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应该看到,在这个世界上我可以获得幸福,而不是个不幸之人。——不,这是我无法忍受的病痛。我要扼住命运的咽喉。它将无法把我彻底屈服——啊!能够千百次地享受人生是多么美妙的事情啊!——不,我可以感觉到,我生来就不能过恬静的生活。
……代我问候洛恩……——你真的有些爱我,不是吗?请相信我的友爱和情谊。
你的贝多芬
韦格勒和埃莱奥诺雷·德·布勒宁致贝多芬书
于科布伦兹,1825年12月28日
我亲爱的老朋友路德维希:
当我送里斯十个儿子中的一个去维也纳时,不由得想到了你。[里斯(1784—1838),德国著名钢琴家兼作曲家。
]自我离开维也纳已经有二十八年了,在这漫长的时光中,如果你没有每两个月就收到一封长信的话,那么你可以责备在我寄给你头两封信后你的默默无言——不回信给我。这样不好,特别是现在,因为我们这些老年人不由自主地都在追忆往事,我们最大的快乐就是寻找青年时代的影子。起码对于我来说是这样,多亏了你那善良的母亲(愿上帝祝福她)我才认识了你,并同你结下了深厚的友谊,这是我人生中的一个亮点,是我美好的记忆,我会乐此不疲地回顾它……当我遥望你时,宛如仰视一位英雄,而且我能骄傲地说:“他的今天,多少是受到了我的影响,他曾经对我倾吐他的愿望和梦想;后来,当他不断被人误解时,我才真正了解了他的志趣所在。”感谢上帝,使我可以同我的妻子谈论你,而且现在可以和我的孩子们说起你!你在我岳母家的地位和待遇,已经远远超出了你在自己家,特别是当你高贵的母亲仙逝以后。请你再跟我们说一遍:“没错,无论欢乐还是悲伤,我都想念你们。”任何人,即使像你那般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平生之中也只有一次幸福:那就是年轻时光。像波恩、克勒茨贝格、戈德斯贝格、佩比尼埃尔等地方,才是你思绪多次眷恋之地。
我现在想同你讲讲我和我们,以便你写回信时在方式上有个参照。
1796年,当我从维也纳回来后,就感觉到自己的情况不太好;有好几年我都得靠行医为生;然而在这种贫苦、可怜的地方,我混了好几年,只能勉强维持温饱。后来,我当了老师,有了一份薪水,并于1802年结了婚。一年后有了一个女儿,至今成长得较好,并且受到了完整的教育。除了秉性正直外,她还具有我身上遗传的清明气质,她把你的奏鸣曲弹得出神入化。但这并不是她后天的努力,而是凭着先天的聪颖,所以也就没什么可夸耀的。1807年,我喜得一子,他现在在柏林学医。四年之内,我计划把他送到维也纳;你愿意照看他吗?……今年8月,我庆贺了我的六十大寿,当时有六十多位朋友前来祝贺,其中还包括城里的几位名流。自1807年起,我就住到这里了,现在我有了一座很漂亮的房子和一个很好的职位。我的上司们对我都很满意,而且国王还给我颁发奖章和勋章。我和洛恩的身体也都很健康。——好了,我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全部告诉你了。现在轮到你了!……
你永远都不愿把你的眼睛从圣艾蒂安教堂顶上移开来吗?[圣艾蒂安教堂,维也纳著名教堂之一。
]旅行不能给你带来快乐吗?你不想回来再看一看莱茵河吗?——我和洛恩,向你表示无尽的恳切之情。
你的老朋友。
韦格勒
于科布伦兹,1825年12月29日
亲爱的贝多芬,多年来的老朋友!要韦格勒重新写信给你是我的愿望。——现在这愿望已经实现了,我认为应该补充两句——不仅是为了让你能更多地回忆起我,更是为了重新向您提出请求,不知您是否还有意愿再看一看莱茵河和你的出生地?——是否愿意给韦格勒和我带来最大的快乐?我们的朗恩[朗恩,埃莱奥诺雷·韦格勒的女儿。
