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五……
酉时三刻……
秦军大营……
秦军扎军在益州城外,此时整个益州城就好像是一个被帐篷层层包围的房子,而在这层层的帐篷中,最豪华、最威武的就莫过于秦军主将司马错的营房了。
司马错营房内……
一个身着一身精光闪耀铠甲的的中年人正在焦急的转来转去,此人浓眉大眼,身长八尺,虎背熊腰,威武异常,腰上佩一柄宽大的金剑,看样子起码也有十余斤中,剑柄镶嵌一颗极其名贵的龙眼珍珠,剑鞘也被修饰的极其豪华,发出耀眼的光芒。
此人并没有戴头盔,脸上隐隐可见道。道。刀疤,可见是个百经沙场的老将,看他这样子,在秦军的地位还应该相当的高。
此人在大帐内来回的焦急踱着步子,不时用他那双宽厚而有力的手掌拍拍那宽大大的额头,又不时用他那双手拍拍自己的膝盖,不时的还望望营房外,不时的又望望营房内的另一个人,不时又看看挂在大帐上的行军地图,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来回不定,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同样,司马错营房内,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人静静的站在行军地图前,盯着那地图静静的,一动也不动,目光深邃,似乎在沉思。
看他打扮,既没有闪耀金光的铠甲,也没有宽而厚重的佩剑,更没有那久经沙场的刀疤,只是文文弱弱的,像个高雅的儒士。
腰上隐隐突起,应该有一柄柔软异常的束腰剑。
束腰剑本就是文人雅士的配饰之一。
头上浓密的长发用一根发簪盘起,留下一些披在双肩上。
发簪却是极其平常的那种,在任何一个地方的任何一个市面上都可以花几文钱买到。
一双自然自然垂下的手白皙而柔嫩,除了一些岁月的痕迹,再无别的什么标志。
这副打扮的人似乎不应该出现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不应该出现在随时都会流血死人的军营,更应该是在私塾里面出面,更应该在一个文人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他实在是太像一个优雅的文人,实在是太像一个乡村的教书先生。
但是却偏偏出现在了他最不该出现的地方……战场。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已经按捺不住,焦急的叫道:“我说军师啊,你说句话啊,别老是盯着那破图看,一天要看几百遍,还有什么好看的。”
此人正是秦军的军师,几十万大军的军师。
有时候你想不到的事情它往往就会发生,而且还发生得天经地义。
身着白衣的军师缓缓转过身来,淡淡一笑,道:“将军何必焦急,益州城我们是势在必得。”
那虎背熊腰的大汉正是将军,秦军几十万大军的将军,秦军几十万大军的主帅,秦国的大将军,作为军人的最高地位……秦国大将军司马错。
司马错道:“既然势在必得,为何军师还依旧看那破图。”
军师笑而不语。
司马错道:“在一路上,那么多的狭关险隘,军师都没有看过一眼那图,为何此刻……”
军师依旧笑而不语。
司马错已经恼火,道:“军师啊,你说句话啊,难道。那破图还能还能自己去攻下益州城。”
显然,司马错还在刚刚的失败的郁闷中。
这一路上,行军神速,势如破竹,本来以为可以一举拿下益州城,谁知刚到城下便受挫,任谁都会恼火,更别说是一个一如既往的常胜将军。
更何况还是摆在一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甚至可以做自己孙子的年轻人手上。
军师见司马错已经发火,才缓慢开口,淡淡道:“将军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
“能不气吗?”司马错见军师开口,便一股脑儿的发牢骚,道:“我说军师啊,咱们自从入蜀一来,一直都是一路追击匪军,你说怎么这到了益州,到了益州就……”
就什么,司马错没有说出来,但是军师明白,所以军师又道:“其实将军也不必生气,将军能够和益州城内的那个将领成为对手,可以说是将军的一种的幸运。”
“哦?”听军师这么一说,司马错顿时来了兴趣,军师的话他一向都是很相信的,因为军师既是惠文王亲自点派的,又在这一路上料事如神,对蜀国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简直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在自己家或许也没有这么熟悉。
是以司马错已经按下自己的火气,静静的听着军师的话。
军师已经在说:“将军今日不能再攻城是不是?”
“的确是这样的,现在天色已晚,士卒都已经很累。”司马错道,他想不通军师为何问他这么个问题。
军师道:“那这里的一切将军是不是都已经布置妥当?”
