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来,在我心中一直如一座巨山一样存在着的父亲,第二次,我看见他那样流泪,第一次,是在我八岁那年娘亲的葬礼上。
辰国三皇子,就是传说中有半个身子已经躺进了棺材的皇子?据说病痨得连床都下不了的残疾?
让我嫁过去,不是等于活活守寡吗?
我心中黯然,却努力轻松道:爹爹,女儿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爹爹含辛茹苦的将清璃养这么大,怎么会对不起女儿呢?倒是女儿不孝,若是嫁去辰国,怕是就不能在爹爹膝下尽孝了!
即使我再舍不得离开夏国,再舍不得离开父亲,我都没有办法扭转局面。
那时,祁国还不如现在这样强盛,屹立在这片大陆东南部的辰国,是这片陆地上唯一的霸主。无论是经济还是军事,都令各国望尘莫及。
而夏国,也只是这众多望尘莫及的国家中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国家。
按照夏妖娆的话来说,夏清璃,辰国三皇子再不济,人家也是一介尊贵的皇子,那可是辰国,你嫁过去即使做个侧妃,你也该知足了!
我并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既然事实不能改变,那也只有努力让自己接受。
若是一切照旧,现在算算,再过三个月就是我披上嫁衣霞披风风光光嫁过去的日子了。
可是现在,眼中浮云散尽,我的归宿终是如风似影,飘渺不清。
忽的腰间一阵吃痛,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耳后传来热辣的气息,暖暖的,有些撩人,“女人,倚在我怀里的时候不准想着别的男人!”
我将头偏了偏,与他隔出了一些距离,冷声道,“我并没有想谁。”
谁也由不得我想,我自然不会无知到去期望一个躺在床榻上的病人率领千军万马来救我,而身体孱弱,又无权无势的凌瑾瑜,更不可能命令贺沅恩来救我。
对于现实,我一向认识得颇为清楚。
也不会去抱有那不切实际的幻想。
“以后,心里眼中看着的只能是我,知道吗?”他的话顺着凌厉的风灌入我耳中,一字一句,都听得十分清楚,但却觉得并不真切。
他要我只看着他?呵,真好笑,难道他不知道我只想杀了他?
五万铁骑浩浩荡荡的出发,所到之处,四周全是漫天弥漫的灰尘,凛冽的风刮在脸上,我不由自主的将脸埋去他怀里。
岂料这个无心之举,却令怀抱的主人微微一震,转而,手臂更紧的环住我。
一天一夜持续的赶路,在第二天中午十分,终于在一片苍郁的树林里停了下来。
细碎的日光从树林的枝缝里打下斑驳的光影,落在我的手背上,清清盈盈的,甚是安详。
前方,有士兵已经开始升火准备做食物,炊烟缭缭升起,轻饶的烟雾慢慢谧过枝头,随着清风向远处飘散。
不明白,明明一路来都在躲贺沅恩军队的祁军,现在为何又大张旗鼓的做起食物来。
恶魔走过来,将水囊递到我面前,“喝些水!”
我不接,将视线瞥向一旁,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执拗什么,明明已经饥渴难耐到了极限,却扭不过自己的心。
“你不喝,是等着本将用嘴来喂你吗?”恶魔永远都只会用这一招,恫吓。
我冷冷瞪他一眼,不知为何,铸锭他不会那样对自己,这样的铸锭,连我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喝吧,你还不想死,不是吗?”他无所谓的撞了撞我的手臂,说,“不是说要杀了我吗?连命都没有了,还怎么杀我?”
不可否认,他是个极会玩弄心理战术的人,并且精确的捏准对方要害,一击即中。
若生活在现代,他定然是个优秀的心理医生,一流的探案专家,城府如此深厚,心思百般缜密。
只是这样的人,太可怕,并且还是我的不共戴天的仇人,那简直就是噩梦。
但无疑,他说动了我。
“你说得对,在你还没死之前,我又怎么能死!”我接过他手中的水囊,仰头将水大口大口的灌进喉咙里,随着泉水急急的灌入,呛得我喉咙发紧,最后,终是撕心裂肺的咳嗽不止。
“咳咳……咳咳……”我掏空心肺的咳嗽声,此起彼伏,越咳越失落,越失落越绝望。
面对如此强大的仇敌,犹如凌空一座无法撼动的苍山,报仇,好似变成了没有力度的玩笑,连自己都觉得是遥不可及。
他在背后轻轻抚着我的背脊,目光灼灼的看着我的窘态,扬唇,竟在浅浅的微笑,一双狭长的眸子里波光潋滟。
那一刻,我真的有些恍惚了。
这些天,总是马不停蹄的日夜兼程,停下来的时候都是在算计着如何杀死他,退去盔甲的他,我还是第一次这样细细的去看。
无疑,他是个俊美如神的男子,剑眉,高鼻,薄唇,如刀削般精致的轮毂,十分好看!
若是,若是初现之时没有屠城,没有杀害,也许,我会被这样的笑容蛊惑。
只是,现在……
“连喝口水都被呛到,看来,你并不若本将心中所想的那样。”
“你心中所想的?”我咳喘着咽了咽口水,难得平心静气的问他,“你心中想象的我是什么样?”
“有很多样子,比如说……”他突然戛然而止,黑瞳深不可测的看着我,“你在套本将的话?”
切!幼稚!他有什么话值得我好套的?
不过听他的口气,总感觉有些怪异,却又说不出究竟怪异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