块钱,还有红地家园的人你们最好别动歪脑筋,谈好条件大家走我就走,如果你们歪来我奉陪到底。
秦刚表情渐渐严峻道:庄老板,我们素未平生,今天请你来就是看得起你,但你这么做恐怕不太合适吧?
老虎出来混的时候秦刚恐怕还没断奶,他这种老混子居然被个后生仔威胁了,老虎不禁笑道:你可能觉得自己有两个钱,不过对我钱有时候不太管用,我把话放这儿,红地家园拆迁必须按规矩来,否则你一块转头都抠不下来。
说罢这句话老虎不再理睬他,大步出了饭厅,出了酒店他也没来得及去医生那里,回到了红地花园的房子里,对巴老怪道:这段时间房子里每天要多放两个人千万别把顺子一人丢在屋子里。
巴老怪脸一变道:哥,出什么事情了?
老虎摆摆手道:没什么大事情,就是搞拆迁那小子想出千,我没睬他那一套,妈的,把老子当臭要饭的打发了,给我一万块钱就想让我听他的话,真他妈没心没肺的。
巴老怪道:我带几个兄弟把那孙子给平了。
老虎道:你就会打打杀杀,上一笔账还没还呢?
巴老怪嘟囔着道:我是按你的意思去办的。
老虎眼一瞪道:你说什么?
巴老怪这辈子就怕老虎一个人,后半句话立刻咽到了肚子里,顺子道:哥,这几天你为我也操了不少心,歇几天吧,我没那么精贵。
老虎摇头道:你这条腿是为我残废的,我肯定要管到底,还有骆驼和合其他兄弟要是能找到消息,都要联系到。说到这里老虎忽然想到了阿姨对他的要求,想了想又道:你们想过退出这一行做个正经人吗?
顺子道:我现在都是废人了,还有选择吗?
巴老怪道:顺子,不是我说你,你要是老把这话挂在嘴上,大哥心里好受得了吗?
老虎苦笑道:都是自家兄弟,没必要这么藏着掖着,顺子心里的苦我知道。
巴老怪道:我从来没想过做什么正经人,混了这么多年难不成还回去上班吗?我死都不会回头,大哥,你突然问这话,不是看形势想退了吧?
老虎道:你嘴和屁股没区别,说话的时候能用脑袋想一下吗?
巴老怪用力给了自己一个嘴巴道:是我糊涂,不过大哥你可不能退,兄弟们都指望着你呢。
老虎点点头,虽然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确定自己将要选择那种生活,但是他知道阿姨离开他只会生活的更好,但是兄弟们不能再次失去他了,想到这里老虎忽然感到一阵无奈。
也许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改变自己,偶尔退出的念头只是一时的彷徨罢了。
刚刚想清楚马友到了,他表情有些欣喜道:虎哥,刚刚得到消息,那个便衣救过来了。
老虎顿时站了起来道:真的?
马友道:没错,这条消息绝对可靠,而且说也巧,他是伍队的儿子。
老虎心里一惊道:他是伍队的儿子?
马友道:也不知道这小子命到底硬不硬,伍队脾气你也知道的。
伍队是长平市上一届刑警队大队长,不过现在已经退休了,老虎曾经和他没有少打交道,可以说是敬畏有加,没想到他儿子居然被自己将要收的手下给砍了,老虎不知道吉凶祸福,因为贸然去找伍队,如果他知道自己和砍人凶犯有关系,让自己交人,那等于是自投罗网,而且因为伤者是伍队的儿子,即使通过其它的关系都好不办,毕竟伍队在长平市公安局也算是一号人物,如果他不点头说话,清子一辈子别想回来。
老虎想了一会儿道:我现在和公安局的人都说不上话,你有关系吗?
马友道:我表哥是交警支队支队长,关系托关系应该没有问题,要不然咱们试试看。
老虎道:撞大运吧,我运气一向不错,就赌一把。
马友点点头,刚要走老虎道:钱你先垫着,回头我给你。
马友道:咱不说这个,只要人能平安那就行。说罢掉头走了。
马友走后巴老怪道:哥,咱们为一个从来没见过面的人付出这么大代价,值吗?
老虎道:处一个人能算账吗?将心比心,如果这小子知道好歹那以后也算是个干将,出来混的一点义气没有他还怎么混呢?