司马错道:“是的。”司马错的确已经将一切都布置妥当,在那次攻益州城没有成功之后就已经布置好一切,但是这一切军师都是知道。的啊,是以他又问道:“军师不是已经知道。这一切吗?”
军师哈哈大笑,连笑都是那么文雅,道:“我当然知道,我还想知道,将军今晚要不要美女陪伴?”
司马错有睡觉必要美女陪的癖好,没有美女,年轻貌美的女子,他就睡不着,不管是在哪里,不管是在什么情况下,都是如此。
连这次行军也都是一路带着美女来的。
但是司马错此刻听军师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不好意思,支支吾吾道:“这……这……”
军师又笑道:“将军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知道。将军有没有空?”
“哦,这样啊。”司马错如获释重,忙到:“只要是军师的事,没空也是有空。”
军师又微微一笑,道:“将军想不想知道。一些城内那个将领的一些情况?”
“什么?”司马错惊道:“军师连这个也知道。一些?”
“知道。一些。”军师目光又恢复了那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深邃。
“那好,但请军师讲解。”眼中充满佩服的司马错忙到,他现在越来越佩服军师了,自己一无所知的事情军师居然都可以了如指掌,自己知道。的军师当然也都知道。他现在才发现,眼前这个以前从未见过的神秘军师不仅是个文人,更是个大将之才,不仅运兵如神,丝毫不亚于自己,在探听军情方面更是胜自己一筹。
军师见司马错那焦急情景,道:“将军可知城上的将领是何人?”
“不知。”司马错回道,他的确不知。
“益州的守将叫李建。”军师道。
司马错忽然沉默……
李建是谁司马错知道。
一路上,军师提到过很多次。
军师又接着道:“也就是今天和将军对阵的那个年轻将领。”
司马错应声道:“嗯。”
军师又道:“他应该是蜀国的大将军。”
司马错愕然,道:“大将军?”他不相信,自己做秦国的大将军南征百战几十年才坐到这个位子,而眼前之人竟然是这么的年轻。
“不错。”军师道,“他做大将军应该有几年了。”
“什么?”司马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道:“有几年了?”
他本以为是在亡国的紧要关头,蜀国已经没有将领可选,谁知道,一切都不是他想得那样。
军师道:“应该是的吧。”
司马错瞠目结舌,道:“那他年纪几何?”
军师道:“二十四。”
司马错无言了。
二十四,自己已经快五十五才做到大将军,而人家却只有二十出头,整整比自己早了三十个年头,或许还会更久……
过了很久,司马错才缓过神来,喃喃道:“那军师……”便无下文。
军师已经听见司马错的话,于是等着。
可是很久已经过去,司马错依旧无下文。
军师道:“将军。”
司马错道:“嗯。”
军师道:“将军为何?”
司马错抬起头来,看着军师无语……
军师又道:“将军想问什么就直说。”
司马错才道:“那军师为何一直盯着那地图看?”
军师又笑了,微笑,那种属于文人特有的莞尔一笑,道:“将军请看。”说话间,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座山。
地图是整个西蜀的地图。
自然也是军师一手绘制。
司马错顺着军师的手指方向看去,道:“什么?”
军师道:“图。”
司马错道:“我知道。军师的意思。”
军师却道:“将军不知。”
司马错道:“不知?”语气间充满疑惑。
军师道:“对,将军不知。”
司马错道:“那军师之意是?”
军师道:“将军请看。”
司马错道:“哪儿?”
军师道:“这里。”手指指向地图上的一座山。
司马错道:“山?”
军师道:“对。”
司马错道:“山有何好看?”刚一问出这话,司马错就立刻发觉自己问了一个极其愚蠢的问题,若山不好看军师又何必要让自己看。
这是自入蜀一来,军师让自己在地图上第一次看山,唯一一次看山。
军师道:“这山叫玉箫山,山是不怎么好看,但是山上的人好看。”
“人好看?”司马错再次疑惑,道:“人有何好看?”
军师道:“人不仅好看,还很厉害。”
司马错已经明白,完全明白,完全明白军师为何一到益州就一直盯着那图看,那并不怎么好看的地图看。
司马错道:“军师一直看着那图,就是为了看这山?”
“对,正是。”军师强调两遍。
“那军师也是看这山上的人?”司马错又问道。
“对!正是。”军师又强调两遍。
司马错见自己猜着,便又趁热打铁,道:“那军师看这人什么?”
