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家两代人口自山上祭祀完离老爷子下来,天空已经褪去早晨的一丝清凉之意,太阳当空,光色灼灼。
山中道路崎岖,来来去去只能单靠脚力,几方女眷又皆是大户出身,从小娇生惯养,何时受过这种苦。心中早已叫苦连连。
三少奶奶朱萌萌心直口快,真丝手绢擦了把汗,忍不住对着老太太抱怨,“娘,怎么把爹安葬在这里啊,山路不好走,来一次多不方便啊。”
大少奶奶段倾城拾起眼风看了一眼老太太,又冲朱萌萌眨两下眼,示意她不要多言。
离老太太没答话,由老奶妈掺着一直静心看脚下的路,仿若压根就没有听进朱萌萌的话。
反倒离然淡然的瞧她一眼,不带任何感情道:“以后这种场合最好少提这种愚蠢的问题,我爸喜静,你可知就这一片山我们离家花了多少钱。”话落不理会朱萌萌神色里的嗔怪,加快两步,移到离景身边,浅声对离家二少爷离景说,“还是二嫂有福气,离家大院里安生的呆着,风吹不着,日晒不着的。这山路就是不好走,我这个大男人都觉得累了,也难怪这些阔少奶奶们吃不消了。”
离景勾起一侧嘴角,神色讪讪,凑上去压低声音回他,“三弟可是在嘲笑我?你与大哥都娶了个大家闺秀,上海城出了名的美人,就我娶了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山村野妇,你明知妈不让她来是怕她不识大体,此等大事顾及不全扰了爸的安生,还说这样的风凉话来取笑我。”
离然扣上他的肩,低低一笑,“你知道爸最疼你,所以才将林妙言许给你,谁让那村姑的爹那么好命救了咱爸那样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呢,这样一来,爸将离家最出色的儿子让出来也是意料之中的事了。二哥可别辜负爸的苦心啊呵呵呵。”
离景怼他一拳,满面意兴阑珊,轻描淡写的笑笑,“你知道,我不在意。”无非一个名存实亡的摆设罢了,一但摆腻了,休了便是。
林妙言窝在离家大厅的沙发里已经个把时辰了,这一系列角色转换太过突然,足足一个星期她仍旧无法缕顺脑子里这乌龙的时间转换。
星期一她还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混了多年职场的小白领,公司最近提中干,领导找她谈话说这次顶她攀爬的机会最大,她强忍着一腔的热血沸腾跑到电梯里去发泄,结果见鬼般晕了。
等她一醒来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处生硬咯骨的平板床上,四避通风,一个苍老且穿着简陋的妇女感谢一通苍天没将滚落山下的她摔死,还说自己是她的女儿林妙言,明天就要攀龙附凤嫁到上海有头有脸的离家了。
再后来,她就被人捆绑势的嫁了,那个声称是她妈妈的女人还一边抹泪一边祈祷,“不要让离家人看出你一摔神智有些痴傻了才好。”
当天进了如今这个离家大院,看到满院的沸沸扬扬,心里暗叫奇了怪了,一家三个儿子同时娶媳妇还真是头回见。
看清后还是觉得他们比较痴傻,冲喜听说过,用三个儿子冲喜的,如此不嫌资源浪费的还真是头一回听说。
许是场面搞大了,结果没冲过一天,老爷子一兴奋反倒先去了,红事冲成了白事,今儿个离氏一家子一大早就由老太太做着领头羊,一起带着上山祭拜了,独独留下她一人。老太太临走时轻描淡写的敷衍过她,“我们大家庭的这种事规矩多,你初来不懂,所以这次就先不带你去了。”
林妙言欣然应下,反正她也不想去,许多迷团还停荡在那儿有待她细细解读呢。
去趟洗手间的空就听大厅里两个佣人舌根嚼得十分欢畅,“其实老太太就怕二少奶奶是一个山村野妇,到了山上什么规矩都不懂,丢了离家的人,还让老爷不得安生……”
林妙言叹息一声,对她们八卦娱乐内容的含金量实在不敢苟同,如果她西安交通大学双学位毕业的人还算山村野妇,登不了大雅之堂的话,那什么样才能达一下他们登堂现雅的标。
还是说民国时期义务教育已经普及到博士了?!
名字是一样的名字,偏偏这生身经历却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林妙言痛砸一下脑袋,对着离家豪华奢侈的天花板认命一声苦叹,到现在她不得不承认,她穿越了。
“1921年,民国十年,我这是造了什么孽,让我一个很理的理科生穿到这么个年代来。”民国在林妙言的脑子里就是一段辛酸且绮丽的梦魇,如今再繁华再沧桑,对她来说也都只是一段虚无缥缈的历史。
她还是觉得有一天她会重新回到二十一世纪,然后一切就像清晨起来发现是昨晚作过的一场梦,梦醒了自嘲的笑笑,一切又一如既往,她还是那个不急不缓,性情冷热参半的小白领林妙言,而不是民国时期一个嫁给离家二少离景的冲喜新娘。
时过半晌,离家那一大家子人口从山上回来,透过离家大厅及门厅前的那片林荫,抱怨声彼时传来。
“唉呀,可热死我了。”
“我的两条脚就要断了。”
“可怜我这件新裙子了。”
林妙言从沙发上跳起来,当即抹去一脸嘲弄之色,向外迎去。
寻着声音刚迎到门口,离老太太由老奶妈掺着已经闪身进来了。
林妙言虽初来乍道,但多年的职场生涯炼就了她一身应对突发状况的本事,并未感到局促不安。纵使刚刚缕清心中的一团迷雾,当下并不痛快,可基本的礼貌她还懂,软声软语的和老太太打招呼,“妈,您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