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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对于陈文礴和石英杰这种工作狂来说,也许可以让他们痛痛快快地工作,便是最让他们开心的事情了。今天虽然是周日,由于他们前几天的消极怠工,案上仍有厚厚一叠待审核的合同、计划书等文件,只能留在公司加班。张丽和陈文礴本已渐渐淡泊的感情,经历了这一连串的事情之后,仿佛又有升温的势头,今天张丽就打电话过来说一会来陪陈文礴加班。

陈文礴和石英杰的工作效率一向很快,刚下午两点,他们已弄完了手头上一半的合同、计划书,石英杰打了个哈欠,大叫道:“舒服,人生在世就得工作,不断地完成工作,才能证明我的存在。”

故事,也许到这里就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一切的幻境,应该就是伍泽仁找的南洋巫师或是降头师什么的搞的鬼。既然我请的人救了他一命,按江湖人的规矩,他便不会再向我们下手。

我在这平静的几天里,已花了一些时间把这件事完完整整地记录下来,现在坐在我客厅的赵重犀,正在翻阅我的记录,帮我删去一些太过明显的地理痕迹。我端起一杯茶,细细地品着,这是今天赵重犀来时携来的茶叶,也许是那天晚上,因为我在电梯里向他发牢骚的结果。想到这里,又记起前几天自己“博士道士也不及上士”的论调,如果让冲虚听到了不知要怎么的尴尬,不禁觉得有点好笑。

楚方睛这时从房里走出来,递给我一张纸,我一看,是石英杰的个人简历,却听方睛道:“这是我上网查到的,基本上有博士学历的人,猎头公司都会有他们的简历。这份简历,和石英杰平时说的不同。”

我和赵重犀细细地把简历看了一番,以前石英杰说他在国外打工的时间里,这份简介里,是写他在英国NottinghamUniversity攻读了心理学的硕士学位。我轻弹了一下那张纸,笑道:“怪不得我觉得他似乎比陈文礴高明些,原来人家本身已是‘海龟’了。”

石英杰是北京人我们倒早已知悉,在这份简历上,他北京的地址我觉得很眼熟,我走来走去在脑海里寻索这个地址,无意中走到书房门口,书房那面古怪的铜镜里,映着一个箱子,把我吓了一跳,定下神来,却是镜子前方一个EMS纸箱,我走过去一脚把纸箱踢开,却发现上面速递条上的地址,和我手上石英杰简介上的地址很接近。

它们都是一个国营企业的家属区。

方睛道:“这个箱子,是上次张丽回北京时,在琉璃厂淘了点假白胎,寄来给我的。张丽以前说过,她中学和小学都是在父母单位的子弟学校读完的。”

我和赵重犀望着石英杰简历小学和中学的名字,不禁笑了起来,赵重犀笑道:“听说张丽下午要去陈文礴公司。陪他加班。”

我拼命点头道:“对啊对啊,只是这个他,不知道是哪个他。”

无论是哪个他,反正张丽已经没有办法去陪他加班了。

张丽傍晚接了公司一个业务人员的电话,通知她某个大客户今晚在这个城市附属的一个卫星小城六星级酒店,召开一个酒会,邀请她公司派代表参加,酒会上会有很多知名企业的领导层,都可能是潜在客户,业务员怕自己应付不来,便请示张丽是否可以过去。张丽想了一下,觉得机不可失,便让业务员在酒店等着,自己一会儿就过去。

张丽边拨电话边打腹稿,怎么说才能让陈文礴不那么失望,可是电话响了六下、七下……还是没有人接。

中午吃饭时,石英杰在茶餐厅打包了5杯特价的珍珠奶茶,再加上上次以为丢失却原来是自己遗漏在别墅洗手间、失而复得的“特百惠”杯子里的私家凉茶,六杯饮料下了肚。而陈文礴一干活,只要边上有水他就喝,不知不觉中,灌了一肚子水,刚才写方案写得投入,倒不觉得什么,两个周一要用的方案处理好,陈文礴这时候才发现憋得难受。

刚刚走出房间,在公司无人的大厅里,陈文礴就觉得有一丝冷意从腰下传了上来。玻璃门外,是无人的周日傍晚,狭窄的走廊异样的冷清,感觉不到一丁点人气。上次的经历虽然已确定是伍泽仁的杰作,但陈文礴还是有一点心悸,于是他想了想,转回房间里顺便提醒石英杰道:“你下午喝了五杯珍珠奶茶,是否应该上洗手间了?”石英杰嘿嘿笑了一下,会意,其实他也已经忍了很久了。

已经是傍晚了,光线已很朦胧,走廊笼罩在一种介乎于明亮和黑暗之间的光线里,分辨不出地毯的腥红,也感觉不到墙上的雪白,一尊全身的维纳斯石膏像摆放在走廊尽头玻璃窗边,身子和大半的脸已埋入黑暗里,只有从玻璃窗勉强透入的几缕残阳,诡异地染在它的迎光的小半边脸上,使得那只朝着陈文礴公司的、没有瞳孔的眼珠有了一抹淡金的妖艳。

陈文礴只望了一眼,便打了个哆嗦,和石英杰如同约定一样,低头快步推开洗手间的门躲了进去。洗手间里,石英杰就在他隔壁的厕位。石英杰敲了敲墙板道:“你小子今天怎么这么好心,还提醒我上厕所?你是不是自己不敢一个人来?”

