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基地选址很精妙,穹顶上有岩层保护,并且采用了蚁巢式抗震设计,所以在恶战中没有发生塌陷。
在短暂的喧哗后,指挥系统恢复正常运作。主控室提交战损报告,维护部紧急抢修,运输部操作塔吊和抢险车清理废墟,建造部争分夺秒地考察基地外壳的承重结构,评估塌陷概率。
但是首当其冲的“废墟”,就是正面挨了审判之光最后轰击的智慧曙光。它的右臂依旧隐约泛红,仿佛没凉透的火炭。它背后的垂直尾翼深深扎进废墟里,引擎停转,宛如打捞起来的沉船残躯,外形仍在,灵魂已灭。
主控室里,庄言嘱咐完收尾工作,甩起外套穿上,突然听见李明在舰桥上大声念:
“国务枢密院嘉奖令。敌袭来自幽深宇宙,然而虽远必诛;栖凤猝逢不宣而战,胜在坚不可摧。栖凤基地全体同仁坚守岗位,苦战不懈,于绝地谋主动,奋背水犹进攻,取得重大战果,酌记功擢升,皆列栋梁。而国难咄咄逼近,战事一触即发,犹盼诸公奋勇向前,切勿懈怠。”
尉诩哼了一声,背手转身,对嘉奖令已全无感触。庄言扣着袖子抬头问李明:“这就没了?到底宣不宣?”
李明重新检视一遍嘉奖令,摇头道:“没说宣战。但是既然下了一级战备令,那就是剑拔弩张了。”
李新民瞧着欢喜异常的肖璇笑道:“听见没,酌记功擢升,皆列栋梁。这还只是个开头,后面的好处还源源不断呐。璇璇的锦绣前程开了个好头,以后想寂寞都没门儿啦。”一席话说得刘承宪眉开眼笑,像个老顽童似的蹬地转椅子玩,慈眉善目地偷着美。
庄言瞧见肖璇细眉一扬,刚百花齐放地得意笑起来,连忙打击她道:“你美什么,‘犹盼诸公奋勇向前’,你是雌的,所以不算。”
肖璇睁大眼睛嚷道“你!”,挑起尖下巴,挥拳要打他。
李明扶着舰桥问:“等下要拟总结报告,你出力这么多,不来过目一下?”
李明暗示得很清楚了,这玩意写作总结报告,读作邀功大会。庄言如果长点心眼,怎样都要过来晃悠两眼才对。
话还没说完,庄言伸臂系着袖扣,已经推门出去了:“我怕了你们,别审我就行了。谁敢抢你们的功。我还有更重要的事。”话音渐弱,人已远去。
尉诩背手听见,脸色骤然一青,气堵瞪门口时,庄言已走远,连回骂的机会都没给人留。
李明调戏尉诩:“庄言在瞎说,你别理他放屁。他净扯犊子,你现在敢审他吗?借你两个胆?当年他一文不名的时候,你就审他不动。现在这小子在基地横着走,你更审不动。唉!”
尉诩一张温玉佛祖脸气得像过油煎了遍,又红又紫,瞪大眼睛瞧李明,骂道:“**……”
李明连忙拍他肩膀,堵他的口:“别跟那小子一般见识,他现在起飞了,你惹不起还躲不起吗,别生气,怂着吧,不丢人。”
尉诩明白了,李明这混蛋不是在安慰他。绝对不是。
他郁闷憋屈地撇嘴,唇上能挂女式包,强装振作不屑道:“你高兴了?”
李明认真地拍手:“对对对,我就爱看你现在这表情,再来一个!”
尉诩盯着李明半天,突然单刀直入地说:“你不必幸灾乐祸。总决策官下台跟我没关系。你要是觉得我代理决策权不合适,我告诉你,我也代理不了多久,最多半个月,新决策官就走马上任。我一点都不留恋这个职位。”
李明已经习惯了尉诩的一阵见血,镇定答道:“跟你没关系?你觉得我会信?”
“这是诛心论,你没有权利污蔑我。”尉诩斩钉截铁。
李明无所谓地摇头,扬眉吐气地把脸腆过去,逼视尉诩,尖叫道:“你干的?不是你干的?谁在乎?你一路作死,如今已经上下离心,没几天日子了。”他被尉诩压了许久,忍耐多时,终于一朝振奋,俊逸的脸居然笑出了野兽的意味:“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但是你已经没有机会了。继续否认吧,因为你终将承认,这片土壤不适合你这种人生存。”
尉诩脸色铁青,瞪圆眼睛,竟然说不出话,眼睁睁看着李明噗嗤冷笑,摇头走远。
基地像个上尖下广的蚁巢,外围一圈是工作舱,中心可以直望穹顶,所以智慧曙光可以强冲直上,撞破三层钢栅网,直抵穹顶。但是这个过程粗暴得跟超人撞穿摩天大楼有一拼,一路挂破撞碎的建材纷纷洒落,把最底下的自动装配车间埋掉了一半。
现如今,智慧曙光正四仰八叉地陷在这堆废墟里,精致的面甲下,两点荧光已逝,显然已经熄火了。
庄言端着移动权限端站在D层环形走廊上,像只蚂蚁,皱眉俯瞰下面的残局。密封走廊的强化玻璃被一股脑敲掉,顿时视野开阔,可以看见湛蓝的智慧曙光瘫痪在满地废墟上,烧红的右臂被三束洁白的降温泡沫浇的像打了霜,在氤氲蒸汽里慢慢冷却下来。
多功能工程车已经纷纷从隧道里开出来,紧锣密鼓地围在熄火的机体四周。高昂的塔吊车挑了片适合落脚的地方,四枚千斤足伸出架稳,开始清理作业。
庄言指挥进度:“驾驶员生命指征稳定,先弹出驾驶舱。”
技师像蚂蚁一样通过脚手架和长悬梯爬上机体,拽着厚重的电缆线,越过坎坷的机甲表面,攀登到胸骨处,四个人按着设备“叮叮叮”震了半天,才松开一方装甲片,找到回路,埋头工作。
少顷,咔哒一响,智慧曙光呈金字塔状隆起的胸骨下的装甲片訇然移开,驾驶舱被自动弹射出来,宛如停尸墙上吐出一口棺材。庄言早已扶梯子下去,一脚高一脚低跋涉过来,带着医疗班乘上简易电梯,已经近在眼前了。
“驾驶舱排空。”庄言匆匆赶到,伸手去摸舱门,却被把手烫了下,咬着嘴唇捋下袖子裹住手,掰住阀门,昂头使劲,阀门拧松时舱门骤然喷开,四十多度的猩红温水像山洪暴泻似的,冲得庄言西服湿透,险些被冲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