]非常感谢你给了她那么多幸福的时光;每当她听到我们谈起你时,她都高兴极了——她对于我们年轻时代在波恩的快乐生活十分了解——那些争吵与和好的小故事……如果能够看见您,她将会是多么高兴啊!——不幸的是这个丫头几乎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但她没少下工夫,很勤奋刻苦,而且有恒心,现在她已经会弹奏你的奏鸣曲、变奏曲了;而且,音乐对于韦来说始终是最大的消遣,这个孩子便为他演奏,带给他许多快乐的时光。尤利乌斯倒是有些音乐才能,可到目前为止一直不上心——半年来,他更热衷于学习大提琴;他在柏林有一位好老师,我相信他会取得进步的。我这两个孩子都很高,很像他们的父亲。另外,他们保持着像他们的父亲韦那样的好脾气——感谢上帝。韦非常喜欢弹奏你的变奏曲中的主题曲;老人们都有偏爱,但他常弹新曲,而且是用极大的耐心。
——你的歌是他最喜欢的;只要韦走进自己的房间,就从来没有不坐到钢琴前的时候。——因此,亲爱的贝多芬,你可以看到我们对你的思念是多么的持久而生动啊!——请你对我们说:这对你是多么的珍贵,你仍然牵挂着我们。——若不是我们这般热烈的愿望最终难以实现的话,我们早就到维也纳我的兄弟家里去探望你了,这样就可以有幸看到你了——但是,这么一趟旅行是不敢想的,因为我们的儿子现在在柏林。——韦已经把我们的情况告诉你了——我们再抱怨就没有道理了。——对于我们来说,即使最艰难的时光都比多数其他人要好。——值得庆幸的是我们都很健康,还有一双好儿女。——是的,他们还未曾给我们带来任何麻烦,他们总是快快活活的,是好孩子。——朗恩有过一次大的悲伤,那就是当我们可怜的布尔沙伊德死去的时候——那是我们大家永远不会忘记的。别了,亲爱的贝多芬,请用你那慈悲的心情想念我们吧。
埃莱奥诺雷·韦格勒
贝多芬致韦格勒书
于维也纳,1828年12月7日
亲爱的老伙计!
收到你和你的洛恩的信真让我感到高兴啊,我简直无法形容。当然,我本应该马上给你们回信的,都怪我生性疏懒,特别是在写信方面,因为我想,与最好的朋友之间即使不写信,他们也会非常了解我的。我常常在脑海里构思着如何回复你们的信,可落笔时,我往往就把笔扔得老远,因为我无法用文字表达我的感受。我牢记着你对我表示的友爱,譬如,你叫人为我粉刷房间,使我感到意外、欢喜;我也忘不了布勒宁一家。人总有一别,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标,都在尽力地要达到它;唯有永远无法动摇的为善的原则,始终把我们紧紧地联系在一起。可惜今天的我无法称心如意地给你写信,因为我卧床不起……
我心里一直装着你的洛恩的倩影,我之所以这么说,是要让你看出我年轻时所有美好的、心爱的东西,永远对我是弥足珍贵的。
……我的格言一直都是:无日不动笔;即使有时我让艺术之神小睡,那也是为了让它醒来时精神更加饱满。我希望自己能再有几部作品流传于世;之后,我就像个老顽童似的,在正直的人们中间结束尘世生涯。[此时,贝多芬并未想到他在这段时间创作的第一百三十号作品四重奏修改的结局部分,是他最后的作品。此时,贝多芬在多瑙河畔小镇兄弟家里生活。
]
……在我所获得的荣耀中,我要告诉你(我知道,你听了一定很高兴),我接受过法国已故国王赐予的一枚勋章,上面镌刻着:国王赠与贝多芬先生;另外,还附有一封十分谦逊的信,是皇家侍从长,夏特尔公爵的亲笔信。
我亲爱的老朋友,今天就写到这儿吧。往事的回忆充满了我的心,寄出它的时候我会禁不住流下热泪。这只不过是个引子,不久后你就能收到我的第二封信;而你越是给我写信,我就越高兴,这是毋庸置疑的,当我们的友情达到这种程度。别了。请替我亲吻你亲爱的洛恩和孩子们。别忘了我。愿上帝与你们同在!
永远爱你的,你的忠实的、真正的朋友。
贝多芬
致韦格勒书
于维也纳,1827年2月17日
我真诚可敬的老朋友!
很高兴我从布罗伊宁那里收到了你的第二封信。现在我的身体还是很虚弱,真的无法给你回信了;但你可以想象得到,你跟我说的一切都是我所期盼且欢迎的。至于我的康复(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虽然医生们什么都没说,但我清楚,非得进行第四次手术不可。我现在变得很有耐心,我想:任何病痛都会随之带来点好处的……今天,我还有很多心里话要跟你说啊!可是我太虚弱了:我什么都做不成,只能在心里拥抱你,拥抱你和你的洛恩。真诚地问候你们全家。
你的忠实的老友。
贝多芬
致莫切特斯书
于维也纳,1827年3月14日
我亲爱的莫切特斯!