陈文礴没有接话,不知是哪个洗手盆的龙头没有拧紧,水,一点,两点,三点落下。大厦的安静,使得水珠在洗手盆里摔得粉身碎骨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一滴、二滴、三滴,似乎按着某种节奏就义的烈士。

陈文礴没有石英杰随身携带小报上洗手间的习惯,他听着水滴的声音,整个人异常紧张,以致连他来这里锻炼括约肌的目的也达不到。他决定打破水滴的节奏,于是便打起响指来,以求打破这个狭小空间里的寂静,边打边试图把思路引到某份计划书去。正当他终于开始了此行的目的时,水滴一滴,二滴,三滴,坠落在洗手盆里,然后平静了下来,一秒,两秒,这种平静似乎是在为什么做着铺垫,突然间,刷!哗!不知哪个厕位有人揪动了冲水掣,陈文礴一瞬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冲水的声音,终于渐渐地停下了,陈文礴又听到水滴的声音,然后,是平静,没有任何声响的平静。刷!哗啦!又传来了冲水的声音,陈文礴的心跳在加快着,也许,也许是石英杰,但听不到门响,也听不到起身的衣衫窸窣声,突然,又是哗啦一声,陈文礴颤抖地叫道:“别玩了,会吓人的。”

“我也怕呀。”石英杰的尾音也带着一丝颤抖。

“那你还玩水箱干嘛呀?”陈文礴有点火了。

“不是你吗?”石英杰疑惑地小声说。

这是一个周日的傍晚,整层楼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加班,厕所只有三格,刚才他们进洗手间的时候,最后一格的门是虚掩着的,但门上的显示条是绿色,应该没有人。

“谁呀?”陈文礴颤抖着声音问,“保安吗?”

一阵瘆人的寂静,突然,最后一格的水箱又不知被谁拉了一下,哗啦——哄——哄——哄——呃,水被排空了,却没有水补进去,空气在水箱密封的空间里撞击着,在压力下,发出异常空洞而绵远的吼叫。

两个人迅速地起身,打开门来到厕所间里,昏黄的灯光照着没有血色的脸,只是盯着最里面那格厕所虚掩着的门,谁也不敢上前把门推开。

似乎冲水的人这次没有松开水箱的按钮,哄——哄——呃,哄——哄——呃,水箱徒劳地想重新把水抽上来,终于,空气压力渐渐弱下来,只剩下连续的呜——声,是空气在空荡荡的水管里低吟着。

陈文礴低声颤抖地说:“应该、应该是水箱还是水管什么的坏了吧,写字楼,这种事,常有的,常有的。”

石英杰点点头,手不知道什么时候紧紧扯住了陈文礴的袖子,两人好像是怕惊动谁似的,轻手轻脚走到门口,咿一声推开了洗手间的弹簧门。

陈文礴一脚踏到走廊的地毯上,觉得脚下的感觉跟平时不一样,软软的,粘粘的,走廊里也弥漫着一股甜腥的味道。陈文礴记得,在哪闻过这种味道,他望向石英杰,后者一脸的惊惶。陈文礴觉得背后似乎有人在盯着他,回头望去,那尊维纳斯只余下一只没有瞳孔的眼涂抹着金黄,石英杰带着哭腔道:“我们,我们快走吧。”说着踏出一脚,却传来啪的一声,踩在地毯上怎么会有声音呢?低头一看,脚下的地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水浸得**,水迹似乎是从洗手间门口开始,正迅速地扩张着它的领地。刚才进厕所的时候朦胧的走廊,此时几乎已经全暗下来了。

两人快步走回办公室,幸好,办公室里一切正常。喝了一口热茶,陈文礴终于定下神来,骂道:“什么破办公楼,这个坏那个坏的,明天打电话叫物业来修就是了。”石英杰犹有余悸,疑惑地问:“如果是水管坏了,水箱为什么自动冲水呢?”陈文礴有点不耐烦,他实在害怕讨论推敲刚才的情景,含含糊糊地乱应着:“我怎么知道,兴许都坏了吧,九月天,东西容易坏。怎么这么热呀?周日加班就是没空调这点不好,看来得自己加装一台分体才行。大房间那边有两台旧风扇,你去拿来好不好?”

这两台旧风扇已经很旧了,开的时候发出“嘎嘎”的噪声,很是烦人,吹出来的风也是热的。石英杰沮丧地把文件夹一扔,扁嘴道:“算了,我干不下去了,我们回去吧。”

陈文礴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从回到房间之后,他一个字也看不下去,于是同意了。他拿过桌上的分机拨了0541,周日电梯不开,他想叫物业公司的值班人员把货梯开上来接他们,电话久久没有回响,连忙音都没有,陈文礴看了一下液晶显示板,原来自己只拨了051三个号,忙重新拨,可是电话那个“4”键怎么也按不下去。陈文礴低声咒骂了一句,走出去到大房间里去拨,大房间里的分机,却是那个“5”字的按键失效了,摆弄了半天,仍然打不了,陈文礴掏出手机打大厦总机,周日虽然总机小姐不会上班,但总会启动自动拨号装置,现在的手机设计得越来越小了,按钮都挤在一块,陈文礴颤抖的姆指几次按错旁边的按钮,搞得满头大汗才拨通了总机,嘟——嘟——,没有人听,也没有熟悉的“请拨分机号码”的录音。

又拨了几次,没有用。

回到办公室,陈文礴的心跳连他自己都听得到。他放下手机想让自己冷静一下,水箱坏了,是平常事,水管爆了,也是寻常事,这些电话肯定是公司那个采购大妈买回来的便宜货,按键坏了,也是常见的,可是为什么偏偏倒霉的事总是在周日一起发作呢?

“找救兵吧。打电话给老荆,叫他来接我们。”石英杰说。

“你有病埃”我在电话里吼道,“什么水管坏了水箱坏了,没有人开电梯你们不会走楼梯吗?还想让我专门过去接你们。”

“我不敢。”石英杰怯怯地说。

“你胆子只有芥菜籽那么大,上次的事早就完了,你们要一辈子害怕我给你们当一辈子保姆吗?自己想办法!”

摔下电话,门铃响了,保姆小兰在猫眼里,见到一个从没来过的人。我听小兰这么说,便自己走过去拉开木门,门外站着四个大汉,还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人。那少年人一见我便道:“荆先生对吗?我是伍泽仁的儿子,可以进去坐坐么?”

少年人身上有一种与他外表年龄不相符的老成,他坐下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问:“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吗?”