巴老怪和马友素来不和,也就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开门后似乎是一个工作人员,他脸上毫无表情的道:从明天开始,这里断水断电,如果你们还是不走,不排除强拆的可能,到时候什么都不会有的,你们要想清楚了。
巴老怪眼一瞪道:放你妈的狗屁,敢威胁老子,有种你们就掐点试试,老子把你人都掐死。
对方吓的屁滚尿流扭头就走,巴老怪眼看着就要追出去,老虎道:够了,他什么也不是,没必要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二十世纪末期,拆迁问题并没有完全解决,老虎并不懂这里面的窍门,当时也没有多想,只当对方是装样恐吓,巴老怪刚要回去,隔壁一户人家开了门,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他对巴老怪道:年轻人,对他们要小心,这帮人都是黑社会,他们不会和你讲道理。
巴老怪也没理他,进了屋子把门关上,老虎笑道:又他妈遇到黑社会了,中国有黑社会吗,咱们在最风光的时候能算上黑社会吗?
巴老怪道:我们当然是黑社会了,咱们在长平就是黑社会的祖宗。
顺子笑道:你就是从小不看书,人家外国那种组织,他们做的事情才能叫黑社会,咱们充其量也就是个流氓团伙,和黑社会根本就不沾边。
巴老怪道:你要这么说,咱们就得好好说一说了……老虎笑骂道:你小子还是缺根筋,哪有那么多道理,顺子说的也没错,人家为了利益什么缺德事不敢做,咱们只不过是仗着人多靠欺负老实人过日子罢了,刚才那帮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我敢说秦刚这小子要真和咱们动手,他妈的三天之内就得挂白旗。
巴老怪道:大哥,这话是我说的,最近正好没事干,那小子要是自己送上门来,这块肉不吃白不吃。
老虎笑了两声道:你以为我没打算呢,今天去吃饭的时候我就在盘算这件事情了,你和兄弟们都联系一下,告诉他们最近可能有事,还有那几把枪要藏好,别因为这个出事了。
晚上在巴老怪的领路下,去了那个医生居住的地方,他在一楼,透过外面的窗户,能看见他就躺在屋里的床上,腿上缠着膏药,看来他没去医院,就是自己给自己治病了,由此可见他的药肯定没问题,老虎叹了口气道:这是我这辈子做的第一件亏心事,老怪,你说我以前做的那些事情缺德吗?
巴老怪道:咱们从来没干过逼良为娼的事情,钱也都是别人送的,要不然大哥进去也不会八年就出来了,公安局的人都不是傻子。
老虎想了很久道:把钱给他,我们走吧。
巴老怪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信封,里面有两万块钱,他在外面大声喊道:出来拿东西啊。将钱袋狠狠砸在对方院子里的门上。
一路上老虎因为心情并不好,默不作声,刚走到院子里就见两个年轻人鬼鬼祟祟的跑了出去,二人也没有多心,不过刚跨进楼梯口一股让人呕吐的臭气扑面而来,老虎皱眉道:操!有人把这里当厕所了。
说罢捂着鼻子上了二楼,走到自己门口只见门上一片污秽,居然被人泼了大粪,老虎气的七窍生烟,道:妈的,肯定是那两小子干的缺德事,下次再让老子看见非捅了他们。
整个一栋楼都臭气熏天的,没一会儿二楼住户都跑了出来看到这副情景,脾气不好的都破口大骂,老虎阴着脸没在说什么,接水把自家门口给冲洗干净,第二天一早老虎刚起床,就有人敲门,他没等巴老怪开门,他摸起一把昨晚放在客厅的菜刀就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但和他想象不一样,门口站着一个七十多岁的白发老者,穿着朴素,他斯文有礼的道:你好,我是四楼的住户。
老式住宅,一般就是四层层高,老虎轻轻将菜刀放回门口的椅子上道:你是……?
老人道:我和你父亲都是一个单位的同事,他走得早要是到今天也退休四五年了。
老虎对父亲的概念已经很模糊了,点点头道:是啊,我也不常回来,很多情况都不知道。
老人道:小伙子,你应该知道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了,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是开发商干的,他们现在欺负大家,如果我们不团结,只会吃更大的亏,而且住在这里的都是无权无势的老百姓,大家再不互相帮助,还能指望谁呢?
