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是好话,这是比喻用得太粗糙了,不过刘辟却混不在意,反而闻言开心一笑,也不再理会这蚊子,把拂尘往边上一扔,说道:“那还不是多亏了俱大将军,他就是知道我在俱大将军府上,想抓我也没那么容易!待刘某返回两川,必有重谢。”
“呵呵,客气了。刘使君可是打算返蜀了?”
“正是。某在长安日久,难免有宵小在韦太尉面前搬弄是非,某也要回去早作准备。”
“何时动身?某与杨中尉遣人护送于你。”
“如此多谢俱公了。某待过两日见过舒王之后便走。某的人马奉命在骊山等某三日,今日已是第二日,还请俱公派心腹得力人持某的玉牌前去关照,要他们多等两日,这几天时时准备,只要出得长安,某便翻越秦岭而去,皇帝再也捉我不得。”
俱文珍自然满口答应。二人又闲扯了一会,就各去休息了。
如此连续几日都无事。俱文珍只是依稀听说李诵自觉身体已经大好,为学习治国之道,下令翰林学士为他讲解历代皇帝起居注。然后,就是前往各地督麦的皇子大臣纷纷返京。刘辟也乔装改扮,和俱文珍、杨志廉一起外出在西市一个小酒楼内见过了舒王,双方一拍即合,言谈甚欢。会见之后,俱、杨、刘三人自以为得计,在俱府中摆酒小酌了一番,一个个都喝得醉醺醺地方才回去休息。
第二天朝会,刘辟还在蒙头大睡,俱文珍就早早起来入宫了。时辰一到,众大臣峨冠博带,按班站立,五品以上官员手持象牙笏,五品以下官员手持竹木笏,垂首肃颜,缓步入殿。入殿以后,分列左右,接着静鞭三响,宫乐大作,皇帝上殿听政。两边官员躬身肃立,皇帝头戴朝天冠,身着黄袍,腰环龙纹白玉带缓缓进入太极殿。
黄色在唐朝以前本是上下通用,到唐朝才成为皇帝专用的颜色,唐高祖以赤黄袍巾带为常服之后,有人提出赤黄色近似太阳的颜色,“天无二日”,日是帝王尊位的象征。因此从唐朝开始,赤黄色(赫黄)为帝王所专用,黄袍也被视作封建帝王的御用服饰。李诵虽然学习历史,小时却很受电视剧影响,对黄色也颇有一种神秘感。当自己穿上赤黄色朝服后,神秘感依旧存在,却也多了一种庄严感,感叹自己终于明白了汉高祖尝到做皇帝滋味的感慨。
李诵站到龙案后,众大臣已经合班站立,在司礼官的号令下稽首,山呼万岁。稽首是“九拜”之一。行礼时,施礼者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拱手于地,头也缓缓至于地。头至地须停留一段时间,手在膝前,头在手后。这是九拜中最隆重的拜礼,常为臣子拜见君王时所用。
历经了多次朝会的李诵已经没有了一开始的紧张感,相反举手投足都从容镇定,很有君临天下的气度,虽然手依然会颤抖,但是声音中却多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威严:
“众卿平身。”
“谢万岁。”
众大臣纷纷起身,又分两班站立。李淳等皇子站立左右前列,杜黄裳、杜佑、郑珣瑜、高郢随后。
李诵放了李忠言七天假,留苟胜在身边服侍。此时苟胜上前朗声道:
“诸臣工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宰相杜黄裳率先出班,上奏今年督麦诸事。接着杜佑出班,汇报今年夏季各地粮食产量,以及税收情况。自杨炎实行两税法后,朝廷收入大涨,贞元以后又少战事,朝廷财富积余甚多,今年虽然免除关中赋税,收入仍然足够一年开支,李诵大为满意,嘉奖夸赞了杜佑几句。
接着兵部汇报今年防秋计划。防秋是代宗首创,每年秋季调集军中强健汇集京西,防备吐蕃劫掠。这已是多年形成的制度,只是今年薛盈珍一事后,皇帝重视军队,曾有一次突然驾临北苑军营,对军中懒散风气极为不满,撤掉了那一军的军将,并决定今年防秋调驻京神策军和关中他处神策军换防,往前线去见识一番,宰相们都表示赞同,范希朝、李愿、高崇文等大将也没有异议,俱文珍等当时和皇帝正处在蜜月期,也未多想,就同意了。
当时皇帝本意是调孙荣义的右神策军出京,为防止军心浮动,特意决定多加赏赐,并言明防秋结束就调回长安,有军功必升赏。谁料杨志廉眼馋,求俱文珍游说,换成了左神策军出防。为此孙荣义还和杨志廉闹了一番。俱文珍近来事多,本来已经把这事忘在了脑后,现在听兵部提起,马上头脑一紧张,后又想起调入长安的也是自己的心腹,才把心放了下去。
此事是皇帝和宰相们早就商议好的,故而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接着就是王叔文上奏,道今年风调雨顺,财政良好,足够数年之用,新君登基,恩德理应泽披四方,请求免除各地百姓历年欠税五十二万六千八百四十一贯(钱)、石(粮)、匹(绢)、束(丝、草)。此事引起了一番热议,中书侍郎武元衡以为今年依然减免了关中及各地赋税,朝廷收入大有减少,积欠可以减少不当免除,但是吏部侍郎韦执谊、左常侍王伾、翰林学士凌淮、侍御史裴度等却表示赞同王叔文,广陵王也赞成王叔文,道:“厚待苍生。”但也有的大臣担忧如此形成惯例,百姓抗税拖欠会成为常事,对这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大臣,李诵予以了明确的鄙视。
于是在杜佑点头说可行后,李诵就下令郑絪草诏。接着广陵王上奏,汇报此次凤翔督麦见闻,谈及凤翔将士忠勇劳苦,数度哽咽,请求皇帝赏赐犒劳凤翔将士,李诵当下应允,并决定以广陵王为正使、劳军凤翔宣慰诸军。以左金吾卫大将军袁滋为副使,韩泰、刘禹锡、陆淳等从之。
对这些事情俱文珍不感兴趣,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权势,连续几日和杨志廉刘辟密谈至深夜,休息不好,站在太极殿里,俱文珍有些神思恍惚,可是猛然间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让他不禁浑身一激灵,睡意全无。
原来议定劳军凤翔一事后,新任京兆尹王权上奏:“臣启奏陛下,昨日有人匿名投书举报,下午在西市某酒楼发现了前几日逃脱的剑南西川度支副使刘辟的踪迹,京兆派出人手捉拿时已不见了踪影,据酒楼掌柜伙计形容,果然下午有一客人五短身材,略带南音。那书信上说,刘辟依然勾留长安,寄身在长安县某坊某权贵府中,此事臣不敢妄断,请陛下圣裁。”
俱文珍心顿时悬起,眼光向上斜视,看李诵是何反应。
李诵闻言果然大怒,道:“竟有此事,真是好大的胆子!他在何人府上?可经查实?”
王权却唯唯诺诺道:“此人是匿名投书举报,只说在长安县某坊,并未说明在何人府上,臣无法判断其真伪,贸然搜索又大不妥当,此事重大,臣不敢隐匿不报,故而,故而请陛下圣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