这就是他来找我的原因。的确,不得不承认,现在人与人的关系,很多情况下,就和石英杰说的一样,完全可归结为利益的关系。当你给了别人一些东西,而不索取报酬时,反倒使对方忐忑不安。

我笑着上下打量着他,他让我盯得有些不耐烦,便道:“你派人救了家父,但你的手下拒绝我的支票,也许,你会接受我的支票。”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已背书的现金支票放在桌上,我虽然装作不在意,但一眼扫过支票上那个“8”后面的五个零,我知道我的心跳在加速。

80万对于我来说,如果没有意外的大单子,即使不吃不喝,也可以抵我几年的收入。但我的兄弟拒绝了他的支票,是因为他觉得人还是要有一些东西需要去守护。当然,我和他的价值观是一样的,而我和他的性格是不同的,他可以淡泊地在乡间生活,而我不能。

我抬起头,望见那少年人眼神里的骄傲,我笑了,淡淡对那少年人说:“你回去吧,我很忙的。”因为我发觉他是一个喜欢装腔作势的人,这本来没有什么,不凑巧的是,我必须承认,我也是。

“难道有人嫌钱多?”少年人眼里的骄傲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不解的表情,他用一种近乎同情的语气对我道,“这是你们应得的。”

我笑了,向他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去,少年人的脸,这时有些扭曲,他需要深吸一口气平息自己的情绪,然后才对我道:“为什么?那你想要什么?”

“你知道他的朋友在什么情况下把你父亲救走的吗?”赵重犀这时插嘴道。

“当然。”少年人道,“当时至少有三个人拿着枪、七八个人提着牛肉刀在追杀我父亲。”

赵重犀听了也笑了,道:“他的朋友有受伤吗?有流血吗?”

少年人想了想,摇头道:“据我见到的,和我父亲回忆的,没有,他可以说很轻松地在不伤人的情况下把对方制服,然后救出我父亲。但这和我给他钱有什么关系?”

赵重犀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还想不通呢?如果他们愿意把自己一身所学用在赚这种钱上,那就轮不到你来给他们这张支票了。”

我抚掌大笑道:“知我者,重犀兄也。”那少年人的脸色一寒,对我道:“那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拿得出的,我们不想欠下别人的东西。”

“好,”我站了起来,笑道,“你父亲欠我一条命,让他把命还我就行了,这样就两不相欠了。”

“他妈的!你不要太嚣张!”和他同来的一个壮汉,终于忍无可忍地拔出枪指着我吼道。

我一眼望去,不禁失声叫道:“好枪!”我一手握住枪管,端详起来,也许我的举动,有点怪异,一时间,竟没有人说话。我放开那枪管,点头道:“10mm史密斯——韦森自动,好枪,不错,不错。”

那壮汉一脸的尴尬,吼道:“你信不信我一枪崩了你!”

我笑着摇了摇头,少年人这时道:“宝剑赠壮士,如果你喜欢的话,不如这把枪送给你吧。”

我笑道:“不必了,杀不了人的枪,再好也没用。这位很魁梧的朋友,如果你想对我开枪,请先拉一下套筒上膛才行。”

那壮汉火暴地上膛把枪顶在我脑门上,我见到那少年人一副看好戏的样子,扬手止住要站起来的冲虚,对那壮汉道:“不如打个赌?你这一枪要打不死我,你自杀好不好?当然,不要弄脏我的地板。”

随着壮汉“好”的一声怒吼,同时传来击针打空的声音,我笑着对少年人道:“你们又欠我一条命了。我想,你快点走是个不错的主意。”

少年人的脸,这时扭曲得厉害,他狠狠地道:“虽然我父亲要洗底做正当生意,我们的势力大不如前,但如果你小瞧我,你将会后悔!”

我伸手一抖,掌背轻击在那壮汉平举着枪的手的腋下,趁他发呆的一瞬间,劈手抢过他的枪,单手把刚才从他枪上卸下的弹夹装上,顺势一抖上好膛,叹了口气道:“一个枪手,少了个弹夹的重量,都没有发觉?就算你没发觉吧,难道上膛时没觉得异样?以这样的水准,要让我后悔,怕是很难。还要,你似乎不知道,双动手枪可以不用拉套筒,直通过压扳机来实现上膛击发?”

我瞄了少年人一眼,虽然还是满脸怒意,但显然眼睛里的骄傲已经荡然无存。那个没有了枪的保镖,两只手简直不知道放在哪里才好,尴尬得脸都红了。

“放心,我不会真的逼你自杀的。”我笑道,转过脸对少年人说,“其实我救你父亲,只有一个条件。”

少年听了,死鱼一般的脸色慢慢转缓,忙问:“什么条件?”

“只要你们以后不要再骚扰我的朋友陈文礴和张丽,我们之间就算两讫了。”

少年虽然老成,始终还只是个少年,听了这话如释重负,喜道:“这个简单。不过,张丽是谁呀?我承认我们曾经找人吓唬过那个博士一次,但自从我们从新加坡请了一个策划高手到公司工作以后,我们就放弃他了埃”

“只吓过一次?新加坡的策划高手?不是降头师吗?”

“什么降头师,我们行走江湖的人,拜的是关二哥。我父亲挖姓陈那个博士跳槽,他不肯,我们就找人晚上在他办公室装鬼吓唬过他一次,没想到那家伙胆子那么小,连包都扔了,哈哈!”

“后来呢,后来没有再骚扰过他了吗?”