老虎心里觉得好笑,回来后本来以为立刻就会过上刀光剑影的生活,而开始发生的一些事情似乎也证实了他的猜测,不过近期内所有遇到他的人,无论是秦刚还是楼里的住户都以为他是个“普通人”,难道自己的人生真的要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难道长平市的“道上”老虎已经做为一种记忆而存在了。
想到这里老虎有些无奈,除了赵老四在生日当天来闹了回事,沈青勇到现在根本就没有露过面,他好像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出狱的消息,其实他这种态度,比赵老四更加恶劣,简直就狂妄到目中无人了,想到这些老虎对老人道:这件事情我肯定要管,只不过到底怎么做,还得商量一下。
老虎说这句话的意思是要和自己兄弟商量如何对付秦刚,不过老人显然误会了他的意思道:现在这栋楼里的代表都在我家里集合,就缺你一个了,要是有空你也去大家商量一下,反正无论如何咱们不能低头。
老虎并不想和这些过着平淡生活的人交往,但老人的话自己也不好拒绝,只能点点头道:那咱们这就去吧。
上楼的时候老虎心里想:现在怎么了,老子居然去参加居委会了,这要是传到道上,不被人笑死才怪。
不过好在这里并没有和他一类的人,所以相对来说自己比较“安全”。
上到了顶楼,只见老人不大的家里已经挤满了人,大约有十四五个,有男有女,年纪基本都在四十朝上,他们已经热烈的展开讨论,老虎无奈被老人“邀请”在他身旁坐下,上次打交道的女人看见他招了招手,老虎装作没看见。
老人道:咱们这栋楼的人基本都来齐了,为什么事大家心里有数,昨天晚上开发商让人泼咱们二楼人家每人门上一堆屎,刚才我打过电话给何总,他矢口否认说没有这回事,还赌咒发誓给我听……一人道:绝对不能相信这帮混蛋,要不是他们谁会做这种缺德事,这些人缺德事干多了,早就不怕报应了。
老人道:话是这么说,但是报过警后,派出所的人说要抓到作案人才能做下一步的行动,我要是没猜错,这个人他们是肯定抓不着的,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这次事情不了了之,后面肯定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所以我们必须要想个对策。
一个上了岁数的老人道:还能有什么对策,咱们没权没势的,能都过谁,要我说搬了算了,省的天天担惊受怕的不划算。
老人道:老裴德,你也算是做了一辈子革命工作的人了,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这就退缩了?
老裴德皱着眉头道:你也知道我老婆子身体不好血压高,万一为这事有个好歹,就算给我一座金山也没用啊。
老人顿时不做声了,过了一会儿道:难道就这么便宜他们了、老虎道:拆迁的事应该找谁?
老人道:负责拆迁的是一个姓何的人,就是他一直和我们打交道。
老虎道:那他们老总到现在没有露过面吗?
老人道:从来没有,他们这种身份的人那会随便出面谈这种事情。
老虎起身道: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反正我和大家一条心,你们不走我就不走,你们要是愿意动迁,我也跟着一起走,如果有事情需要大伙一起做,我决不装熊。
说罢起身出了屋子,回到自己的房子里,巴老怪道:大哥,咱们可没功夫关这闲事吧?
老虎笑道:你是猪脑子,这件事我不但要管,而且管定了。
巴老怪道:怎么,难道这里面有好处?
老虎道:好处未必有,但咱们要借这个机会让长平市的人知道还有老虎这么一号人,否则我看他们都把我忘了。
巴老怪道:这和拆房子有关系吗?
老虎道:姓秦的那孙子不会是一般人,我看他迟早要找我们这种人来做事,到时候就是咱们的机会,我肯定不会和他们谈事儿,只要他露头闹事,咱们就一个字“打”,只要不出人命官司,姓秦的不来给我磕头,我和他一个姓。
巴老怪恍然大悟道:这点子真不错,我这就把人联系一下。
老虎点点头道:现在必须得抓紧时间办这事儿,咱们手上的人确实不多。
巴老怪道:我马上就办这事儿。
刚要走,老虎叫住他道:等一会儿,你联系一下云子,告诉他白粉的事情别碰了,我老虎不赚这个钱,他要是还想跟着我就别做这件事。
巴老怪出了屋子,顺子道:哥,我这两条腿感觉真的好一些了,说不定这要管用。
老虎笑着给他点了一颗烟,道:那是最好了,对了顺子,沈青勇到底是怎么对付你的,说来给我听听,他怎么对你,我就要让他怎么还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