军师还未开口,司马错又补充道:“难道。此人有何特别之处,亦或是和军师……”
军师终于开口道:“我只是在看看他来不来。”说罢,目光盯着外面,似乎是在看着益州城,又似乎不是。
司马错道:“他?他是谁?”
虽然司马错已经知道。军师所说的那个人就是这山上的人。
玉箫山上的人。
军师缓缓道:“玉箫剑客林玉箫。”
司马错知道了,他知道。林玉箫,玉箫剑客林玉箫,军师一路上已经提过他很多次,而且还专门派出了大批的杀手前去阻杀他。
但是他仍不免动容道:“我就不信了,那林玉箫是何方神圣,竟让军师如此顾虑,从一入蜀开始,一路上,军师总是念叨着他,还派出了大批杀手,他,他究竟是谁啊?”
军师意味深长道:“将军可曾记得,我们在秦岭上,我说在整个西蜀我就惧怕两个人。”
司马错道:“记得,军师当时只说了一个,就是益州城守将李建,也就是现在的蜀国大将军,也就是下午将我军击退的那个年轻将领,现在就在益州城头蹦跶。”语气间充满不满于仇恨。
军师道:“嗯,不错,一个就是李建,这几天来你也应该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司马错沉思道:“不错,李建是一个将才,倘若能够降秦,那我们势必如虎添翼。”现在语气间又是一些惜才之意,但更多还是仇恨。
军师道:“何尝不是啊。”
司马错道:“那另一个是?”
军师深吸一口气道:“林玉箫。”
司马错愕然,道:“为何是他?”
军师道:“林玉箫是西蜀第一高手,当之无愧的西蜀第一高手。”
司马错愕然,道:“那有与我们何干?”
军师沉默。
见军师无语,司马错又道:“西蜀第一高手又怎样,那么多的西蜀高手不都被我们收买了吗?”
军师道:“他不一样。”
司马错道:“有何不一样,银子面前任何人都一样。”
军师道:“那李建用银子能收买吗?”
司马错略一思索,道:“似乎不能。”
军师道:“那林玉箫也就不能。”
司马错道:“为何?”
军军师道:“林玉箫和李建是儿时好友。”
司马错愕然。
军师道:“而且,李建已经派人去找林玉箫了。”
司马错愕然。
军师道:“林玉箫已经出发来益州。”
司马错再次愕然,许久,道:“军师不是已经派出许多杀手了吗?能不能。”
军师道:“在整个西蜀,林玉箫是无敌的,没有任何人能杀得了他。”
司马错浑身一颤,道:“那他一来,我们不就。”
军师道:“所以,我们只能在他来到之前,攻下益州,那时候,就算是他也无回天之力了。”说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天空,那一弯新月正静静的挂在天边,似乎在照着零落的西蜀,又似乎是在照着危机中的益州城。
六月初五……
戌时二刻……
司马错大帐……
戌时的西蜀,天已经黑尽,司马错大帐内,兵士摆了一桌酒,一大桌菜,等待着司马错,而司马错则站在行军地图前,静静的看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地图上的一座山,在眉州境内,离益州两百多里,军师说,林玉箫就在那座山上,而此刻已经下山,往益州奔来,具体到哪里了连军师也不知道,司马错奔来还想细细的问问军师关于这个林玉箫的,可现在整个军营都找不到军师的踪迹,军师总是这么神出鬼没,没个具体的踪迹,司马错也不管那么多了,明日未时,全军齐攻益州,一举拿下。
司马错坐下来,坐在那一桌酒席旁边,端起桌上的酒杯,满满的斟了一杯酒,一仰头一口而尽,转过头来,对着背后的四个黑衣人道:“你们去大帐外守着,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四个黑衣人道:“是。”
说罢,转身外帐外走去,威武雄壮。
就像司马错一样。
看着四个人,司马错不由微微一笑,这四个人可是秦宫四大高手,本来是秦宫护卫,秦惠文王为了表彰司马错的功绩,特地赏给他做贴身侍卫,想到此,司马错又忍不住笑笑,一杯酒又一饮而尽。
就算林玉箫敢来,也一定让他变成死人……
司马错是这么想的。
他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江湖,因为他在军旅长大,不知道。江湖的存在。
他不知道。江湖的存在,也就自然不知道。什么是江湖高手,因为他见着的都是不如自己的士兵。
士兵是杀敌的,不是和江湖人比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