少年疑惑地说:“应该没有了吧,我爸说那家伙是书呆子,读书读木了脑袋,就没理会了。”

我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湿纸巾,仔细地擦抹了手上的枪,然后扔还给那个壮汉。

望着少年人带着手下兴高采烈地离去,我和冲虚相对无言。

现在,关于伍泽仁的事情现在已经可以串起来了,他的公司跟陈文礴他们的业务出现了冲突,挖角失败,对付陈文礴这种书呆子,的确并不需要下杀手,只需装神弄鬼吓唬他一番,也就行了,而后放弃陈文礴,转而请新加坡策划高手加入公司,不能不说是精明的举动。而我们,却听了冲灵关于“南洋高手”的话而断章取义猜测伍泽仁请了南洋法师来对付我们,在医院门口,伍泽仁承认曾派人对陈文礴不利,只是针对在陈文礴公司装鬼吓他的那件事,而我却想当然理解为所有的事情都是伍泽仁所策划。

而冲灵所说的伍泽仁阴历十六的“大事”,则应跟伍泽仁在西区别墅与另一帮会的大火并有关,他自己在此次火并中差点被杀,反而是我的朋友捡回他一条命,真不知是不利西边的方位害了他,还是有利的“阴历十六”救了他。

如此说来,只有陈文礴在公司被鬼追的事情是伍泽仁做的,而其他的一切,则另有元凶。这样的话,陈文礴和张丽根本就没脱离危险,我忙拿起电话拨陈文礴的手机,不通,石英杰的小灵通干脆关机了,打公司电话,没有人接。

阳光明媚的下午里,对于我和赵重犀来讲,在心里某处不知名的所在,有一抹阴影死灰复燃。

刚才石英杰在电话里被我训了一通,放下电话朝陈文礴苦笑,突然,陈文礴的手机响了,把两人吓了一跳。

“文礴,你的声音怎么这样,是我呀。”是张丽打来的。

“没什么,你在哪?”

“我在车上,我不能过来了。”张丽把酒会的事说了一遍。

“要我去接你吗?”

“不用了,这样吧,酒会大概九点半就会结束,我们到白宫去吃夜宵怎么样?你上次不是说很想吃红烧鲨鱼肉吗?”白宫是在市区与那个酒会地点所在附属卫星城市接壤处的一家著名食肆,因外型与美国白宫有几分相似而得名。

“好吧,那到时候见。”

“你要的那些文件资料,我叫了刘秀美送到你公司去,她应该快到了,十分钟前出门的。”

既然刘秀美正在来的路上,她肯定会先在大堂打电话上来的,到时候叫她找值班人员开货梯上来接他们就行了。石英杰松了一口气,失笑道:“行啊,那我们就等着美人来救英雄吧。”陈文礴听了,脸色有点不自在。

两人收拾心情,试图重新投入工作,还是不成功。石英杰开始看小报,陈文礴叹了一口气,想打开网页看看新闻,却打不开,才注意到屏幕右下角的MSN标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个红叉叉,网络怎么也连不上。他无聊地对石英杰道:“物业公司把网络关了,明天我们装ADSL算了,不受他这鸟气!不如来打盘CS?”

石英杰玩了两把,让陈文礴“爆头”了几次,就拒绝道:“不玩了,业精于勤而荒于嬉,干活了。”陈文礴见石英杰这样子,便也打开一份要签的合同,查阅作为附件提供的系统功能说明。

风扇仍然嘎嘎地响着,陈文礴只觉得越坐越冷,身上寒毛直竖,披上西装时,才发现石英杰不知什么时候早把西服穿上了,还是冷得拼命摩擦自己的双臂。“怎么搞的,刚才热得要死,现在又冷得要命,还不把那两台该死的风扇关了?”石英杰边笑道“我懒得起来”边过去把风扇关了。

一只蚊子叮在陈文礴的手上,陈文礴一巴掌把它拍死了。石英杰不解地道:“怎么会有蚊子呢?”说着他也拍死了两只。陈文礴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又一只蚊子停在石英杰的背上,陈文礴忙道:“你别动,我帮你打个蚊子。”一巴掌甩下去,石英杰的西装背后出现了一摊绿色。

“为什么蚊子的血会是绿色的呢?”陈文礴有点发抖。

石英杰一瞧刚才自己打死蚊子的手,惊叫道:“啊,绿色的血?电视里那些僵尸还是异形仿佛就是绿色的啊!”

陈文礴本来已有些寒意,听石英杰这么说,不禁打了个冷颤骂道:“靠,你说蚊子飞去吸了僵尸还是异形的血再飞到这里来?你不如说我们这房间……”

突然,紧闭的玻璃窗上装的百叶帘子像是被风吹了起来,啪的一声打在窗玻璃上,两个人吃了一惊,门和窗都关得好好的,哪来的风呢?石英杰尖叫一声,指着桌子背后叫道:“妈呀,你看、你看。”陈文礴转头看去,早就关掉的风扇,叶子在匀速慢慢转动,陈文礴一步上前把风扇的插头拔了,扇叶却完全没有停的意思,仍然维持着均匀的转速。“有风吧?”陈文礴把手放在中央空调的抽气扇下面试探着,一丝风都没有。

陈文礴冲到窗前,打算把窗子打开,却发现窗子用钥匙锁上了。

石英杰用哭声说:“走,走,我们不要再呆在这里了。我想起来了,上个月,三十三楼那个公司的女老总生意失败跳楼,就是三十三楼的这一个办公室,这一扇窗子跳下去的,所以物业才把五层以上所有窗子都锁了。我听说,她自杀的时候穿了一身红衣服。今天十九号,天哪,正好是她死后第三七二十一天!”

“走?怎么走?不等刘秀美了?”

