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
寅时初刻!
益州城外!
秦军大营……
李建治军向来严谨,军法甚严,对待属下更是刚柔相济,所以李建的军队虽然人数不多,战斗力却是超乎寻常的强大,和对手交战从来都是以少胜多,从未曾败过。
李建说每半个时辰偷袭一次秦军,那么那一千精兵就不会晚一刻到,一分一秒都不会晚,如果李建说今夜全部战死,那么他们也不会有一个会活着回去,因为他们都是战士,都是敢于死的战士,都是敢于死的钢铁战士,他们从来都不当心自己的家属,就像他们从来都不当心李建的指挥一样,而且此刻益州城内已毫无民众。
益州的所有百姓在李成出城前就已经全部转移,全部安安全全的转移,一个都没有留下,每个人都带走了十天的干粮,十天的时间已经可以使他们远离战区了,所以此刻的益州城完全是一座军城,完全是一座空城,完全是一座死城。
完全由一群不怕死的人组成,此刻的益州城战斗力丝毫不比司马错的三十万秦军弱,李建从来都很清楚自己的士兵需要什么?不是名,不是利,是自己亲人的安全!
而李健在这方面向来都是做得很好的。
偷袭秦军的精兵已经来过两次,前两次都是凯旋而归……不仅杀了不少秦军,还把他们扰得不可安宁,现在第三次也已经开始。
前两次军师都没有看见蜀军是如何偷袭的,因为那时他在司马错大帐,而现在他却不在司马错的大帐,不再陪着那既害怕死又想立下赫赫战功的大将军,那么这一次他就不会错过,非但不会错过,他还很早就来等候着了,卫兵说蜀军是从城南出城的,所以军师就在城南附近等着,在一处并不怎么起眼的高台上静静的观望着……
这一处高台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但是又高出平地好几丈,站在上面,非但不会被人发觉,而且还可以一清二楚的观察着秦军军营的一切动静……
而军师此刻就站在这样的一个高台上,看着那厚厚的三道。防护线,就连军师自己也笑了,笑自己的智慧是如何的厉害,就这样的防护,别说李健只是小股部队的偷袭,就算是整个益州城的所有蜀军都全部杀出,也很难杀进秦军的中心,而那中心就是司马错的大帐,现在在高处看来是那么的显眼。
军师看着司马错那高大豪华的大帐,不由得从心底鄙视司马错。
就这样的蠢材居然可以做大将军,而且是一国之大将军,真不知道,这世界上还有谁会把自己的帐篷搞得这么豪华,就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住在哪里一样,就好像害怕别人不来刺杀自己一样。
就这样的酒囊饭袋居然还能打胜战,真不知道。现在的各国军队都是些什么,有谁会在出征的时候还带着女人,没有谁,只有他司马错才是。
就这样心高气傲,却无真才实学的人为什么会是常胜将军,军师真的不知道,他实在是想不通,他敢向天下所有的人保证,如果这次只是司马错自己率军前来的话,不出一月,那三十万秦军,连同司马错在内就会全部死干净,一个都不会剩下,他实在是太了解李建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李建做事向来都是很干净利落的,向来都喜欢一步到位。
军师还可以保证,如果只是按当初司马错的要求一样,只需要十万军队就来灭蜀国的话,司马错连秦岭都过不来。
这一切的一切军师都不明白,就好像司马错不明白军师一样……
军师很想去弄明白这些事,但是已经没有时间去给他弄明白了。
寅时刚到,军师就看见一队蜀军从城南越过护城河而出,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音,领头的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穿着黑色的铠甲,整个人看起来就跟黑夜是一个颜色。
因为岁月与战争的磨砺,已使得他少年老成,面上隐隐已有岁月沧桑的痕迹,不过这一切并不能遮掩他骨子里透露出的那种刚毅、冷静与傲气。
看着这个少年,军师静静的愣住了,眼中却有一丝湿热,十年了,终于又见着了他,虽然十年前他还是一个纯真无邪的小屁孩,但是十年后的他,十年后的他会是怎样,军师也不敢断定,他只能远远的观望着少年,然后静静的回忆着十年前的岁月,那段让人揪心的岁月……
只见这一队蜀军刚一到城外就立马分成八队,一队接着一队有序的往秦军大营方向来,快到的时候,八队又分为十六队,八队朝东,八队朝西,而那少年则静静地站立在原地不动,屏气凝神,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动静,等到东西方向的蜀军都已经就位,他才一步一步径直向秦军走去,这一切行动看似动静惊天,而在蜀军做来却未出一丝声响,所以秦军哨兵并没有发现他们已经在危险当中,远处的军师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也不禁点点头以示赞赏。
