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王妃毕竟为王府之主,也唯恐谁失了体面,便笑道:“戏班子也唱上了,宴席也摆好了,多谢各位太妃王妃郡主亲来,正正经经的,赶紧入了席,我得好生敬各位一杯才是!”
一番言语,已经屏设芙蓉之华丽,宴摆珍馐之美味,各人都入了席,坛启酒香,热闹喧哗。
忠顺王妃一辈的老王妃太妃等人坐了第一席,黛玉北静王妃等王妃则坐了第二席,余者郡主便依着自己性子,爱与谁同坐便与谁同坐,倒也热热闹闹,没什么出错,探春亦与水清一同坐了。
黛玉脾胃不好,不喜吃酒,只是薄抿了两口桂花酿便罢了。
忽听到一道清清脆脆的声音,穿透了层层叠叠的人声,道:“听说忠顺王府中少王爷送了一笔珠宝给王妃贺寿,托付给了大将军王麾下的镖行,言明今日必定送到,却为何王妃至,而珠宝未见呢?”
寿宴上霎时死一般的寂静,唯闻戏台上依然富贵烟云,繁花锦绣。
戏子只唱海市蜃楼,谁知红尘多俗?
四面烛光如线,流光绮丽,映得人脸都是红通通的,似有酒晕之醉,静静地看着黛玉。
黛玉眸澈清明,望向说话的女子,不是别人,却是与探春同坐的水清。
北静太妃望之,眸色一变,轻斥道:“清和,一个女孩儿家,胡说八道什么?”
水清委屈地看着北静太妃,脸颊如花,振振有词地道:“这原本就是事实,女儿又没说错!”
一听此言,北静王妃暗暗叹气,好一个草包郡主,先前吃了苦头,如今竟还不知收敛。
方才瞧着她安安稳稳地坐在北静太妃身边,还以为她已经大改了呢!
王爷说,黛玉不肯原谅水清,而水清这个性子,将来必惹大祸啊!
北静王妃本是心中揣测,她却怎么也不会料到,因为水清的任性与刁蛮,黛玉从阎罗殿里转了一圈回来,人憔悴,心更痛。若是能选择,北静王府里绝对会宁可杀了水清,也不希望黛玉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是世事如此,谁能预料茫茫后事?
北静太妃怒火隐藏心中,却又不得不顾及着黛玉深得隆恩,唯恐皇上闻之大怒,心内千回百转之后,忙向黛玉含笑道:“清河不懂事,时常给王妃惹烦恼,王妃心底宽厚,须得饶过她才是,回去之后,我定将她禁足!”
清和郡主,徒有美貌,人却是草包,且生性鲁莽,多人皆知,只看着黛玉如何答话。
又有穆桂穆英二人瞧见探春曾与水清窃窃私语,心中便觉察大半。
黛玉梨花白的脸上,在烛光下笼罩着一层雅淡的光彩,宛如江南的水墨人物,目光流转,菱唇微启,清嫩婉柔地道:“太妃言重了,黛玉虽称不上心地宽厚,是非分明倒还是分的。清和郡主须得谨记‘吃一堑长一智’的话才好。”
黛玉素不让人,众人眼中都带着窃笑,只顾及着北静王府的威名,不敢失笑出声。
顿了顿,黛玉拈起桌子上几粒松子穰递给雪雁吹去细皮,口内才慢条斯理地道:“外子也并不是什么天神仙将,然总不枉他追镖受伤,将少王爷孝敬王妃的寿礼分毫未动地取了回来,此乃外子与忠顺王府的私事儿,原不欲张扬罢了。”
轻轻击掌数声,笑意盈盈地道:“既然清和郡主提起来了,本王妃又岂能不有所料理?”
击掌声过,几个妆饰雅洁的婆子由李婆领着,抬着几个描金箱子来,封固很少损伤。
只有徐若凡夺回珠宝的时候,曾启开查看了一番,留下一些完整的痕迹。
诸人脸上都掠过一片讶然之色,忠顺王妃却是面色淡然,“林王妃你……”
她并没有说下去,可是脸颊微动,也有梨涡乍现。
“保镖之物,还请王妃与少王爷一同验看。”忠顺王妃竟是有些恍惚,黛玉灵眸转动的模样,似极了贾敏,“李婆,奶娘,打开箱子,按着清单上的东西一一取给王妃过目。”黛玉唇边一抹浅笑,不急不缓地吩咐李婆与王嬷嬷。
李婆与王嬷嬷答应了一声,箱子启开,一件件珠宝光彩夺目,赛过烛光如流萤。
黛玉却是慢条斯理地吃着吹去细皮的松子穰,忠顺王妃便挥手止住了,笑道:“林王妃光风霁月,大将军王又胸怀坦荡,单是送我的寿礼,就比这趟珠宝的镖银多了好几倍,林王妃是爽快人,我还有什么信不过的?快收起来罢!”
黛玉却笑道:“这公是公,私是私,保镖是公,送礼是私,原是不得混为一谈,须得有个分明才是。”
忠顺王妃听说,也只得罢了,草草过目一遍,果没丝毫缺损丢失。
挥手吩咐身边的老嬷嬷带人将东西抬下去,才对黛玉笑道:“大将军王真乃信誉之人!”
黛玉眸中清光风华,淡笑道:“外子虽开镖行,可信誉为要,今日原物送到,谁有异议?”
扫过水清,略略在探春上定了定,随即转开。
水清涨得脸通红,探春却是面色不变,依然神态自若。
忠顺王妃忙笑道:“这是自然,谁若是敢多说一个字儿,我便将她撵出去!”
“外人只瞧风光无限,可谁知这一切都是外子用性命换来的?”沉静良久,黛玉口吐话语,字若千斤,如平地起波澜。
忠顺王妃听了这话,瞧着黛玉微有清冷的容颜,眸中闪过一抹光亮,亦闪过一丝痛楚,叹道:“可不是,人人只瞧富贵荣华好,谁能知晓其中辛酸?寻常人家尚且有天伦之乐,骨肉亲情,夫妻情义,何等美丽!可是若在富贵人家,却不过一段奢侈而已。”