“还等什么,都等了有个把小时了,人家可能早忘了,走楼梯吧。”石英杰跳起来拖着陈文礴往外跑。

两个人胡乱把一些文件塞进电脑包,慌慌张张地走到公司大厅处,突然,听到走廊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地板也随之震动了一下。两人吓得停住脚步,对望一眼。嘭又是一声,紧接着,“嘭、嘭、嘭”,声音有节奏地越来越近,仿佛是一个平衡感很差的人,拖着庞大的身躯,移动着生疏的脚步,一步一步,慢慢朝这里走来,还夹杂着类似硬物与墙的摩擦声,碎石落到地上的撞击声。

陈文礴感到自己的手在抖着,很厉害地抖动,他低头一望,却是瘫坐在地上的石英杰在拼命摇晃着他。陈文礴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无助,慢慢地也瘫坐在地上,任由那嘭、嘭、嘭越来越近,石英杰急道:“打、打电话给老荆啊!”陈文礴摇了摇头,苦笑道:“这次死定了,老荆不会理我们的,现在打过去,他一定以为我们胆子小在骗他来开货梯接我们。”

石英杰哭泣道:“他妈的你真没用!老荆怎么就不怕?你不是他铁哥们么?不是说当年在坟场结下的交情么?”他边哭边凑到可视门铃上,一望之下,石英杰突然跪了下来,拼命叩头,嘴里含含糊糊地道:“放过我吧放过我吧,你是来找陈文礴的,我只不过是上周在你脸上画了两撇小胡子!我明天就一定擦干净,你去找陈文礴啊!”

陈文礴朝可视门铃看去,其实不看他也猜到了,来的,就是走廊尽头那尊维纳斯。

被石英杰画上胡子、尖头、各类体毛的维纳斯。

连一个石膏都害怕?陈文礴在心里嘲弄地问着自己。

曾几何时……他无力地摊开四肢,这时已经响起那东西开始猛烈撞击玻璃门的声音了。陈文礴低声地道:“唉,忆想壮岁当年,当年,当年,气吞万里如虎碍…”他的手,这时碰到桌底下一件东西,陈文礴下意识地紧握了一下触摸到的东西,如同一个溺水的人最后捉住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

陈文礴用力地把握住的东西拉出来,却是一根双弹簧的大号臂力器。陈文礴望着那边叩头边指着自己的石英杰,觉得无比的可笑,一时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把手上的臂力器一抡,将桌上的一个电脑显示器哐啷一声砸破,石英杰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陈文礴。

陈文礴觉得,找回了某些久违的东西,他用力一踢石英杰的屁股道:“他妈的,起来,一个石膏有个屁的好怕?想当年老子一个人,不也敢在陵墓里过夜?我操!你有完没完?”话音一落,撞门的声音停了下来。

他一把扯住石英杰的衣服,连拖带拉,已快步走到公司前台,透过玻璃门,门处的射灯下,那尊维纳斯就静静停在门口。陈文礴冷静地指挥石英杰开门、关灯、锁门。然后在要转身离开时,挺着臂力器指向那石膏像吼道:“你不过就一个石膏,有什么好牛的?还他妈的是低档货的石膏,一千块有找的低档货,我呸!跟我凶?再乱动我砸了你丫的最多扔一千块砸死管理处那班孙子!动啊,有种你动埃”

两个人踉踉跄跄跑到楼下大堂,气喘如牛。陈文礴松开握着臂力器的早已麻木的手,全身的衣裳都已湿透,他没有理会用崇拜的眼光望着他的石英杰,抬头望了望大堂的座钟,已经11点多了,叫了一声“不好”,掏出手机拨张丽的手机,不在服务区内,打到家里,没有人接,对石英杰说:“我得去找张丽,你先跟老荆联络。”还没等石英杰反应过来,便转身跑了。

在陈文礴飞奔向停车场的时候,我终于拨通了石英杰的手机。石英杰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样喊着:“我们刚才差点完蛋了。”

“我猜到了,没事就好,你们在哪,别乱跑,我和冲虚马上过来。”

在公司大堂里听了石英杰讲了刚才他们的遭遇后,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忙问:“刘秀美呢?你们没有见到她吗?”

石英杰摇头,我拉住一个值班的保安问道:“刚才有没有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小姐来找二十五楼的陈先生?”

“有啊,大约八点多差不多九点的时候,她从电梯上去了。”

石英杰奇怪地问:“周日不是不开电梯吗?”

“因为今天下午二十二层的公司开产品发布会,所以1、2号电梯是开着的。”

石英杰狠命拍了自己的脑门一下,说不出话来。

“你看见她下来没有?”我继续问保安,既然这样,那刘秀美早在八九点就上了二十五楼,怎么没遇上陈文礴两人呢?

突然,几个保安一阵乱跑,值班保安队长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对我们,不,是对跟我们说话的保安嚷道:“二十四楼出事了,快,开电梯。”突然又想起什么来,对我们几个说:“几位先生,我想你们也暂时不能走,发生了命案。”

刘秀美死在二十四楼的女洗手间里,全身没有伤痕,脸上有着极度惊恐的表情。

陈文礴打电话给我们,张丽没在“白宫”等他,也没回家,她失踪了。

一夜过去了,公安局的法医认定刘秀美死于心肌梗塞,但陈文礴仍然没有找到他的妻子,虽然报了警,但还没有消息。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坐在我家里发呆,石英杰在一边打趣道:“你家里那肥婆跟别人跑了。”

陈文礴大怒,指着他的鼻子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石英杰伸了伸舌头,我甚至还听到他小声说:“担心个屁,你以为张丽还年轻么?最多让人抢了钱什么的,否则凭她现在水桶型的腰身,除非她倒贴,不然哪有人劫她的色埃”我见陈文礴气得发抖,便走到石英杰旁边说:“也许有人要呢,比如说那些跟她青梅竹马的人。”这仿佛是石英杰的紧箍咒,他尴尬地干笑了几声,不再说话了。冲虚走过来对我们说:“情况不太妙,陈文礴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我刚才起了个卦,张丽凶多吉少,如果她昨晚子时之前去过西北方的话,恐怕有血光之灾。”陈文礴惊讶地说:“你别吓我。”“我不是吓你,如果她去西北面,还算好,如果她不去,那么恐怕有性命之忧。”

我将冲虚拉到一边,问:“老牛 鼻子,不会死人的吧?”