……2月27日,我进行了第四次手术;现在又出现一些确切的征兆,过不了多久就得做第五次手术。如果一直这样,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我将会是个什么结果?——我的命运真是艰难至极啊!我听任命运安排,但只求上帝能够可怜我这个悲惨的人,让我在有生之年,在忍受着死神的折磨时,不要再为窘迫的生活而操心。这样一来,我就有勇气去承受上帝的意志,接受命运的安排,不管它是多么的悲苦,多么的可怕。
……您的朋友。
路德维希·凡·贝多芬
关于音乐
为了达到更美的效果,没有哪一条规则是不可打破的。
音乐应该使人类的精神迸发出火花。
音乐是比一切智慧、一切哲学更至高无上的启示……凡是能参透我音乐的内涵的人,必能摆脱寻常人无法摆脱的苦难。
(《致贝蒂娜书》)
最美好的事,莫过于接近神明,并把它的光芒遍洒人间。
我为什么要写作?——我心中所蕴涵的东西必须流露出来,我正是为此而写作的。
当神明跟我说话,我写下它告诉我的一切时,我心里想的是一把神圣的提琴,这你会相信吗?
(《致舒潘齐希书》)
按照我写曲子的习惯,即创作器乐的时候,我眼前总浮现着全部轮廓。
(《致特赖奇克书》)
不用钢琴写曲是必要的……这样可以逐渐培养一种能力,把我们所向往的、所感受的东西准确地表达出来,这对于高贵的灵魂来说,是不可或缺的。
(《致鲁道夫大公书》)
描写属于绘画。在这一点上,诗歌与音乐相比,也可说是幸运的;它的领域不像我的那样局限;但另一方面,我的领域能够在其他区域得到更远的延伸;而且,别人不可轻易到达我的王国。
(《致威廉·热拉尔书》)
在艺术范围内,自由与进步是方向标,就像在整个人生中一样,是人生的目标。如果说现代人不如我们的祖先那么坚定,那么,文明的精炼至少拓展了许多的事情。
(《致鲁道夫大公书》)
我的曲子一旦写完,我就不再对它加以润色。因为我相信一个真理:部分的变更会影响作品的特点。
(《致汤姆逊书》)
纯粹的宗教音乐只能用声乐来表现,除了荣耀归于主或其他这类作品。所以我偏爱帕莱斯特里纳的作品;但是,如果在不具备他的精神以及他的宗教观的前提下去仿效他,那是荒谬的。
(《致管风琴手弗罗伊登贝格书》)
当你的学生在弹钢琴时,能够做到指法恰当,节拍准确,音符也弹得挺准确,那么你只需留心风格,别因为一点小错误而打断他,等一曲终了时再向他指出来。——这种方法可以造就音乐家,但不管怎么说,这是音乐艺术的最初目的之一[1809年,特雷蒙男爵这样说道:“贝多芬的弹奏技巧并不高,有时连指法都是错的;常常忽视音的性质。但谁能想到今天的贝多芬竟成了演奏家?听者纷纷沉浸在他的思想中,至于他的表现手法,似乎并不被人注意。”
]……有关表现技巧的段落,可以让他轮流运用全部手指……当然,如果手指用得少些,能获得人们所说的“贵如珍珠”之美誉,但我们有时更喜欢其他珠宝。
(《致切尔尼书》)
在古代大师中,只有德国人亨德尔和赛巴斯蒂安·巴赫才是真正的天才。
(1819年,《致鲁道夫大公书》)
我整颗心都在为“和声之父”赛巴斯蒂安·巴赫的伟大而崇高的艺术跳动。
(1801年,《致霍夫迈斯特书》)
我一向崇拜莫扎特,直到我生命的最后一刻,我都崇拜他。
(1826年,《致斯塔德勒神甫书》)
我赞赏您的作品,甚于其他一切戏剧作品。每当我听说您有新作问世,我都欣喜若狂,比对我自己的作品更感兴趣:总之,我敬重您,喜爱您……您将永远是我最敬重的当代人中的一个。如果您能给我写几句回信,那将带给我无比的快乐和安慰。艺术凝聚人们,尤其是真正的艺术家;或许您愿意把我列入其中。
(1823年,《致凯鲁比尼书》)
关于批评
作为艺术家,人们从未听说过我对所有论及我的文章有一丝一毫的关注。
(1825年,《致肖特书》)
我同伏尔泰有同样的想法:“被苍蝇咬上几口,英勇的骏马也依然会奔驰向前。”
(1826年,《致奥古斯特·冯·克莱思书》)
对于那帮蠢货,让他们说好了。他们的饶舌绝不能使任何人不朽,也绝不能使阿波罗指定的人丧失其不朽。
(1801年,《致霍夫迈斯特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