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风吹过,吹得大旗徐徐展开。蜀地的风已经如此潮暖了,高崇文在一刹那竟然有些恍惚。郦定进刚刚被他好好夸奖了一番,到后军休息去了。现在,该那两个小子出场了。
高部骂阵的士兵驰骋了半天,骂得对方声息全无,在全军的喝彩声中得意洋洋地回到了本阵,有一个家伙还在马上蹶起屁股,将裤子扒了下来,炫耀似地将屁股冲着仇良辅的中军左右晃了晃,引得全军一阵大笑。这边骂阵的回到阵中,那边右翼阵中就奔出一员年轻将领,白盔白甲白马,身后跟着一名亲兵,手中擎着大旗,上书“大唐神策行营兵马使韦”。
“韦武!”
西川军中有认得韦武的倒吸了一口气。韦武是韦皋亲将,西川够级别的将领都认识他。自从去年七月以后,韦武就从西川消失,八月韦皋暴薨,许多人再也没有见过韦武,想不到他现在在这里。
韦武本来随袁滋入川,袁滋被贬潮州后,属官尽数奉召回京,韦武虽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回长安后韦武奉命入武学上舍,李愿知道他心念西川,而高崇文军中也恰巧需要熟悉西川的人才,就找个机会为他说了几句话,得到皇帝恩准,在年前来到高崇文军中。高崇文对韦武极为欣赏,将梓州投降的原西川兵马千余人(包括陶顺的伤兵)交给他统领,此次将自己的右路交给了他。
韦武从战场右边跑到左边,从左边跑到中间,好让西川军将士都看到他。立在阵前,韦武高喊道:
“西川将士们,我是韦太尉亲将韦武。奉韦太尉之命入朝检举刘辟。太尉厚待你等,你等就是如此报答太尉的吗?”
“仇良辅,我西川好儿郎,就为你等的私欲而丧命疆场,死了也得不到忠勇的评价,你有何面目去对韦太尉,西川将士在天英灵?”
西川军中终于有人忍不住了,高喊道:
“韦武,你不过是个野种,有什么资格教训我们?你是西川人,若知道大势,快快杀了高崇文投降刘大帅,刘大帅定能看在韦太尉面上饶你一命!”
韦武从箭壶中抽出一支箭来,一折为二,道:
“匹夫无知,朝廷大军压境,竟敢妄言天命。既然如此,韦武无话可说。稍候刀兵相见,休怪韦武无情!”
说拔拔马回到本阵。高崇文的中军中大旗挥舞了三下,呜呜的牛角号响起,全军将士一起动了起来。高崇文的大军前移了。
高崇文军的队形是标准的唐军战斗队形,中间左中右三部全是步兵,前面数排士兵手持大木盾整齐地向前,身后是长枪手,弓箭手,刀盾手,两翼各安排了一支骑兵,准备随时突击掩杀。
高崇文的安排是左军李元奕两千人,右军韦武两千人,前军高霞寓两千人,后军郦定进两千人,自己统领中军三千人。两侧游骑各一千人。全军一万三千人。骑兵除了两翼,还有中军和郦定进的两千人。
仇良辅出关时全军两万人,现在只是前军折损了千余。他的左右前后军各是三千人,中军最多,有八千人,刚刚又从中军中调人给前军补充足了三千人。从山坡上望下去,仇良辅中路一万三千余人,密密麻麻,极为厚实。
一万余大军前移,却一点声音也没有,西川军中的嘈杂声停止了,气氛莫名其妙的压抑,对方每靠近一步,西川将士就觉得自己的呼吸减弱一分。
推进了二百步后,盾牌着地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高崇文军停止了前进。山坡上一面黄旗摇动。
弓箭手出列。
现在战场上的形势很奇怪,仇良辅兵多,又是主场,却主守,高崇文兵少,又是远道而来,却主攻。
“弓箭手出列。”
仇良辅沉稳地命令到。现在情况完全反了过来,本来计划是自己进攻,弓箭手是用来压阵的。可是现在的形势是对方压了出来,消灭对手已经不要想了,而己方的拒马几乎没带,防守也不好防埃仇良辅苦笑一声,还是尽力周旋,以求保全吧,说不定还有翻身的机会。仇良辅想道,一边紧张地注意着战场的形势。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高崇文的中军步步压上,直指仇良辅。
一百五十步,弩射!
六十步,放箭!
二十步,弃弓持刀!
西川军按照战术条令有条不紊地完成了远程打击,这种打击不看准头,只看速率。弓箭手的箭放完了,手臂酸疼,却依然按照命令捡起了长刀,站在刀盾手,长枪手身后,透过同袍的肩膀,望着对面压过来的人潮,似乎已经可以清晰地看到对方的面孔,一张张面无表情的面孔,在密密麻麻的刀丛中间,似乎和兵刃一样泛着冷冷的光。
高部的老兵们无视生死地完成了这一百五十步的推进,不断有人倒下,也不断有人从后面补上空缺的位置。已经突破了对方的箭雨,剩下来的,就交给自己的手中的刀棍吧!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最后这二十步,冲阵的士兵们慢慢加速,冲了起来。
“嘭!”
一名高部士兵一刀斩断对方阵中伸出来的长枪,接着狠狠一刀剁在了对方的盾牌上,将对方的长盾劈开一道裂缝,将当面的刀盾手往里震退了数步。从盾牌的缝隙里透出来几支长枪,却被他身后两翼掩护策应的士兵挡祝刀手再一刀下去,飞起两颗大好头颅。又一步向前,双手举刀,力劈华山。在他的身后,起初是两个,后来是四个,慢慢挤进了这个狭小缺口。
一名高部刀手刚刚冲开敌阵,就被对方两三柄长枪同时刺中,举起的胳臂顿时松了下来,手中的刀重重落到地上,身后马上补上一名刀手,一个横扫,响起了几声惨叫。刚刚站稳,又是几把刀枪招呼了过来。
一名西川军士兵刚刚架住对方的长刀,就发现一柄长矛从对面递了过来,刺穿了自己的腹部。而对面的士兵也被砍中,发出一声惨叫。
“啊!”一名高部军官刚刚从后面冲上,就被一支冷箭射中脸颊,顿时血流如注,往后跌倒。
高崇文前军的一股士兵终于撕开了一个缺口,马上围绕着这个缺口,人越围越多,反复争抢,西川军刚刚填上一个缺口,就发现周围又出现了几个缺口,于是继续填补,继续撕开。不断有传令兵手执令旗,在各阵间穿越,也不断有人呼喊指挥,大声调动兵马。 本来密密麻麻的西川前军,中间和后队越来越空。指挥前军前压冲阵的高霞寓的身边,兵马也渐渐减少。
一个个小小的口子终于慢慢连接了起来,连成了一个大口子,越来越多的黑色士兵冲进了这个口子,渐渐结成了阵势,互相呼应,不断深入。前军马上就要顶不住了。仇良辅骑马站在高处,脸色越来越严峻,终于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