冲虚没好气地说:“你又不是不会起卦,你自己算一下就知道了。”

我被他说得有点火气,走进书房起了个金钱卦,结果真的发现张丽九死一生。我抬起头,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几个都已站在我的背后,陈文礴的眼里泛着泪光,冲虚叹了一口气说:“劫数……劫数……”我有些不忍,对陈文礴说:“这些东西玩玩而已,别当真,要是真灵的话,我早就用它来测道琼斯指数了。”

陈文礴想了想,说:“不如你帮我测个字吧。”我怕他心情更加不好,虽然我对起卦测字有些了解,但我始终不是一个唯心的人。谁知陈文礴见我没反应,拿起一支笔,在纸上画了个“圭”字,我和冲虚一看,都吓了一大跳。我向冲虚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话。石英杰也没有了戏弄陈文礴的心情,说:“不如我们到厅里去,让他一个人在这里静一下吧,反正警方有什么消息会打电话来的,我们现在没什么可以做的了。”

在客厅里,冲虚叹道:“小荆,这次看来张丽真的……”石英杰不解地道:“为什么这么说呢?”我把头靠在沙发的靠背上,朝天花板叹了一口气,淡淡说:“土叠土,除了埋死人,还有什么意思?”

这个时候陈文礴的手机响了起来,我们在客厅听到他接了电话,过了一会,陈文礴两眼通红地跑了出来,一边抹眼泪,一边朝门外走去。我们忙拦住他问怎么回事,他哭着说:“公安局打电话来,张丽昨晚出了车祸,因为在郊区的公路上,到了接近凌晨,才被人发现,现在还没有渡过危险期。我要去医院。”

我忙一把抓住他的手说:“我来开车吧。”陈文礴点了点头。

张丽的车昨晚不知什么原因在郊区回市区的公路上烧了瓦,按交通大队的推测,应该是机油用完,车子冒烟,然后张丽熄了火下来看是怎么回事,结果一熄火机件就咬死了,再也打不着火了,在等拖车的过程中,被一辆大约是货车的车子撞飞。很快,楚方晴、单婷婷等几个与张丽平时走得比较近的朋友也来了,手术间的红灯终于熄了,陈文礴一把抓住从里面走出来的一个护士追问:“我妻子怎么样了?我妻子怎么样了?”

张丽其实本来被撞得不是太严重,但由于拖了几个小时未救治,失血过多,仍然昏迷不醒,医生对陈文礴说:“什么时候醒,我没办法回答。”

陈文礴蹲在地上,掩面长泣。医院长长的走廊上有另外一个蹲在地上痛哭的人,却是一个失足从脚手架上掉下来的民工的家属。生命如此脆弱,在某些时候,一个民工的家属和一个读了二十年书的博士,是没有任何区别的。

单婷婷和楚方晴对我们说:“你们几个不如陪他回去收拾些衣物吧。”陈文礴坚决地摇头说:“不,我要在这里守着,你们打个电话到我家叫保姆收拾了送来就行了。”我们几个连拉带扯,几乎是把他架上车。虽然我们的行为有点不合情理,但陈文礴上车以后,情绪平息了很多。冲虚对他说:“张丽现在住院了,你要处理的事情很多。”我赞同地道:“对啊,光住院的花费就很大,这可是持久战,靠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在后视镜中意外地发觉坐在陈文礴身边的石英杰竟也眼眶发红。

在收拾衣物的时候,陈文礴找到一本硬皮的日记本,日记本上有一个装饰性的锁,但是并没有上锁。陈文礴翻了两页,竟突然之间又抱头痛哭,哭声之大,比在医院时还厉害,把我们和保姆都吓了一跳。陈文礴边用力扇自己的耳光,边痛哭着嚎叫:“老婆,我对不起你啊!我承认,我读大学时,刘秀美曾因为我去流产过,后来在这个城市见到她,我跟她之间已没有关系。我已经跟她分手了,但她不肯放手,三番四次纠缠着我,要我和她重新在一起……”

这时我才想起来,怪不得第一次见刘秀美的时候我觉得她很面熟,原来是我多年前曾经不止一次在当时还是单身的陈文礴家里,见过她跟陈文礴的合照。当时陈文礴刚从外地某著名学府本科毕业,考到本城他现在所在的那所大学读研究生。我捡起陈文礴抛在地上的日记,翻开一页,却见上面娟秀的字体写着:……很意外见到了幼时的同窗石英杰,他在文礴公司上班,我想,他只不过想履行当年的诺言:等他回国,一定尽他所能陪在我身边。不过,那都是已经过去的事,今天他和我见面,刻意装成不认识,我不想捅破这层窗纸,让往事随风吧,我现在已身为人妇了……

再翻过几页,上面又写道:……女人是敏感的,我感觉到刘秀美和陈文礴可能有某些不为我所知的过去,不过我不打算去问。每个人都有过去,这对我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把握了现在。也许,借刘秀美提醒我们不要坐缆车的这个事,提一下她的工资吧,当作一点补偿也好。当然,我希望最好我的感觉是错的……

我摇摇头,翻到最后一页,却见写道:“……单婷婷这个人,远不如她表面上那么豪爽,据我所知,婷婷的公司近来也是周转不灵,已经开始拖欠员工工资了……刘秀美今天又帮我了一次,仿佛她有预知未来的能力。否则的话,我只能认为她是知情人……”

“今天,侦探社交给我一份调查报告,是有关刘秀美的,她曾经在四个月之前寄了五万块钱回乡,给她的爷爷治玻这些钱她是从哪里来的呢?按她的收入,是根本没有办法承担这笔医药费的。我想最大的可能,是向单婷婷借的,她们关系不错……”

回到医院,我们见到交警大队的工作人员,我问他们找到撞张丽的那辆车的机率有没有七成?他们苦笑地摇了摇头。的确现在很多车的轮胎都不按规定的装配,又是在人烟稀少的郊区……陈文礴听到劈头就骂:“你们公务员不是公仆吗?我每个月交那么多税,现在我们出事了,你居然说找不到那车子!”

这时,我手机响起短信的声音,我瞧了一眼,拍拍陈文礴低声道:“到我家去,车子找到了。”

赵重犀和石英杰聚在我家里,围着一个抽着旱烟的老人,这是刘秀美的叔公,来给她办身后事的。石英杰不解地问那老者道:“老先生,你说刘秀美不是心肌梗塞死的?”

