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相信,蓝天豪现在的脸色,绝对不比手术室里的静妤好看半分。那双眼睛里装满了他以前不曾看到过的东西,悔恨,担忧,恐惧,无助,还有着深深的焦灼不安。
他认识天豪多年,从他执掌雇佣军团起,便是国际间叱咤风云的狠角色。无论是面对世界级的金融钜子,还是面对国家领导人,他的眼神永远都冷静深沉一如千尺寒潭,更不会有半分的焦灼不安。可这时候,他竟从那双眼睛里看出最最令人心痛的神色,仿佛是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正一点一滴的离他远去,那种心痛和绝望,就像整个世界都在他眼前分崩离析,而他却毫无办法。
转院手续在最短的时间里办好,梁志方安排好医疗设备最先进的救护车来接静妤,力求整个过程不会出现任何纰漏。
蓝天豪不顾随行医师的阻拦,坚持要跟在她身边。护士觉得为难。救护车后面的器械很多很复杂,所以随行只有两个人,如果中途有什么事,他怎么应付得来?最后梁志方叹了口气,对护士说:
“把你的位子让给他吧,不让他跟,他是不会罢休的。”
护士见他一个大男人,就那样神色凄惶的守在病人身边,到底还是有些不忍,默默的跟着梁志方坐到后面的轿车里去了。
车上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轻响,一声一声,细微如针一样刺进他心底,疼痛的感觉从心底最深处翻涌出来,带着淋漓的血。那种恐惶并未因她还能活着下手术台而减少半分,蓝天豪紧紧握住她的手,只觉得她的手细软无力,像冰块一样静静躺在他的手心里,那种近乎毫无温度的冰凉,令他愈发觉得愧疚难过。
护士替静妤调整了氧气罩,低声说:
“你别担心,院长会想办法的。”
蓝天豪默不作声的拉着静妤的手,在唇边轻吻。他当会担心,她会出事,他要负一半责任。如果他能早一点赶回来,如果他没有被冷飞扬和英杰拖住那半个小时,他一定不会让她走出家门。
心中的愤怒与心痛交织成一张绵密的网,将他牢牢网住。他觉得挣脱不开,那种痛苦令他不得不逼着自已去寻找另一种解脱方式。他咬紧牙,发红的眼睛牢牢锁住静妤毫无血色的小脸,在心里不停对自已说:她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
梁氏医院组织的专家团早已做好一切准备,救护车一到,立刻有最优秀的团队专门打理静妤的一切。
高级病区的专用病房里,梁志方神色严肃的对这一屋子人说:
“通知她父亲了吗?”
蜜儿沉默了一下,看了看床边眉头紧蹙的蓝天豪一眼,然后摇头:
“没有,根本顾不上。”
她一出事,连素来以冷静著称的伊人都差点慌了手脚,加上她们跟静妤的父亲并不熟络,所以根本没想到那里去。
梁志方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对转身打开病房里的另一间卧房,并朝她们招了招手。
蜜儿一看就知道他有话要说,领着两个姐妹一起跟他进去。梁志方见蓝天豪没有动,于是朝蜜儿使了个眼色。
蜜儿会意的点点头,折回去叫他。
卧房里的气氛十分凝重,笑笑素来性子急,等不及蓝天豪进来就问:
“静妤到底怎么样?为什么今天说要手术,最后却没有进行?她不会有危险吗?”
梁志方直直盯着一脸紧绷的蓝天豪,心里猜测着他知道原因后的反应。不用说,他一定会很痛苦!这个男人,并不像传中的那样狠辣无情,或许因为他把所有的冷酷都给了别人,唯独留着一份温柔,给藏在心里的那个女人。
他狠了狠心,咬牙说道:
“根据先前血液HCG检测结果来看,静妤怀孕了,暂时不能手术。”
房间里忽然静默,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数秒之后,众人不约而同的低叫:
“你说什么?怀孕?”
梁志方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说:
“小声点!”
蓝天豪震惊的看着他,薄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来,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红,乌亮的眸底有惊喜与担忧两种情绪并存,他清楚的感觉到心中的那种狂喜,可那喜悦在对上梁志方那种近乎悲悯的目光时,转瞬消失。
他心头一沉,直直望着梁志方,哑声道:
“她……是不是……”不能生孩子?
话到嘴边,他却觉得万分艰难。梁志方亦觉得不忍,却不得不残忍的告诉他这个事实。
“她的身体不适合怀孕。”
蓝天豪握紧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存着最后一丝希翼。
“如果,如果好好照顾……”
“不!绝对不行!”不等他说完,梁志方便冷冷的打断了他的话,给予他最残酷的一击。高大的身子微微一晃,立刻便稳住了。他茫然无助的看着梁志方的嘴不停张合,心亦跟着被撕裂成碎片。
“我认为你们必须先有心理准备,因为她的心脏不适合怀孕,尤其若是胎位偏上,极有可能压迫到心脏,稍有不慎……就是一尸两命!”梁志方不得不将最棘手的情况告诉他们。
蓝天豪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耳朵里响起一阵阵空洞的嗡鸣声。那种压抑已久的痛苦在这一瞬间猛然爆发开来,而他整个人都呆在那里,无助的看着对面这个同样无奈的男子。
“梁院长……”他握紧双拳,手背上的青筋明显的突起,甚至连声音微微发颤。
“你的建议是……要静妤打掉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