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发生那么多的事情。
哪怕直面于巧巧的猝死。
都没有这短短的几分钟里所发现的事情,更让人感觉到真切的恐惧,是从心底里一点一点渗透到每一个细胞的恐惧,无从驱赶,无从自我安慰。
楼明江说回去。
于是我们沿着来时的路,走回村子里去。
那两组脚印到石桥边彻底失去痕迹,因为石桥过去,都是石板路,留不下任何脚印。
楼明江问我是不是害怕。
我说是。
悲伤和喜悦都能隐瞒,真正的害怕根本不能隐瞒,我猜我已经怕到脸色发青。
楼明江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他问:“告诉那几个警~察?”
“不然呢?”
“我不能干涉你的想法和你的做法,我选择告诉你是因为我们之前有合作的默契,我猜那口井下面如果真的有什么,也是我要找的东西,不是警~察想找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
“你们不是判断,杀于国栋的凶手,和杀村里其他人的凶手,不是同一个人?”
“是的。”
“我刚才仔细看过那些脚印,应该是个女人的脚印,穿了一双没有底纹的鞋子,你看见了,那些脚印都是实心的,没有任何球鞋或者解放鞋鞋底的纹路。”
“是的。”
“我这样看着,觉得,这些脚印,跟那天于国栋死亡现场留在血泊里的脚印是一样的。”
“你是说今天凌晨出现在井边的这个人,就是杀于国栋的凶手?”
“我是这么想。”
“那你怎么还说井底下的东西不是警~察要找的?”
“警~察现在最关键的是要找出那个连环凶手,相比那个,这个就不是那么重要了,就算真是这个人杀了于国栋,他应该不至于再杀别人,肯定是因为某种原因非杀于国栋不可。另外那个凶手不一样,那个凶手看上去有点把自己当上帝了,想替天行道,杀光所有他认为该死的人。这样的凶手如果放下山,后果肯定不堪设想。难道不是这样?”
“是这样。”
“所以我的意思,是先别把这事告诉警~察,我想今天或者明天晚上,自己探访一下那口井下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我笑起来。
盯着那张有点孩子气的脸。
这是他心里的话,也不完全是。
他的确是这样想,一个人探访那口井,看看他想找的那个古墓的入口是不是在井里。但是他害怕,毕竟,那些脚印,以及于国栋的死,非常明显地告诉他如果井里真的有个别有洞天的世界,里面也住着一个极其凶残的人。
他在害怕。
所以带我来看这些脚印。
他需要有人给他参考,有人给他拿点主意,甚至需要有人帮助他。
我开始相信他从前说的话,他是误打误撞进了专案组,而不是处心积虑打破林奇亮的头才进来的。他没那么深的心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我停住脚步,看着他的眼睛,笑,问:“如果我告诉警~察呢?你会反对?”
他撇嘴,也笑:“嘴长在你身上,我怎么反对?”
“那我肯定会说。”
他犹豫了一下,问:“你告诉他们以后,他们会采取什么行动?”
“跟你一样。下井看。看看井下到底有什么。不过他们会做好所有准备,周全考虑所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并且绝不会是一个人,在深更半夜,下去造访那个可能有个杀人凶手的地方。”
他又笑一下,有点示弱,问:“我想参与,应该不是问题吧?”
“如果下面有你想看的东西,肯定会让你参与,你是专家,警~察需要你才把你调来这里。如果下面没有你想看的东西,参不参与都无所谓,不是吗?”
“倒也是。”
我问他:“你猜下面有什么?”
“不知道。”
“从于国栋那里得来的笔记本,没让你弄清楚下面到底有什么?”
“有一些说明,是个墓葬,群葬的那种,大概是夏末时期一个人数相当少的部落人的群葬坑;笔记本上有坑内地形图,上次我和你说过了,只有一部分;照片上的器皿和装饰品有的文字,看不懂,是我所没有接触过的,应该是这个部落独有的文字符合。我猜墓葬的入口肯定在这个村里,但是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这口井,是现在所能知道的唯一可能了。如果井下面都没有入口的话,恐怕入口是在山那边了。那个工程量就太大了,山那边都是石壁。但我认为,入口应该是在这个村里,不然那个连环案的凶手是怎么弄到那些杀人于无形的毒的,对不对?”
我冷静地看着他,问:“你这么拼命,到底想得到什么?”
“我真的是好奇。特别好奇。非常好奇。”
“想在学术上有建树?拿这个墓葬当跳板,一跃到学术权威?”
楼明江的脸突然沉下去,带着优柔的悲伤,低声说:“黎绪,你看浅了人了,跟你说你也不能信,我真的是好奇,特别好奇,没有任何别的目的。就像有些人对红楼梦好奇,用一辈子的力气去研究,别人看着像笑话,但自己心里明白就好。呵呵,跟你说你也不能懂。”
“懂。怎么不懂。”
然后相视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