那老人满是皱纹的脸让人读不出悲喜,他叩叩旱烟杆,叹了口气,用带着浓郁乡音的普通话道:“秀美这孩子,她的脚底,出世时就有三颗痣啊,据我们那里的说法,就是能通神的人。”

除了黑着脸一言不发的陈文礴,我和冲虚都很感兴趣地问道:“能通神?”

“是啊,”老人又装上一锅烟丝道,“她能让人进入一种虚幻中去,但我早就和她讲过,不能过多地用。如果施术者对某个人多次使用这种法术,效果就会越来越差,并且,被施了法术的人不知道这是虚幻,效果才明显,而如果被受者识破的话,反而对施术者有伤害,再说用多了,神灵也不高兴,老让你请来请去的,按我们那块的传说,神灵不高兴了,被法术反噬的人死了,就秀美这样子。好了,事办完了,我也该走了。”

冲虚和我连忙拦住他道:“老先生,请留步。”那老人不解道:“两位这是什么意思?这一次来到大城市,还好你们到车站接我帮我的忙,现在我感觉你们是在烦恼之中,我想就不多打扰了,以后有缘,自会再度相逢。”

冲虚立掌行了一礼,道:“无量佛,贫道自幼修道多年,老先生亦是身怀绝技之人,何不让我们见识一二,以解我们心中之惑?”那老者惊讶地望着颂了一声无量佛以后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冲虚,半晌,点点头,道:“大城市果然藏龙卧虎。”话未说完,石英杰插嘴道:“老先生,我是研究心理学的,我觉得刘秀美用的方式应该是通过类似于催眠激发受者的恐怖心理症,从而达到目的的。但是具体怎么运作,上次我身在其中也不得而知,可否请老先生指点一二?”老者憨厚地笑了,说:“你说的东西我可不懂,什么心理学我从来没听说过。刘秀美她爹去世后,她娘又常年卧床不起,可以说是我养大她的,她管我叫爷爷,说我不伤心那是假的。”

我在旁边想了一会,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何悲之有。”老人笑了,没说什么,我觉得他望着我的表情就如当日我望着伍泽仁儿子的表情一样。这时冲虚在一旁道:“老先生已经到了见山还是山,见水还是水的境界了。不过我想请问一句,刘秀美的水准在你们那算高还是算低呢?”老人说:“高是肯定算不上,虽然她骨骼清奇,但她对凡尘太眷恋了,从小她就想控制别人听她的话,并且自从她读大学以后就离开了我们那个小地方,没有办法再修炼下去。”

冲虚赞同地点头道:“不错,之所以四乡八野声名大盛的神婆神棍百分之一百是骗人的,就是这个道理,如果不可以清心寡欲,又如何能参破天地之妙。”老人微笑着点了点头。石英杰仍不死心,说:“老先生,你还是让我开开眼界吧,不然我就跟着你,除非你想收多一个徒弟。”老人呵呵笑道:“这位小哥倒是性情中人,好吧,那我就献丑了。”

话音未落,我发觉跟冲虚与石英杰三个身处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风吹草低,风里夹杂着一丝闷热,远处隐约有牛羊的影子,有骏马的嘶鸣,冲虚刚感叹道:“真是神乎其技。”眼前一暗,我们又回到了客厅里。

石英杰若有所思地说:“应该是通过类似催眠的方式来实现的肯定没错,但我刚才以为是恐怖心理症,这个设想估计不对。但奇怪的是,即使是全体催眠,也不会到这么逼真的地步,如果是诱发受者的自我催眠,那又怎么能让受者之间在幻境中沟通呢?”老人把手上的旱烟杆收到手里的布袋里,笑说:“别问我,真的别问我,你说的我一句都不明白。就像这种死亡报告书上写的什么心肌梗塞,我也一样不明白,明明是法术反噬。算了,横竖不过是个说法,对了,你们要小心,刘秀美自小也有几个交好的朋友,可能会向你们报复。就这样吧,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各位后会有期,就此告辞了。”我连忙问:“老先生——”老人却快步的离去,不愿再和我们说一句话。

老人走了不久,我手机又响起短信声,我下楼来到小区门口。等了不到一分钟,我等的人就到了,我接过他递来的信封,在他转身要离去时对他道:“兄弟,为何不留下呢?”他回过头,平凡的脸上溢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对我道:“你知道的,山里的酒,才对我胃口。”

我望着他的背景融入人流中去,很快,就分不出哪个背影是他的了,这是他的专业。

陈文礴望着那牛皮纸袋里的一叠照片,呜咽道:“他为什么不救张丽要去跟那辆车呢?虽然他拍到那车的号码和藏车的地方,还有单婷婷给那司机钱的照片,但这又对我有什么意义呢?”

我拍拍他的肩膀道:“他的专业,不是救人,只是不择手段完成我们交给他的任务。”

赵重犀道:“对啊,他为什么不杀了单婷婷和那司机给张丽报仇?”

我冷冷地望着他们,道:“我们不是司法机关,我们没权力去决定谁的生死。”

陈文礴这时接到了一个电话,对方很惊讶接电话的人是个男人,便问道:这个不是张丽的手机吗?陈文礴忧郁地说我太太出了事,所以她的手机转接到我的电话上了。原来这个电话是警方打来的,说在别墅死去的小王的裤子口袋里发现了一团被撕碎了的纸头,经技术人员还原之后,是一张银行转账凭证,是由单婷婷的户口转给张丽公司的小孙的。警方提审了小孙,他对单婷婷指使他在张丽杯子里下毒的事供认不讳,但是他对小王的死却否认是他所为,他在发现小王拿到凭证要去别墅报信时,只是追到公司楼下,小王上了的士,他就没办法追下去了,但他马上打了电话给单婷婷,其他的事他就不知道了。警方的确没有在别墅附近找到他和单婷婷的脚印,那么是天黑墙滑小王自己不小心摔死,还是由刘秀美施法术弄死的,现在就已经不得而知了。