只见那少年在离秦军一队巡哨兵士百丈处,突然倾斜着身子往前跑去,速度之快以至于可以使他脚尖只轻轻一点,就已飞出几十丈外,当空身体顺势往前一倾,右手一握剑柄,一拔,剑已出鞘,往前一挥,一道。剑影闪过……
“有刺……”
那一队哨兵连“有刺客。”三字还未出口,便已倒下,热烫的鲜血从脖子上那一道。细细的剑痕中汨汨流出,少年刚一落地,又借力一跃三丈高,又往前一道。剑影挥过,秦军大营外那一杆高高耸立的烫金大旗便立时轰然倒下,落在旗下的一堆篝火里,“哄!”火苗一蹿一丈多高,而此时那少年已经单脚站立在那半截光秃秃的旗杆上,剑已经回鞘,少年嘴边一丝笑容一闪而过,从怀中掏出一面黄色小旗,当空一挥,四下里突然传来声“杀。”杀声响彻云霄……
还犹在梦中的秦军,猛然惊醒,手握兵刃,而外围的三重防线已经开始和蜀军交战,今夜的第三次厮杀又已展开,无数的生灵又将湮灭在这无穷的黑夜里,而少年依旧站在旗杆上一动不动,有无数的箭矢朝他飞来,只不过被他右手轻轻一摇,便轻描淡写的粉碎……
无数的秦军朝着这支蜀军杀来,不过有黑夜的掩护,蜀军人数又少,所以,无数的秦军来,又有无数的秦军倒下,有的倒在蜀军的尖刀下,有的倒在自己人的兵刃下,还有的倒在自己的箭矢之下,倒下的人无数,冲来的也无数,鲜血已成河……
一刻钟的厮杀也是很久的厮杀,一刻钟的厮杀已经能够死很多人,一刻钟刚到,少年的剑又出鞘,只不过这次不是胸前挥出,而是冲天一剑。
站在旗杆上,一招旱地拔葱,少年便从旗杆上一跃三丈高,举过头顶的剑直直倒下,有如天柱倒塌,一瞬间照亮了半边夜空,慌乱中的秦军突然直直愣住,而厮杀中的蜀军却悄然而退,犹如他们来时一样,毫无声息……
等到秦军回过神来时,不仅蜀军已毫无踪影,就连那少年也已无踪可觅……
撤退的蜀军又从容地从城南回城,就像他们刚才出来时一样,一样的从容,一样的镇定。
一张张脸上除了沾着鲜血之外,毫无表情,就像刚才不是一场厮杀,而是砍菜切瓜,而脸上的鲜血也不过只是瓜果的汁液而已,但是这些蜀军里面却没有刚刚那少年,那少年究竟何处去了?
当然是找军师去了,就在刚刚!
就是他在静静察看四周动静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军师的所在,只不过没有言语而已,依旧冷静的指挥战斗,就像是没有见着任何人,而此刻他却在军师对面,左手紧紧地握着剑,脸上依旧刚毅,但隐隐之中似乎透露着丝丝痛苦之色,然后少年冷冷的道:“你来了。”
军师缓缓道:“嗯,好久不见。”
少年道:“的确好久不见。”语气还是冷冷的,就像是从地狱传出的声响,没有一丝的情感。
军师也听出了少年的语气,只是低头无奈的笑笑,然后道:“安好?”
少年望了军师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之色,但是马上又恢复那副冰冷的表情,道:“不好也不坏。”
军师道:“他知道。我来了吗?”眼神中流过一丝痛苦,就像是那少年的一样,也是一闪而过便又不见。
少年这次怔怔的望着军师看了好久才道:“知道!”
军师点点头,喃喃自语说道:“他应该会知道。的。”然后抬起头问那少年道:“他还好?”
少年道:“一切都好。”
忽然又道:“你可以自己去看看他还好不好。”
就连军师也听不出那少年的语气间究竟蕴藏着什么意思,不知道。是讽刺还是讥笑……
那少年见军师不答话,又笑笑,问道:“你是不想去,还是不敢去?”
这次军师终于听出了,那是中无奈的讪笑,无奈的讽刺,就像是两人决战,一人不是另一人的对手,或是一人已经败下阵来,但是另一人却不杀他,甚至连伤都不伤他,而且还要放他离开,那人除了用言语的讥讽之外已经别无他法。
因为他已经在好友面前夸下海口,说要取这个人的性命于手下。
只听见军师道:“我可以去吗?”声音很低,好像是很害怕。
军师还有什么好怕的,他不是那么的厉害么?
军师当然也有害怕的,害怕很多人,害怕李建、害怕林玉箫。
就连眼前的少年也是军师害怕的人。
军师害怕并不是他的武功或者是智谋不如他们,而是他觉得对不起他们。
他有些心虚。
心虚就必然会害怕。
少年深吸一口气,就像是做了个很艰难的抉择一样,硬憋着一口气道:“只要你想。”言罢,转身便往益州城内掠去。
军师忙追问道:“李仁……”
那少年却再也没有回头,只是身后只传来一声冷冷的话语:“他让我给你带话,今夜卯时,益州城楼见,去与不去由你。”之后再无声息,只留下军师站在高台上,迎着微风,落魄失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