看来之前向我们施幻术的,定是刘秀美无疑了,刘秀美因早年的感情纠缠,而向陈文礴报复,单婷婷可能知道他们之间的一些事情,于是借刘秀美爷爷生病向她求助之机,要求过刘秀美帮助她毒害张丽,而张丽一直对刘秀美很好,刘秀美不忍对张丽下手,甚至利用自己的预知能力帮助了张丽几次,单婷婷只好另外再收买小孙执行自己的计划,于是出现了张丽公司里发生的一幕。

刘秀美怨恨陈文礴,三番四次利用自己的异能害他,却又不想忍置他于死地,却遭到我和冲虚的妨碍,于是便迁怒于我,敬告我不果后,欲置除之而后快,但由于我自己也懂一点道术,再加上法仔,才侥幸逃脱。当天陈文礴和石英杰两人在公司加班,刘秀美认为是施术加害陈文礴的好机会,但正如那老者所说,她在陈文礴身上施术的次数过多,效用已被减弱,而陈文礴被逼到绝境,突然重拾当年勇气,自行脱幻而出,以至刘秀美自己被法术反噬而死。

当陈文礴他们跑到楼下气喘吁吁惊魂未定,为刚刚逃脱幻境而庆幸时,却不知道自己已大获全胜。

我手上是一份EMS,刚送到我的手上,是我在听了石英杰那天在别墅跟我说的那番话之后,委托另一个城市的朋友帮我做的调查报告。 报告主要内容是一个东南沿海城市的孤儿院院长谈话的记录,单婷婷就是从这个孤儿院出来的。院长说,单婷婷因为是个孤儿,相貌也长得像混血儿,曾经在学校里被人孤立,因此,少年时期她的自尊心非常强。她在中学一直是学校里的风头人物,表现得很仗义,喜欢帮助别人,但这些都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实际上她对伤害过自己或比自己强的人暗暗怀恨在心,高三的时候,她把学校里另一个风头更胜于她的女孩自行车的刹车拧松,害得那个女孩摔伤,正巧被别的同学看见,她被揭发以后,再不肯去上学。由于她已满16岁,便一个人离开孤儿院到南方去了,从此杳无音信。

我突然想起欧阳老人的话:“利益,很可能是所有问题的根源,而到底障眼法还是真的有道术,这不重要,一把假刀可以杀人,一把真刀当然杀得更利落些,你为什么要执着于杀人的刀是真是假,而不去寻找,刀把在谁的手上呢?”

的确,事情到了最后,害人的并不是幻术,幻术反而使欲加害别人者被惩罚,而事件中真正的受害者张丽,并非为法术所伤。但无论是真刀还是假刀,利益才是最终的根源。

当然了,单婷婷也许并不承认这一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观,但却并不是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价值观能了解透彻。有时候,你相信的是一套,而在人前表现出来的是另一套,实际上你真实的想法却又是一套。例如自以为个人利益先行的石英杰,为了多年前的诺言放弃利益,毫无希望地守在初恋情人的身边;又例如我那个兄弟,自以为适合乡间的恬淡生活,却无法否认在这一次的行动中他得到的不只是两万块,至少他找到了久违的、无法替代的满足感。据我所知,虽然他没有来找我,但他到今天仍没有离开这座都市;再如,单婷婷,我毫不怀疑,她仍认为自己是一个仗义豪爽的人,在她眼里,逼她退股的张丽是一个无耻小人。

每个人总会不知不觉,改变自己所宣扬的价值观,如果我们要找到真相,必须先把每个人自己宣称的价值观揭掉,才能见到真实的东西。

我拨了185,等着快递员来把所有我搜集到的证据交给警方和律师,后天,就是上庭的日子。事情到这里,应该就是一个完结了。我又仔细地想了想,对,我没漏过任何一个细节,应该是完结了。

很明显,我在张丽公司写字楼见到的那个混身发着磷光的女人,就是我以前在陈文礴旧公司见到的那个女人,可以肯定,那就是刘秀美搞的鬼。

这时电脑上的msn叫了起来,是赵重犀在叫我,他在msn上说:“不打算你争论,不过收一下这两张图。”图很快就接收到本地电脑了,这是用六爻占卦之后,把卦象拍下来的两张图。赵重犀当然也是本着关心朋友才帮我起卦,也因此才传来给我,因为这卦象分别是:天山逐、天水讼。

天山逐,上乾下艮,阴长阳退。逐,原字应是遯,通遁字。也就是隐退之意。逐卦向来作小人滋长,君子隐退之解。这不是简直就是排泄身体废气吗?我就一升斗小民,所谓居江湖之远,有什么好退?或者说,我身边的君子隐退,小人滋生?我也不认识什么达官权贵,这根本就说不通。

天水讼,原来的卦文是:天与水违行,讼,君子以作事谋始。古时说天向西,水向东,天和水不同方向,也就是说不和眭,讼,多因过于刚健而所致,可以解作:从一开始时的策划,合作就不会愉快,因为大家的方向并不相同。或是因为太过坚持原则,不愿折衷,从而致使最后不太好的结局。

但我马上就把这两张图删了,荒唐!这么说,似乎有某个集团准备来对付我这个平头老百姓?我真的怀疑赵重犀是不是有“被迫害臆想”了!

这时赵重犀在MSN上又叫我,问我怎么看。

我想也不想,给他敲了如下一段话发了过去:为人必有一腔正气,处事但凭三分良心。我们的冒险历程已经完结,安安生生过着平淡而安宁的日子就好了,不要总想着拯救世界和平,对抗外星人入侵。

然后我就不再理他了。

真的一切都完结了吗?难道不是如此吗?这时我的msn又叫了起来,噢,是一位身在远方、神交多年的好兄弟,不日将来我居住的城市公干,嗯,不亦悦乎?可浮一大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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